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金玲
老者聽王斬說完這番話后已是老淚縱橫,將冊子托於頭頂跪地連叩了幾個響頭,口中哽咽而言道:「師父!不孝徒給您賠罪了……」
王斬平靜立於原地沒有動,任憑老者跪在自己面前將那幾個頭磕完了。
老者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頗為唏噓地對王斬道:「老朽夙願已了,縱死,亦無憾矣。」
「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我沒興趣知道。」王斬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老者點了點頭:「我相信師父他老人家的選擇,王斬,你的路還很長,但註定不會那麼平坦。你既不肯要師父留下的殘本,那我個人留給你的一些東西你總是要收下的。縱是不用其傷人,也總可用以自保的。」
老者說著從腰間解下了半塊殘破的玉環遞給了王斬,眼神中滿是真誠之意。
王斬這次沒有推辭,接過玉環后看了一眼,又抬頭看著那老者道:「留都留了,何必還只留一半?不如把剩下那半也給我?」
老者聞言身子微震,一時間竟是怔在了原地不知說什麼好了。
王斬輕笑了一聲:「怎麼,捨不得了嗎?」
老者遲疑著伸手入懷,許久之後才緩緩摸出了玉環的另一半:「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入了此道,他們的世界中便很難再容下你。」
王斬不答,只是出言反問道:「我這些年來並未入此道,他們可曾有誰容我?」
老者瞬間愕然無語,最終唯有將那半塊玉環也交給了王斬,一轉身只走幾步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自那老者離去之後,原本籠罩在那群山賊之上的無形威壓似也消失了。
匪首心有餘悸地朝四下張望了幾眼,確認老者確實已經不在當場時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隨後更是面露獰笑地看著王斬道:「一箭不死,你還能撐過第二箭嗎?」
「你沒有那個機會了。」王斬話音未落之時,身體已然再次朝前方猛躥了出去。
匪首眼見他如此時冷哼了一聲:「你難道以為你還能僥倖逃得一命嗎?!」
王斬已不再多說什麼,緊緊攥起的右拳直接砸向了對手的臉上。
匪首見拳勢到了也不躲閃,只是怒吼著反砸出了一拳,拳頭上的螺旋勁氣比之方才又強了幾分。
「轟!」一陣強烈的氣爆之聲瞬間從兩人拳風相交之處傳了出來,隨後更有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啊!我的……我的手!」
匪首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上此時更多了一絲難以言述的驚恐,下意識低頭看去時,自己的右臂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後彎折著,森白的骨頭直接從皮膚里刺出了體外,看上去異常血腥。
匪首強忍著手臂斷裂的劇痛再次凝氣聚於了體表,希望以此來保護自己的身軀。然而只是片刻之後,他的身體已經在王斬面無表情的一連串轟砸之下變得千瘡百孔了。
「怎麼會這樣?!」
匪首問出了他活在人世的最後一個問題,然而他並沒有得到回答,得到的只是最後轟擊在他天靈蓋上的一拳。
從王斬出拳到匪徒暴斃只經歷了片刻的功夫,以至於原本還在等著看熱鬧的一眾山賊們,此刻俱都呆若木雞地怔在了原地。
王斬緩緩轉過身掃視了眾山賊一眼:「帶著他的屍體離開這兒,或者陪他一起永遠留在這兒,你們自己選。」
片刻的寂靜之後,上百山賊面露惶恐地帶著匪首的屍體作鳥獸散了,沒誰敢多說半個字。
畢竟誰敢得罪一個能夠隨手秒殺氣御師的恐怖傢伙?
紛亂了一整個早上的黑虎村,終於迎來了可貴的平靜,只是靜得太過死寂了些。
王斬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家,那間破得不成樣子的茅屋。每走一步時,那些已然離他頗遠的村民們便會踩著他的步調向後退一步,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會被他聽到什麼異動。
及至王斬開門進屋時,已經沒有誰再留在這間茅屋方圓百步之內了。
「嘭!」一聲悶響過後,王斬的身體重重靠在了背後的屋門上,同時一絲漆黑的血液順著他嘴角溢了出來。
王斬倚靠房門大口喘息著,努力壓服著體內躁動不堪的氣息,直到許久過後,這種狀況才稍稍緩解了些。
微一抬手時,王斬手中已經多了一張泛黃的紙片,赫然是他先前讓那名老者為其煉製的最後一丸丹藥的藥方,上面字跡有些潦草地寫著三個字:碎氣丹。
氣本無形,而氣御師終其一生的目標便是通過修行化無形為有形,再以此為自己的力量去加以應用,這也是判斷一個氣御師強弱的最根本標準:氣形。
而碎氣丹的作用,便是將已經成型的氣形重新打散,並且令其再也無法重新成型。
也就是說,這東西對於氣御師而言根本沒有一絲益處,因為它本就是作為一種劇毒的丹藥而存在的。尋常的氣御師不要說服用這種丹藥,即便只是聞一聞它的氣味也會覺得自身氣形會受其壓制,自然而言地也就敬而遠之了。
然而對於王斬而言,這東西的毒性本就是他必須服用它的理由。
即便只是一個最普通的正常人,體內也是存在著一定基礎的氣的,而大部分的普通人之所以無法變成一名氣御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聚氣和凝氣的難度過大,導致他們並不能完成最初步的氣形凝聚,也能簡單理解為並沒有成為氣御師的天賦。
但也有極少數的一些人,自生下的那一刻起體內的氣形便已經凝聚完畢了,他們是天生的氣御師,只要有適當的引導,他們將來的力量無一不是強大到令人戰慄的程度。
而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之驕子,天才中的天才。
曾幾何時,王斬幾乎已經被認定為了這群人中之一,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的發生,一切的一切似乎便都因此而逆轉了。
王斬動作有些遲緩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有些濕潤發紅的眼眶,隨後一聲不吭地倒水擦洗著自己身上的血污。
一盆清水很快便被血染得有些紅褐色了,王斬靜立於前許久之後,看到了倒影中自己的臉。
平心而論,王斬的長相併不符合傳統意義上的英俊,但卻頗為耐看,這種人或許會在見過之後的瞬間忘記,然而當再次相見時,卻又能在第一時間被記起。
王斬從未這麼專註地看過自己的臉,因為它和另一張臉太過相似,很容易勾起自己內心深處的某些回憶。
而擁有那張臉的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再次打開房門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正映在王斬那張分外肅然的臉上:「父親,我會去取回屬於我們的東西的,所有。」
王斬對於黑虎村這個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並沒有什麼留戀之意,從最開始的避難之處到而後的隱身之所,這裡都沒能讓他生出半點類似於家鄉的情愫。
哪怕只是錯覺,都沒有。
所以即使現在即將離開,王斬依舊不覺得這裡還有什麼值得自己去回憶的。
不過當他開門準備離去時,一個小女孩和一隻黑貓卻是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兩者似乎已經等在門外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
王斬微怔,隨後直截了當地發問道:「有事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遲疑片刻后卻又點了點頭:「有。」
「說吧。」王斬確實不太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不過他願意聽她說。
小女孩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囁嚅著輕聲開言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
王斬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微微點頭道:「算是吧,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小女孩有些顧左右言他地將頭轉向了一邊。
王斬也不追問,就這麼面色平靜地看著她。
小女孩看王斬不理自己時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隨後面露不舍之意地雙手捧著黑貓遞向了王斬:「大哥哥,小黑以後就跟在你身邊吧,你會好好照顧它的對嗎?」
王斬一愣,看了看那貓又看了看那小女孩:「為什麼送給我?」
小女孩咬著下唇垂下了頭:「沒什麼,只是爹爹跟娘親不願意讓我養了而已。」
「是嗎?」
「嗯……」小女孩的頭幾乎已經埋到了胸口,不敢正視王斬的眼睛。
王斬沉默片刻之後開言對那黑貓道:「怕死嗎?」
黑貓滿臉茫然地看著王斬,最後不明意味地喵喵叫了兩聲。
「好,我答應你。」王斬說著將那隻瘦骨嶙峋的黑貓接了過來,黑貓有些懶散地喵叫了一聲,直接將身體蜷縮在了王斬的肩膀上。
「大哥哥,你跟小黑都要保重,我等你們回來。」小女孩的聲音很小,似是也知道再見到他們的可能性並不大了。
王斬點了點頭,從小女孩身側經過往前走著,走了幾步之後止步回頭看著她道:「你叫什麼?」
小女孩目光有些躲閃地抬頭看了王斬一眼,又很快垂下了頭:「小鈴鐺。」
王斬臉上有一絲愕然之意一閃而逝,隨後伸手從自己腰帶間取下了一枚系在上面的金色鈴鐺掛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送你作個紀念。」
小女孩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枚小金鈴,輕輕一晃時,鈴鐺發出了一陣頗為清脆悅耳的聲音。
「真好聽,謝謝大哥哥……」待等小女孩滿是歡欣之意地抬頭道謝時,卻有些詫異地發現眼前早已沒有了王斬的蹤影。
小女孩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隨後小心翼翼地地捧著那枚小金鈴回家去了。
王斬離開了,帶走的除了一隻偶然得到的黑貓之外,便只剩下了一套製藥用的瓶瓶罐罐。
確切地說這些都是制毒的用具,但對王斬這種極為特殊的體質而言,制出的毒歷來都是當成藥來吃的。
王斬自小服毒,各種毒性早已紛入骨髓,卻也藉由毒性間的微妙克制獲得了一副強度遠超常人的軀體。而服用過碎氣丹的王斬,更是擁有著可以和尋常氣御師一戰的力量。
然而這種行為無異於飲鴆止渴,王斬由此動用的力量越強,之後所面對的劇毒反噬也就越大。一旦毒氣攻心,王斬必將死得異常凄慘。
王斬很清楚這些,只是他並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其它的選擇。
離開黑虎村后,王斬便在一直往東走,一路上靠打獵供給著自己的食物。好在峰陵郡雖然物產貧瘠,但山高林密卻也不乏飛禽走獸,王斬即便只靠著獵取它們也是能夠生存下去的。
只是隨著他不斷往東走,能夠遇到的山嶽也變得越來越少了。不僅能夠獵殺到的獵物大幅銳減,更重要的是能夠壓制自己體內毒性的藥材也在變得罕有。這關乎到自己是否還能生存下去,王斬沒辦法忽視這個問題。
此時的王斬正靜坐在一處僻靜的樹林當中,眼前的藥罐中正熬煮著不下數十味的藥材。待等裡面的藥物冷卻凝固之後,王斬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搓成幾粒的小丸收入了瓷瓶當中。
這已經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後一批葯了,如果在吃完之前還是找不到穩定的藥材來源,王斬隨時有可能暴斃於體內的劇毒之下。
無奈之餘,王斬也唯有微微搖了搖頭,隨後將藥瓶藥罐放在一旁,在火堆上烤制著自己不久前打來的一隻野兔。
小黑本來正趴在一旁的枯草堆上打盹,聞到烤肉的香氣之時瞬間就精神了,舌頭舔去嘴角的口水后直接躥到了王斬的身側,尾巴一搖一擺地盯著火上的兔肉喵喵連聲叫著。
王斬看到它過來時臉上終於多了一絲無奈:「饞貓,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你還有沒有第三件事可做了?」
跟著王斬趕了十多天的路,小黑比原來胖了足有一倍,整隻貓看上去圓滾滾的都快成個球了,果然不負饞貓之名。
聽到王斬出言質問時,小黑只是露出了一臉傻呵呵的憨厚笑容,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故意裝出這幅模樣來氣人的。
不過王斬雖然說了它幾句,倒也沒真因為這個而斷了它的糧,野兔烤好之後直接撕了個後腿扔給了給它,自己則拿著剩下的部分不緊不慢地吃著。
王斬邊吃邊抬頭看了一眼,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擦黑,再要趕路估計也只能等明天了。
正想到此時,樹林的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雜亂不堪的腳步聲,隨之有十幾個各持刀槍弓箭的人風風火火地從裡面闖了出來,人群正中還用一副樹枝捆綁的簡易擔架抬著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男子,鮮血滴滴答答地不斷向下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