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咬鉤
審訊室的門開了。
陳友安看到文文進來了,便停止了和蕭起嘮家常。
蕭起靠在椅背上,眉頭微蹙,看著文文走進來,手裡拿的好像是證物袋。
他頭很疼,身上沒力氣,卻依然能判斷出事情出了問題。
他和姜洛笙,看來是被分開審問了。
「辛苦了,」陳友安問徒弟,「那邊問得怎麼樣?」
「都招了。」文文把底片遞給師父,看看蕭起,彷彿是在向他證明一般,「照片是她十八歲。」
蕭起狠狠皺了皺眉。
陳友安接過來,看著蕭起,把底片推到他面前。
看到底片的那一刻,蕭起的瞳孔猛地收縮,眼底的憤怒卻急劇膨脹。
底片是黑白的,但他一眼就能明白上面記錄著什麼。
他抬起頭,緊盯著對面的陳友安,壓抑著憤怒,沒有開口。
他還不清楚形勢,還要見機行事保護姜洛笙,不能讓怒火衝破了理智。
陳友安看著蕭起眸底翻滾的情緒。
到底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再理智,再成熟,愛一個人,那種滿得快要溢出來的保護欲,眼睛根本藏不住。
「當年的這件事,你知道嗎?」
「知道。」蕭起回答陳友安。
陳友安指了指那個露出的半截手臂,「這個男人是誰?」
蕭起看著陳友安,緩緩道:「不知道。」
看不出是不是在說謊。
文文坐到陳友安身邊,面對著蕭起,「姜洛笙承認了,十一月五號,事發當天上午九點四十左右到十點多,她在姜清遠家。」
文文把時間說得這樣準確,蕭起便明白這不是詐了。況且,秘密沒有守住,空守著打了水漂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姜洛笙大概是真的說了。
蕭起不敢去想,姜洛笙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麼多年,她始終沒放棄自救,終於快要慢慢爬出那片扭曲的黑暗,不再自我唾棄。
現在又一把被拉回黑暗最深處。就因為當年傷害她的那個人渣死了。
「蕭先生,」陳友安嚴肅道,「姜清遠小區門口的監控,是不是你抹掉的?」
「是我。」蕭起沒必要再隱瞞了。
「為什麼?」
「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蕭起伸手,把底片往前一推,底片順著桌子滑回陳友安面前。
他看著陳友安,聲線冰冷,「避免你們為一個人渣,非要挖出這個她想埋進土裡的秘密。」
「蕭先生,」文文指了指師父面前的底片,「這張底片,是你扔的嗎?」
蕭起不知道文文是在詐他,看看他的參與度,還是姜洛笙真的咬死口沒承認。
但他對底片這件事,一無所知。
他根本不知道姜清遠當年還拍下了底片,也不知道姜清遠後來又用這張底片做過什麼。
不是他,只能是姜洛笙。
案發當天,上午十點多,他和成柏舟在咖啡廳里,眼看著姜洛笙從姜清遠的小區走出來。
十二點,成柏舟氣不過,以為對方故意放鴿子,非要找上門去。他留在咖啡廳里等,卻接到成柏舟的電話,說人死了。
他當下便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命運,永遠在重複。
墨菲定律說,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在足夠長的時間裡,它總會發生。
他們才活了短短二十幾年,就親身驗證了兩次定律。
他哪能想到她還和姜清遠有交集?
哪能想到姜清遠偏偏在這一天出事?
但是事已至此,他要盡最大努力保護她。
幾乎是下一秒,他果斷地黑了姜清遠小區的監控,刪掉了有姜洛笙的畫面。
一個人渣,不論死活,都不配再攪動姜洛笙的生活。
後來,他和成柏舟接受了警方調查,被問及了十一月四號五號的不在場證明。
磐固和遠揚競爭了四年,開過無數針鋒相對的會議。他見過姜清遠的『解憂』和那個周藥盒。他猜測,警方首先在調查的,是從四號周日換上新一周的葯,到五號周一姜清遠毒發身亡,中間的這段時間裡,是否有人把毒藥放進了周藥盒。
他知道警方一定也會調查姜洛笙,問同樣時間段的不在場證明。
當天晚上,姜洛笙一回家,他便淡淡提及:「姜清遠死了。」
這個「淡淡」背後,是他幾個小時的心理建設。
這麼多年了,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提到「姜清遠」這三個字。
姜洛笙一愣,茫然地看著他。兩秒鐘后。她的表情開始變化,到驚訝,到釋懷,再到帶了些複雜的開心。
「怎麼回事?」她問。
「無差別投毒。」蕭起平靜地敘述著,「你今天上午去他小區的監控,我刪掉了。」
姜洛皺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去了他小區?」
「磐固和他談生意。」蕭起言簡意賅,「我在他小區門口等,無意間看到你。」
姜洛笙眨眨眼睛,只說了一句:「哦。」
蕭起看看她,「他傷害你了嗎?」
姜洛笙搖搖頭,「是我主動找他的。有點事要談。」
其他的,他們就沒有再說更多了,只希望這個話題趕緊翻過去。
姜清遠,永遠是他們之間的伏地魔,是儘可能不去提及的名字。
蕭起讓姜洛笙準備四號和五號的不在場證明。
現在想想,姜洛笙也許是在那個時候拿到的底片。
「是我。」蕭起面對文文和陳友安,聲線低沉平靜,「底片是我扔的。」
文文這個鉤,他必須咬。
當年的事,是姜洛笙的殺人動機,同樣也是他的。
但是底片的出現,直接把五號去過姜清遠家的姜洛笙,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警方眼裡,她一旦拿到了底片,就很有可能殺了姜清遠。因此,他們今後不會放過她,只會查得更緊。
可是他不能讓姜洛笙一遍遍接受調查,一遍遍被回憶凌遲。
如果他和姜洛笙之間,必須有一個下地獄,他會選擇自己。下一層或者下一百層,都沒關係。
「是么。」陳友安看著他,「你怎麼拿到底片的?」
「底片寄到家裡,我看見就扔了。」
「什麼時候?」
「十一月一號。」蕭起直接把自己的動機和嫌疑拉滿,以降低姜洛笙的。
「姜洛笙不知道?」陳友安挑挑眉。
蕭起咳了兩聲,閉了閉眼睛,「我怎麼捨得讓她知道?」
文文看他這樣難受,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女孩子只想守護這個她覺得骯髒的秘密,男孩子只想守護她。
但是這個秘密,終究被挖出來,攤在他們眼前,嘲笑著他們做過的努力。
姜清遠不論死活,都是他們的夢魘。
「蕭先生,」她問,「為什麼當年不選擇報警?」
蕭起沉默了一會兒,依然垂著眼睛,「她已經很勇敢了。有些事她想逃避,我不會逼她。」
「你們其實可以一開始就告訴我們的。」
蕭起抬起頭。
此時此刻,文文分不清,他眸底的無力感,究竟是不是因為病痛。
「現在你們知道了,」蕭起淡淡反問,「但你們對姜洛笙的懷疑,變少了嗎?」
「懷疑歸懷疑,」陳友安回應,「如果姜小姐是清白的,我們總會查清。」
「她想忘掉過去,但每接受一次調查,就被迫回憶一次。」蕭起皺著眉,字句清晰,「為了一個人渣,你們就非要把她卷進來。」
「蕭先生,姜清遠再人渣,也沒人有權利剝奪他的生命。」陳友安看著他,「你應該清楚,如果姜洛笙殺了人,你就是包庇罪。」
「姜洛笙根本沒機會接觸毒藥。」蕭起平靜道,「退一萬步,她想殺姜清遠,會計劃得更縝密,不會直接暴露自己。」
「那你呢?」陳友安突兀地提問。
蕭起看著陳友安。
「姜清遠這樣傷害了你的女朋友,你想過殺了他嗎?」
蕭起沒有猶豫,冷聲道:「幾萬次。」
「沒計劃過下手嗎?」
「我下了手,誰照顧姜洛笙?」
陳友安眯起眼睛。
蕭起覺得每一次呼吸,都燙得灼燒喉嚨。
這麼多年過去,但二十三歲的他,依然和當年十八歲的他,一樣無力。
他擔下了底片的事,只希望姜洛笙不再被回憶撕扯。
「蕭先生,」文文告訴他,「這件案子,警方今後也許還會請你配合調查。」
「現在可以告訴我實話嗎?」蕭起開口,「這案子,你們為什麼查到這個地步?」
三個多月了。
警方在他和姜洛笙身上,越挖越深,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和陳年舊事。
這已經不像是例行調查了,反倒像是在調查謀殺案。
這案子確實不好查。陳友安最近換了策略,打算引蛇出洞。
旁邊的那條小蛇,他剛剛讓文文引過了。
而眼前這條,也是時候引一引,看看反應了。
陳友安說出了事實,「姜清遠的案子,是謀殺案。」
「謀殺案?」蕭起皺眉。
「無差別投毒的犯人,一瓶只投一顆毒。」陳友安看著他的眼睛,「但是姜清遠的『解憂』膠囊里,有兩顆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