第八章 此間意

「微生，需拜託你一件事。」

仰梧撩起帳子的一角，魚兒一般利落的鑽了進去，嵇梁愣了愣神，便也跟著她鑽了進去。

微生正在帳中翻書，見仰梧進來，忙站了起來。

「殿下，您怎麼來了？國君他……」

仰梧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微生便停住了嘴。

「微生，我今日在營外見著個好東西。」

仰梧神神秘秘地一笑，然後拉過身後的少年，將他牽到微生的面前。

「你瞧，他資質如何？不在你這白吃，你給他安排些活兒干，什麼都行。」

微生瞧了瞧眼前清瘦的少年，皺了皺眉，對仰梧說道：「殿下，我恐怕他有些瘦弱……此次雖非行軍打仗，但也不比兒戲。」

仰梧看了看少年握在身側的拳頭，對微生微笑道：「莫大人，我以一國公主的身份擔保，他可以。您本是文官，何必一定為他安排武職？我瞧您公務繁忙，不如，就讓他為您研墨理書？您放心，父王那邊就交由本宮，橫豎不過多個雜役而已，並無妨礙。」

看著仰梧堅決的模樣，甚至都自稱了「本宮」，微生便知此次她是認真的。

他又轉頭仔細看了看嵇梁，瞧見少年那雙墨黑的眼睛，裡面似有萬里星河，但轉眼又化為一潭沉默，看不清情緒。

微生心中有些震動，便轉身對仰梧道：「雖無甚體魄，但氣質倒也非凡夫俗子。好吧，我答應你。」

「耶！我就知道微生最好啦！」

看著仰梧高興地要轉起圈圈的樣子，微生無奈地笑了，：「殿下，近期天下不甚太平，微臣並非有意為難殿下。」

微生頓了頓，：「只是殿下，太易相信別人並非好事。」

男人從案邊走下，走到仰梧身前，凝視著她的眼睛。

「身逢亂世，人如草芥。微臣已經沒有了家人，殿下……微臣看著殿下長大，微臣不想……」

莫微生痛苦地皺起眉頭，「微臣不想……殿下，您一定要保重啊！」

仰梧靜靜地看著微生，突然跳起來敲了一下他的頭，「你想什麼呢！你今年也不過弱冠之年，什麼叫看著我長大啊！說的你好像長我好幾輪似的！」

看著仰梧兇巴巴的小模樣，莫微生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了。」

「哼。」

仰梧撇了撇嘴，臨走時對微生說道：「我會保重的。……你也是。」

復又轉過眼神囑咐嵇梁：「你跟著莫大人在這好好乾，可不要偷懶！不然沒飯吃噢！」

嵇梁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仰梧眼睛一眯，「唉，木頭疙瘩……」

搖了搖頭便出去了。

帳中只剩下莫微生與嵇梁。

兩人開始了詭異的對視。

一分鐘過去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兩分鐘過去了……

莫微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嵇梁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嵇梁眼睛依然平視著前方，並不看他。

莫微生轉身朝著書案走去，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一邊對著嵇梁道：「你叫什麼名字？」

「姓嵇，單名一個梁。」

「嗯。」

「以後你就幫著我做事吧。如公主所說，你做我的侍童，主要的工作就是研墨、理書、煮茶之類。」

「嗯。」

莫微生並沒有理會他的冷漠與不知禮數。對他來講，不知禮數也許是並沒有接觸過此類環境，而冷漠……則緣由眾多。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冷漠，尤其是這種年歲的孩子。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莫微生並不想無端責難他，他打算在之後的相處中慢慢了解他，最重要的是……不能傷害到仰梧。

看了看外邊已經黑下來的天色，莫微生便吩咐嵇梁去吃點東西，然後早點就寢。

他也打算好好看看這局勢了……自從他的國家被涼國攻佔，父母胞弟皆死於亂軍之下，他趁亂逃到申山……

如今已過了五年。但只要一想起當日的一幕幕，想起家人慘死的樣子……依然會在夜半心悸。

這種痛苦……不想再體會了。

他想起他剛來申山的時候，王后懷中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那時的她性子還不似如今這般成熟，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唉。」莫微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要保護她。於他來講，她不僅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更是……更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管怎樣，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

任何人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