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珠胎(2)
雲鶴道:「這樣,我先和仲弟回去收拾,順便向天帝告個假,天帝知道仲兒一向散漫,也慣著他。不會不同意的。雲意,你和蕖兒放心就是。」說著帶著杜仲向外走去,不過須臾,就沒了影兒。杜仲離開前還狠狠朝白蕖瞪了一眼,白蕖毫不客氣還他一眼。
我忍著不笑。點點白蕖的腦袋:「你呀,真是不知是非!你可知道那是什麼人?就這樣又打又擰人家耳朵。你真以為他打不過你么?論武藝,在天界除了少仙藍長史,你雲哥,還有北襄子和他不相上下,還沒聽說過他敗過給誰。你也忒不識好歹了。」
白蕖撇撇嘴,不以為然,反而傲氣地一偏頭:「我就是討厭他那副樣子!」
「好了好了,咱們去看你姐姐。」我溫柔地望著她。
白蕖方高興起來。
白芍的精神還很好,端坐著看著茶經,我一邊踏進內室一邊笑出聲來:「哎喲喲,如今可了不得了,懷上小世子了。也不早些告訴我們兩個妹妹,白白為你糟心那麼多。」
她放下茶經,輕嗔道:「哪有這樣的人!一進屋不說些知冷知熱的話,反倒來排擠我。」
白蕖撅起嘴:「姐姐,之前我還一直以為王爺心裡記掛他那個髮妻,對你不好呢。」說著顏色一變,化作笑意濃濃:「現在看來呀是妹妹白操心了。這個孩子——」她捂住嘴開始笑得前仰後合。
白芍雙頰泛起紅暈,有些不自然,她作勢要去打白蕖,白蕖笑著躲閃。她羞赧地垂下頭:「王爺他——初始是對我淡淡的。如今想來——日子久了,也是對我有感情的吧。」
我只覺很安心。也是之前太杞人憂天了罷。襄王是個重感情有情義的,而白芍又是這樣溫柔賢淑又滿腹才華的女子。柔軟卻自強,溫婉又堅韌,雖不擅武,仍能騎射御,敢於和男子賽馬。可稱有道韞林下之風,木蘭之巾幗之姿。也得虧大宣的風尚,才能造就這樣的女兒家。
我暗暗想,她和昭皇后應該算得上是女子的典範了吧。
正在凝神,只聽白蕖慌慌張張地囑託這個囑託那個,白芍抿嘴看向她:「你這副憂心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生過孩子呢!」
白蕖的臉瞬間化作兩抹酡紅:「我哪有!姐姐與其說這個,不如說說什麼時候讓雲姐姐做我這小外甥的乾娘?」白蕖扯住她姐姐的衣袖撒嬌。
「一知道有了這個孩子,我就屬意讓你雲姐姐做乾娘了。賴也賴不掉的。」白芍笑意澹然,如一池柔煦春水漾開層層縠紋。
我假裝生氣,扭過身去不再理睬她,「芍姐姐真不講理,人家還沒同意,就自作主張,誰要當你這小娃娃的乾娘?」
「那可不行,我都和孩兒說好了,乾娘的稱呼,他非你不認,你就是再推脫,也沒用了。」白芍笑吟吟過來拉我的手。
說笑了大半個下午,又囑咐了侍女一乾子事,我和白蕖才依依不捨離開了王府。
我心裡記掛著琴,只讓白蕖早早歇下,獨自一人坐在窗檯邊,撫弄連翹。
如果說要仙人帶上靈鸞環才起作用,那也未必。我自下凡以來就覺得天帝的說辭太過勉強:因為她是九方司夫人,所以要用九方司的靈鸞環。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當時事情難道不分輕重緩急?羅輕衣比我更通音律,又不在音司任值,顯然可以避嫌。她又曾在宮宴上用凰邀奏曲。為何不讓她帶靈鸞下凡?
我納罕極了,我本人真的有辨音的本事?斂歌?他是不是知道什麼?我為什麼會有這本事?凰邀是狐族的遺琴,我又怎麼可能辨得?
罷了罷了,眼下要緊的是白芍的胎。過幾日是孟貴妃生辰,我想起小銀鈴,不知道她可好,有沒有按我說的去做。她萬般心煩意亂,伏在琴上。
「姐姐怎麼睡在桌上?要是受寒了怎麼好?」白蕖皺眉叫醒我,「可是還在煩心這些事兒么?」
「我沒事。」
「姐姐得早些睡,明天還要應付那些茶客,又要早起。」
「蕖兒,七日後是孟貴妃的誕辰。」
「咳!我曉得。真煩,又得去應酬了,還得裝出一副笑臉來,真是累!」
「我那天進宮遇到一個宮女,才比你小一兩歲,在裡頭受苦受累,可憐。我答應了她,把她帶出宮。」
「從宮裡帶出個宮女?姐姐開玩笑吧!哪兒有那麼容易?」
「所以,你得配合我呀。」
「我怎麼配合你?」
我揀要緊的細節和她說了。
她歪頭蹙眉:「這樣能行嗎?」
「試試就知道了。」
近日的事還算順利。雖說襄王出了邊關的事總讓人心惴惴,但杜仲常常夜裡入王府替白芍診脈,告訴我們,胎像一直很穩定。我這才放心。
白蕖問:「杜仲幹嘛大晚上去?做賊似的。」
我說:「白天都是太醫,怎麼去?蕖兒放心,他畢竟不是凡人,不會惹禍上身的。」
我和白蕖整日不是待客,就是替白芍做孩子的肚兜,小鞋。日子過得很充實。又收拾出一株東海赤霞珊瑚,當做孟貴妃的賀禮。七日之期很快就至。我和白蕖在向晚時分,提前兩刻出發,前往紫奧城。
白蕖獲悉,來客眾多,都是親王攜家眷,還有魯國公,越國公,魏國公等人亦會出席宮宴。
我讓白蕖先行,自己趁著空轉進花房。
我眼前的,還是那個少女,可又不大一樣了。她氣宇軒昂,指使著一群新來的小婢子蒔這搬那,還有和她差不多大的宮女低聲問詢花種的安排。往日怯懦畏縮的眼神在她眼中早已完全泯去,取而代之的是飛揚的神采,如螢火明爍。
「今兒個是貴妃娘娘芳誕,梅要飛玉踏燕紅心梅,配上新出的玉蘭枝,可別弄錯了!」
「翠兒,你和鶯兒把那六盆雲歸瀾翠放春景宮正門。」
「雨兒,手腳快些!還有三盆鶯啼血可別落下了!芩兒,你和雨兒一道去!」
我微笑,亦有些震驚。短短一月之內,她居然真的做到了,好一個銀鈴兒。
婉轉一笑如輕雲出岫:「一月不見,怎麼花房就改朝換代,連操辦誕辰花品這樣大的事都讓丫頭做了主了?」
她扭頭一看是我,喜叫出聲:「姐姐!」
她奔來抱住我,喜滋滋仰頭看我:「姐姐,呂嬤嬤因事獲罪,皇後娘娘說我聰明,就讓我先幫趙嬤嬤管著。姐姐,你是來參加辰宴的嗎?」
我搖頭:「我是來帶你走的。」
她的兩眼彎成月牙,眉梢亦捲起好看的弧度,一瓣櫻桃唇咧得露出貝齒,想要說什麼,卻只道出一個字:「好!」
「過會兒宮宴開始,你們照例要送梅吧?」
「嗯。貴妃喜歡梅,這時節正好又是梅出的時候。」
我點頭,輕拍她的手,細細囑託了幾句,才含笑著轉身離開,腳步匆匆便奔去追白蕖。白蕖在不遠處等我,見我就悄聲道:「姐姐,和蘇綾姑姑知會過了。」
我拉住她的手向燈火輝煌的內宮走去,笑意和煦。「咱們走吧。」
「好。誒——」她秀氣的眉間一蹙,「姐姐。」
「嗯?」我正梳理著袖擺綴著的流蘇,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你瞧,那是誰?」她身板朝前盈盈偏立,歪著頭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