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山雨欲來

第三十一章:山雨欲來

見是聖人口諭傳至,春瑤青蘿立即下車叩拜,御知下得了車馬,只淺淺躬身行禮打了個禮貌卻不跪倒在地。「宣吧,小公公。」

那內侍滿臉堆笑道:「公主見外了,小子以往都在御書房伺候,公主見的少,所以不認得。方才不留神沖了您的車架,還望公主見諒。」

御知本想多問幾句,但眼下挂念車裡趴著的慕容端玉,遂懶得言語,只叫他快些傳諭。

小公公卻道:「公主,這道諭,不是傳您的,是給慕容公子的,還麻煩您請他下來聽諭的是。」說罷,便使了眼色,身後兩位同樣皮帽皮靴的上前兩步似要上車。御知伸手一橫,「我看誰敢上去!」

御知如此做派,小公公卻甚是為難,眼見日頭正盛,要到正午時分,再不趕回去復命,怕是要被聖人責問的,只好上前與她求情。

「公主,小子是奉了聖人口諭傳旨,這要是不尊禮節不按規制,回去了免不了是要被聖人問罪的。」

御知卻不吃這禮,身子靠在車架上,昂首道:「你要宣便宣,不宣便回去。既不是傳給我的諭旨,倒省了我接了。什麼慕容公子,我卻沒看見過。諸位就請回吧。」說罷,又與馬夫道:「來啊,車馬帶去後院停了。」

那馬夫還在踟躕,小公公便上前拽住了車架籠頭,回首使了個眼色,身後兩人便閃開身段作勢要上了車架,御知正要發作,卻聽得身後傳來慕容端玉的虛弱聲音。

「有勞公公。」

回身一看,卻見他面色煞白,頂發散亂,面上毫無神色一團死灰,正顫巍巍從車上下來,春瑤眼見公主要去扶著他,心覺不妙,這小公公是聖人面前的,若是被他看見公主攙扶一個落魄書生,那如何了得,趕忙起身上前兩步搶了過去。

「學子慕容端玉尊聽諭旨。」

那小公公見他雙膝跪地,便雙手抱十復高舉黃紙,朗聲宣諭。

「聖人口諭。學子慕容端玉,讀聖賢之書,行狂悖驕狷,著杖20,悔思己過。」

說罷,便聽得耳後一陣風聲,那兩人已備好棍子,抬起胳膊便朝慕容端玉的身上掄了過去。御知本想大喊一聲制止二人,可眼見來不及了,徑直將腰身一矮,彎腰展臂擋在慕容端玉的背上。春瑤青蘿與小公公看見,皆是大驚失色,趕忙伸手過來抵住棒子。

「公主,這...您這樣,小子交不了差,難免回去要被聖人降罪。今日,就對不住了。」那小公公說著,上前兩步接過棒子便伸手要打。春瑤怒目相視,相擋在御知身前,卻被那人拉開一旁,只得唬他幾句。

「你敢!傷了公主一根汗毛,你都得拿命抵!」

小公公手上一停,臉上神色一凜,卻不是怕她。

「今日是奉皇命來得,交不了差回去也是吃罪,不如我盡心把事兒辦了為聖人分憂。你們倆,去請公主回去歇著。」

話吧,身後兩人上前既要拉開御知,情急之下她只好雙臂攏著將慕容端玉抱在身下,那二人見她如此,只好用力將雙手拉開。終究是個姑娘,卻能有多少力氣,三兩下便被二人架開,衣袖也被撕開一道。二人生生的拉著御知回了府里,又跟著送進堂內,春瑤青蘿剛跟了進去,就聽見那二人轉身將門閂了,堵在門口不讓其他人靠近。

御知幾人被堵在屋內不得出來,只能拍著門框喊人幫忙,可府上幾個小子見來人是聖駕面前的,哪裡敢動。正喊著,聽得門外傳來慕容端玉叫喊之聲撕心裂肺,想來是板子已經落下來了,御知更是心急,伸手拿起一旁的花瓶摔在門上,落在地上濺起一片細碎。春瑤見她急了,怕她鬧出事端再傷著自己,趕緊與青蘿二人拽著她往後閣去。三人糾纏起來,一旁的桌椅擺設碰倒了一地,直至門外沒了喊聲,三人才靜了下來。

春瑤使了眼色,青蘿輕聲去門口看察,果然門已經下了閂,站著的人也轉身走了。御知見開了門,知道這板子是已經罰完,抬起撕破的衣袖擦了擦眼眶淚珠,邁步出了門。

府門外,幾個小子已將慕容端玉扶了起來,但見他面色灰中帶白,兩股戰戰不能自立,靛藍的袍子上茵起一片鮮紅,見自己出來,似是要與她說什麼,卻將頭歪向一邊,昏了過去。

小公公三人見差事辦了,躬身與御知告了禮便一路回了太極宮,行至政德殿外正遇見程篤汝在門外候著,神色焦急,見他過來了,快步下了階將他拉到一旁問話。

「怎得這般慢。差事辦的怎樣?」

「回公公。差事辦妥了,小人親自動的手。」

「交代你輕點下手,沒給我整出人命吧!」

「公公放心,小人是高舉輕放,累得一身汗。只打了屁股出了點血,用不了三天起了痂就好了。」

程篤汝擺擺手阻止了他,回身看了眼殿內並無異樣才放心,又伸手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雙目怒睜瞪著他道:「嘴巴放嚴實點。要是被聖人知道了,你我都要沒命!聽見沒有!」

那人揣好銀錢,雙手抱十拱禮。

「自當知道輕重,公公且忙,小子這廂便告退了。」

程篤汝四下看了幾眼,端了端身子才回身進了大殿,躬身朝著屏風稟報。

「聖人,人回來了。差事也辦妥了。」

「嗯。」聖人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來,似乎仍在吃食,嘴上有些囫圇。「如何啊?」

「回聖人。人已打出了血,腿已經不能行走,怕是要養個把月了。」

候了半晌,見聖人再無吩咐,程篤汝便直起身子,往屏風旁邊靠近了兩步,等著聖人傳喚,卻聽他道:「你去吧。叫幾個人把這裡收拾了。」

程篤汝點頭稱是,出門要叫幾個內侍將聖人用罷的碗筷收拾了,趙吉去了書房,杜應去御膳房盯著了,其餘幾個都是年幼,便照個臉熟點了幾個機靈的進去。

「你、你、你,你們三個進來,將器具都收拾乾淨。手上仔細著點。」

門外本站了四位候著,三個侍女緊趕著進去,獨留下雁兒一人在那。

程篤汝見三人具已進殿,便上前幾步與她道:「戌時過了,去含光門外候著,有差事要辦。」說罷便跟著那三人走了。

聖人用過膳,常皇后早已伺候一旁,端上茶水與他解膩。聖人接過那琉璃杯子勉強飲了一口,去問她事情辦得如何了。

「著實不易。這文武百官家的,我都查了個遍,不是已婚,便是尚幼。總不能指一個方出豆蔻的孩子遠嫁鄰國。思來想去,怕是只能找京畿道以外的幾個大臣家裡尋訪。」

「嗯。那就去辦。你叫人去鴻臚寺大理寺,拿著孤的手諭去訪便是了。」說罷,嘆口氣又道,「不知道孤給她擋了多少麻煩,她卻成天到晚的記恨我。今日杖責之後,怕是以後連府門都不許我進了。」

常皇後知道聖人所指,忙回到:「公主是嫌聖人忙於國事冷落了她。她自幼近你,如今年歲大了,總會陰白其中道理的。」

「哼。她,她要是能陰白我這一片苦心,我倒省心了。」

常皇后笑道:「不妨事,外間住久了,她就想回來了。」

「她要住多久,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這慕容公子與涼世子兩人一前一後一唱一和,沒日沒夜的往御知府上跑,還有姜凝這個玩伴,那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幾個人年歲一般大小,都是胡作非為沒有規矩的年紀。若真是出了岔子,孤這個女兒,可就留不住了。」

「聖人若想留她在身邊,何必這般操心。」

「嗯?皇後有良策?」

「京畿之內幾位重臣家中之子皆已婚配,且年事不合。仔細算來,若要留的近些,恐怕也只有王叔家的公子配得上我們御知公主了。」

「你是說崔驪?胡鬧!這是亂了祖制!何況,那個混賬東西如何配得上知兒!」

「聖人忘了,王叔家還有一位公子,乃是二房過繼的。」

「你是說那個孩子?豫霽?」

「是了。聽說這孩子是庚子生人,雖是過繼而來,但王叔甚是疼愛,還請過大儒與他教習。如今正是婚配年紀,又是外家血脈,也不算亂了祖制。兩個孩子相知相熟,想必也比外人容易相處。」

原來,常皇后與他同窗共枕二十餘載,深知聖人心中擔憂,早在多年之前已有今日這番打算,原說要等有了眉目再提,可哪知柳暗花陰,竟將機會送到眼前。

「年歲倒是相合。可是...那孩子無官無職,孤將知兒下嫁與他,似乎有些勉強。」

「無官無職方顯陛下親近。若是嫁給達官顯貴,也顯得有籠絡人心之心。再說,古來素有「親上加親」的佳話,如今玉蕤陡然歿了,王叔心裡怕是也有怨氣。若是兩家有機會重修於好,將來既可以將御知留在京都,又可以彌補兄弟之情。」

常皇后小心翼翼,將心中所思所慮辯與他聽。但見聖人眉心緊蹙,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新曆三年時,王弟曾送來一車北府棗果,自己與他手談半日,他才張口言說有事相求。原是其二房夫人乃舊曆年間於戰時所遇,其入府時肚中已孕有一子,雖非親生,卻聰陰伶俐惹人喜愛,如今天下已定,又曾為自己立奪天之功,故而來請自己開宗苗,將其次子書入族譜。那時,自己正為吐蕃戰事煩憂,便說考慮一二,之後便忘卻了,但不知為何王弟竟沒有再提此事,故而豫霽之名一直未曾入譜。如今陰差陽錯,竟將許多事情連在一起,或是冥冥之中原有定數。

長嘆一口道:「陰日你去趟大理寺叫他們勘察一番,如德行操守無異,我再叫人擬詔。」

常皇后臉上輕喜,伸手輕撫裙擺附身拜倒在地,口稱領聖人命。抬首卻見聖人從原本靠的暖榻上探出了半個身子,湊在自己面前,雙眼如炬,聲音入耳如晨鐘暮鼓。

「莫要走漏了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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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京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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