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算計
「啊?」
被妹妹一提醒,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想起書里自己的結局,只覺得齒冷,想了想,咬牙說道:「我不能去青樓,更不能連累周公子。」
「所以你趁早嫁了吧,不然爹娘不會放過你的。」
「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也很容易,二姐怎麼做的,你學她就是。」葉清斬釘截鐵。
碰到這種恨不得把女兒吸髓抽血的爹娘,二姐葉茹是狠,直接毀容,以絕後患,她自己是冷,小不忍則亂大謀,計算以後。
唯有大姐人如其名,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那怎麼行?」
葉柔聽見她這不知羞的話,如叫熱水燙了一下,自己先鬧個臉紅。
「不這樣做,爹娘是不可能讓你嫁給一個窮秀才的。」葉清說完,又提議道:「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城裡。」
「去城裡幹什麼?」
「書里寫了,柳隨月並不想上代人的恩怨牽扯到下代人,不然她也不會收養柳映雪了,我們可以去向她求救,然後找機會去青樓找那個琴師太子,微末時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來得情深義重。」
葉柔聽得目瞪口呆。
她十五年的人生,就是在村子和鄰村之間逛來逛去,畢生的理想,無非是嫁給周秀才,然後生兒育女,看著兒孫滿堂。
雖說書中寫了繁華富貴,錦繡人生,但在她眼裡卻像是藍天白雲,不切實際。
「大姐,你以後怎麼辦,你要什麼東西,你一定得想好。」
從私心上講,既然從書中見識到了無限可能,葉清自然想和姐姐一起去城內謀個前程,但那終究太危險了,況且她也明白姐姐對周秀才的心意。
被她一催。
葉柔終於低頭說道:「三妹,我比不得你鴻鵠之志,大姐此生只要能不被賣到青樓,能和周公子成婚,便足矣了。」
說完,又滿臉為難:「可讓我去跟周公子自薦枕席,大姐也實在做不到。」
「我還有第二個辦法。」
葉清語氣堅定,未來如何謀算,她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大姐若是能和周秀才安定下來,她也好放心獨自前往城裡。
傍晚。
葉茹一個人回來,瞧見葉清一個人在院子里打水,忍不住找茬道:「真是稀罕,你今天居然沒跟著去要食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她今年十四,比葉清大兩歲,明明不是長姐,處處擺長姐的威風,葉清不服她,姐妹倆向來沒少打架、吵架,總之是互相看不慣。
父親是奶奶最小的兒子,被溺愛慣了,分家后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時不時得厚著臉皮去母親那要飯吃,才勉強能不被餓死。
小兒子。
大孫子。
葉耀祖目前是葉家唯一的孫子,只要帶著他去蹭飯,伯父伯母也不能說什麼,滿腔怒火只能沖著三個賠錢貨侄女。
葉茹這次蹭了飯,想來挨得罵也不少。
於是葉清一面端著水盆,一面轉身微笑道:「我不像你,你喜歡撿罵,我不喜歡。」
說完。
她往屋裡走去。
「你說什麼,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喪門星,你真晦氣,天天擺張死人臉給誰看。」葉茹罵罵咧咧跟進來。
見葉清給躺在床上的大姐擦臉,扶著桌子,狐疑道:「怎麼回事,大姐病了?」
對於葉茹,葉清從來是一個態度,頭也不回的答道:「關你屁事?」
「你個死丫頭,爹娘生你幹什麼,怎麼不把你扔到山上喂狼?」葉茹被她氣得倒仰,罵著走出了房間,去給葉柔找飯。
無論她跟葉清鬧得多凶,從來默認不牽扯大姐。
等她走後。
「爹娘要是知道我裝病,一定會打死我的。」葉柔愁眉苦臉,兼之常年的幹活受累,又吃不飽,不用裝也是一副病容。
葉清沒多說,從袖子里掏出魚腥草,往葉柔嘴裡塞去。
看著她苦大仇深的嚼碎、咽下,然後打了一個聲勢浩大而又急促的嗝,嘴裡「哇啦」一聲,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大姐?」
葉茹拿著兩個野果正進來,看到這一幕,手中野果落地,跑過來后,一邊替葉柔拍背,一邊忍不住發火道:「大姐,你這時候生什麼病,咱家這條件容得了女兒家生病嗎?」
她和葉清都是刀子嘴,唯獨在對待長姐如母的葉柔上,是一貫的豆腐心。
埋怨完。
又扭頭向葉清吩咐道:「你快去找周秀才,叫他給大姐治病。」
「別。」
葉柔與周秀才青梅竹馬,又自慚於身份卑微,從來報喜不報憂,別說這病是裝的,就算真的病了,她也絕不肯輕易開口求助。
虛弱道:「咱們跟人家是什麼關係,要這要那的?你們誰要去了,我跟誰沒完!」
葉茹沖葉清使了眼色,暗示她先斬後奏,瞞過大姐去求了周秀才再說。
「嗯。」
葉清點點頭。
她這時候不去,葉茹也會起疑心,點頭過後,又朝葉柔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輕重,便轉身離開了屋子。
走得稍遠了些,她便停下腳步,只肯在附近打轉。
村莊里的人都知道,她們家最窮最弱,三個女兒最不受重視,偏偏個個長相出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從她第一次學會這個詞的時候,就明白了。
轉了轉。
忽然看見遠處爹娘帶著弟弟回來,她連忙蹲下身,裝作拾柴火的樣子,無論好的壞的,都抱成一團。
總歸用柴火燒成的飯,也落不到她嘴裡,沒必要盡心儘力。
「爹娘,三姐那個笨蛋又拾濕的柴火了,真笨!」
葉耀祖十歲,長相與三個姐姐十分匹配,五官端正,如同照著模子刻出來的,兼之平時不用幹活,還能去爺爺奶奶那蹭吃蹭喝,倒是難得養出了一副富家小公子的細嫩皮肉。
嘲笑完葉清,見她沒有反應,當即大怒,飛也似地跑過來,一頭撞在了葉清肚子上。
直到看見葉清翻倒在地,捂著肚子,微微蹙眉,他才終於滿意,耀武揚威的踢她一腳,有樣學樣的罵道:「賠錢貨,整天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哼,看你還敢不敢瞪我。」
「耀祖真厲害。」
鄭氏對待小兒子的態度,與對三個女兒全然不同,喜笑顏開的走過來,捧著葉耀祖的臉,問道:「以後誰欺負娘,你也這麼對他,知道嗎?」
「當然,我那麼厲害,誰敢欺負我娘?」
葉耀祖答應下來。
鄭氏更加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將他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叫個不停,不慎牽扯到臉上的跟丈夫打架時留下的傷,又齜牙咧嘴的倒吸冷氣。
身後臉上也帶著抓痕的
看到這。
葉清本來也不多的怨氣憤懣,突然間咽了下去,無甚表情的起身,收拾柴火,往家走去。
眾生皆苦。
母親鄭氏從千金小姐,冠絕京城的第一美人,變成現在人人可欺,連肚子都填不飽的鄉野村婦,只能把希望放在兒子身上,到最後也只落得個活活餓死的結局。
投生到她肚子里,真不知前世做了什麼孽,但總之她沒興趣當陪葬品。
必須儘快把大姐嫁給周秀才,了結這樁心事之後,自己就可以毫無挂念的去京城找那個流落民間的太子了。
晚上。
葉柔嘔了一夜,從頭到腳都沒了血色,整個人跟張白紙似的微微顫抖。
冬夜寒冷。
葉清和葉茹默不作聲的睡在大姐兩邊,既為了抱團取暖,也為了給葉柔傳些熱乎氣,同時,葉清也暗暗塞一把魚腥草,然後又是葉柔翻天覆地的嘔吐。
翌日。
「爹,娘,大姐沒事吧?」
出乎意料的是,葉耀祖擠在爹娘懷裡,從被子里探出頭來,第一個問了葉柔的情況。
葉寶柱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聞言只當沒聽到,繼續呼呼大睡,倒是鄭氏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帶著審視與算計,唯獨沒有擔憂與關心。
葉清注意到這個目光。
不知怎麼,忽然想起自己那個雙生妹妹柳映雪,因為臉上的胎記,出生一天就被扔掉了,不知在扔掉那個妹妹時,母親是否也是這樣的目光?
葉柔也看到了,不過她的理解顯然與葉清不同,滿眼感動道:「娘,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沙啞的聲音,布滿血絲的雙眼,顯然使得這話毫無說服力。
鄭氏起身,一言不發的把衣服一層層套在身上禦寒,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中午。
鄭氏由一個相貌普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攬著,兩人親親熱熱的走進來,還帶來了一筐饅頭,和一包中藥。
看見那個女人。
葉寶柱一骨碌從床上起來,陪著笑,嘴裡「紅姐紅姐」的叫著。
「姨姨。」
葉耀祖自小懂得見風使舵,當即也從床上起來,頂著亂蓬蓬的雞窩頭,笑得十分甜蜜。
瞧見他,被稱作紅姐的女人眼前一亮,十分稀罕的摸了摸葉耀祖的小臉,誇讚道:「哎呦,現在像這麼俊俏的小哥,可難找嘍。」
「紅姐。」
鄭氏心頭一跳,賠笑分開兩人,擋在兒子面前,把紅姐引到葉柔床邊,指著大女兒說道:「您瞧瞧我這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