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用力過猛了

「6-11-2030：陰

我想再試一次，站起來，保護他們。」

……

坐在墓碑旁，不響不動了一天的白髮老人動了一下，渾濁的雙眼看向如花的少女，坐在輪椅上的她那般靜謐，沒有愛也沒有恨，只是來和一個和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告別。

「對不起。」老人用乾澀的嗓音向少女離去的背影說，那聲音太小，他以為她聽不見，然而少女卻停下了，她微微側過頭，向他說：「斯人已逝，節哀。」

蘇沫返身沒有再看老人，車輪維持著平穩的節奏回到那棵樹下，此時樹下卻多了一個人，她另一個血緣上的親人。

「安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黑精靈似的少女如此說。

安境澤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蘇沫旁邊，此時正裝作互相小聲交談的樣子，實際上眼睛一隻賊溜溜的瞟過來，等著吃瓜的青年男女，輕咳了一聲。

蘇沫說：「沒有的話我要走了。」

「沫沫。」安境澤總算開口：「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

蘇沫哂笑，原本想說讓那兩個吃瓜群眾留下的，忽然見江瀝舟在和自己使眼色，順著江瀝舟指引的方向，安晴正在遠處看著這邊。

蘇沫忽然變了注意，對江瀝舟兩人說：「麻煩你們先等會我一下，我和安先生有些事要談。」

「不急，我去幫你拿水。」

「哈，那邊風景不錯，我去拍兩張照。」

兩人離開，樹旁邊馬上有幾個保鏢靠近過來，隱隱將這棵樹與其他人窺覷的目光分離開，蘇沫淡笑道：「看來安先生這些年過的不錯，已經能當家做主了。」

「沫沫，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不，我早就原諒你了。」蘇沫打斷他說。

「小時候我也跟媽抱怨過為什麼只有我沒有爹，爹去哪了？後來媽就把我送到大表哥那裡學武術，人累到一定份上，什麼有的沒的都沒了，後來我也就習慣了沒爹的日子，也挺好，正好少一個人管我。」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蘇沫的目光迷離，好似陷入追憶，她問安境澤：「你知道我是在怎麼知道當年的事的嗎？」

安境澤沉默，蘇沫也不需要他搭腔，看了一眼遠處，紀璇已經到了安晴身邊，於是繼續說道：

「原本媽是不想和我說的，那是我剛出車禍那一年，整個人特別頹，於是媽就給我講了你們當年的故事，雖然也沒什麼效果，但我好歹記住了。」想到那時蘇女士抱著自己的肩膀講故事的樣子，蘇沫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溫暖的笑意。

「她說當年那件事之後她也和我一樣，覺得整個人生都灰暗掉了，還不如去死了好，可是現在呢？日子還不是一樣過，說起來當年的事跟下酒菜似的，她甚至還有點感謝你，她說如果沒有你，她也不會發現世界這麼大，自己這麼能幹，她女兒這麼可愛。」

安境澤的聲音有些干：「你們這些年受苦了。」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向你訴苦，只是想告訴你，你沒那麼重要，我和媽現在生活的很好，安先生似乎也有你的事業和家庭要經營，無論在法律還是情理上，我們兩家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彼此之間互不打擾，我想就是我們兩家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蘇沫說。

她是認真的，安境澤看著這個多年未見的女兒，她說出這話的時候神色如此平靜，目光如此的坦然，雖然坐在輪椅上，然而她堅定的目光無懼於和任何人對視，她的脊背挺直，她如此的光彩照人，這樣的她讓人無法站在高點去憐憫她，因為她是一個強者。

帶著最後的不甘，安境澤說：「我認識一些國外的機構，可以為你提供最好的治療。」

「咳，恕我打擾一下。」江瀝舟突然從樹蔭底下的灌木當中鑽出來，頭髮上還插著幾根黃葉。

圍在大樹旁的三個保鏢心頭一震，這小子是什麼時候靠的這麼近的，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從懷裡掏出一隻泡著枸杞的保溫杯放在蘇沫手裡，江瀝舟湊到蘇沫耳邊說：「再不走紀璇就要被人從山上扔下去了。」

站直起來，扶了扶眼鏡道：「我知道打斷別人的說話不太禮貌，不過涉及到蘇沫小姐的治療，我認為有必要向安先生您聲明一下，蘇沫小姐現在接受的治療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治療。」

安境澤不虞的道：「你是誰？」

「我請的護士。」蘇沫說，「時間不早了，安先生，我們要走了。」

說著也不等安境澤的反應，由江瀝舟扶著往紀璇那邊去，走到紀璇那裡，安晴臉色鐵青，看起來隨時要吃人。

而紀璇絲毫未曾察覺，一副尖酸刻薄的小賤人模樣，自顧自口嗨的厲害。

旁邊還有個看笑話的安旭。

「呦，老姐和老爹聊完了。」見蘇沫兩人過來，安旭吹了聲口哨說。

「安旭！」安晴幾乎是尖叫出來。

「你管這個賤人叫姐？」

「叫的沒錯啊。」蘇沫淡淡說：「他姐確實是個賤人。」

「哈哈哈哈！老姐牛！以後你就是我親姐了！」安旭大笑著說，沖著蘇沫豎了個大拇指。

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吧？

蘇沫懶得理睬他，當先越過幾人往停車場那邊去。

安晴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被罵了，怒不可遏的上去要去抓蘇沫，卻突然被斜刺里竄出來的江瀝舟擋住，五根手指戳在江瀝舟胸膛上，戳的手指生疼。

江瀝舟沒事人一樣，癢都不癢，微勾起嘴角壞笑這說：「安小姐，友情提示一下，在貴祖母的葬禮上大喊大叫可是不會惹人喜歡的哦！」

「你！」

安晴胸口劇烈起伏著，看上去隨時都要炸了，然而此時所有賓客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看過來，安境澤更是疾步往這邊走來，她知道這個男人說的是對的。

恨恨的盯著蘇沫的背影，安晴說道：「蘇沫，你別高興的太早，本小姐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螞蟻那麼簡單！」

中二病她也犯過，現在想起來好尷尬啊。蘇沫轉著手裡的保溫杯這樣想著，頭也不回的說：「少愛心泛濫，開車去。」

「好勒！」

下山的路上蘇沫問紀璇：「你跟她說了什麼，把她氣成那樣。」

「嘿嘿，沒說什麼啊，我還謝她來著，畢竟今天買禮服和花圈的錢是她給的嗎，我還說沫姐你們兩個長得真像，不愧是姐妹，不過還是沫姐更好看一點，畢竟蘇阿姨也是大美人嘛！都是真話啊，她那弟弟就挺高興的，我哪知道她為什麼氣成那樣，八成是今天大姨媽來了。」

「對了，我也得謝謝她啊，我還給她看了這個。」

紀璇壞笑著把手機抬到蘇沫眼前，信息時代，什麼都講究效率，電視台已經把昨天的採訪發到公眾號上了。

紀璇激情朗讀起來「最美高中生：為了殘疾同學的高考夢，她以柔弱的身軀，勇敢的和校園暴力作鬥爭，哪怕因此而受傷，這是怎樣一種精神！這是……」

聽著紀璇朗讀，蘇沫都能想到紀璇和安晴說這些的時候那婊氣十足的樣子，以安晴這種大小姐的性子，可不是要氣炸了。

偏偏紀璇說的都是大實話，一個髒字都不帶，表面上滿口的感謝，實際上每一句都在誅心，安晴又不能反罵回去，這是最氣的！

「紀璇。」

「沫姐怎麼了？」

「你是個天才。」

紀璇：「……」

雖然在誇她，為什麼感覺怪怪的。

「那沫姐，氣也出了，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

「沒那麼容易結束的。」蘇沫說，就算她們現在想結束，安晴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自己今天主動來葬禮，就是為了刺激安晴，讓她失去理智，主動來找自己的麻煩，到時候才好解決這個麻煩。

蘇沫說：「你這兩天小心些……算了，今晚你就住在我家，明天你和我一起，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事情就能結束了。」

「什，什麼？」紀璇一下子緊張起來，這話怎麼聽著都是要把自己保護起來的樣子。

前面的江瀝舟說：「你放心，現在是法治社會，安家最多算個比較成功的商人，做不出什麼大動作來，讓你待在師父家裡不過是多加層保險罷了。」

紀璇：「聽你們這麼說我更慌了。」

江瀝舟笑了笑，正要繼續說什麼，後面蘇沫突然喊道：「小心！」

江瀝舟猛地回過頭來，正看見一束刺眼的車燈在眼前越放越大，急打方向盤！

刺啦！黑色越野車發出恐怖的轟鳴，將路邊的護欄都撞斷，堪堪停在路邊的水溝旁。

身體猛地前傾，隨後被安全帶帶著重重彈回到座椅上，蘇沫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看向坐在駕駛席上的江瀝舟，越野車的安全氣囊彈出來了，江瀝舟正賣力的揮舞著一對從氣囊里伸出來的大長胳膊，想要把自己掙脫出來。

心中一口氣松過來，蘇沫這才聽見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她伸手到前座把江瀝舟的安全帶鬆開，把他從氣囊裡面扯出來，心急的問道：「江瀝舟，你怎麼樣？」

「我沒事兒，快看看撞到人沒有！」

「你，你們看，有人過來了！」紀璇在旁邊叫道。

蘇沫這才把注意力放在車窗外，一輛長麵包車停在前方的路中央，將本就不寬的水泥路整個堵住，剛剛就是這輛車突然從路口衝出來，要不是蘇沫眼尖注意到了反光，江瀝舟反應的又快，這會兒兩輛車已經撞在一塊兒。

借著路燈光，十幾條人影從麵包車打開的車門裡跳出來，手裡拿著鋼管和球棒。

「他們要幹嘛啊？不是沖著我來的吧？」紀璇哪見過這種場面，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蘇沫也皺了一下眉，快速的環顧一下周圍，還好時間已經晚了，這裡又偏僻，剛剛這一下沒有撞到人。

不過也意味著有人來見義勇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好像用力過猛了。」蘇沫說。

她太小看紀璇的嘲諷技能了。

後面傳來剎車的聲音，一輛拉風的紅色跑車停在他們後面，安晴被兩個保鏢簇擁著一臉高傲的走下來。

後路也被堵了。

「師父，這也在是你計劃內的？」江瀝舟終於結束了和氣囊的一場大戰，跪坐在駕駛席上問蘇沫，看起來一點不緊張。

「計劃趕不上變化。」蘇沫淡淡道。

「不是吧？」江瀝舟臉色有點兒變了。

「少廢話，想辦法拖延時間，我報警了。」

「錄像已開啟，溫馨提示，警察叔叔預計還有十分鐘到達戰場哦！」後背箱里小艾提醒道。

「蘇沫，你不是很拽嗎？怎麼突然變烏龜了？哎呀，我差點忘了，你可不就是就是條斷了腿的烏龜嗎！」外面的安晴已經開始叫囂了。

江瀝舟目中閃過一絲冷意，他緩緩將眼鏡摘下來放在蘇沫手裡，打開車門。

「小心。」蘇沫抓住他的袖口，神情鄭重的說：「我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

江瀝舟微微一笑，順勢伸手在蘇沫的頭髮上揉了一把：「放心。」隨即打開車門走了出去，站在十幾個人的包圍中間，依舊神情自若地對安晴說：「老人家屍骨未寒，安小姐在這山腳下動刀動槍的，不知令尊知道了會怎麼想？」

安晴冷笑：「少提那老東西，早看她不順眼了，死了正好，蘇沫還有那個小賤人呢，叫她們下來！」

後車窗搖下來，露出蘇沫的臉，和江瀝舟一樣的淡定，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場間的人數差距一樣，她望著安晴說：「安晴，我勸你一句，警察馬上就會到，你現在的行為是在犯法。」

「對！我告訴你們別過來啊！我……」紀璇緊抓著蘇沫的裙擺，結結巴巴的說道，本想說「我沫姐」，見眼前的場景，馬上又轉口說：「我江哥可是很厲害的！」

「哈哈哈！」

「美女，待會兒就讓你知道你哪位哥哥厲害！」

背後傳來鬨笑和輕佻的話語，蘇沫黑了黑臉，只想把紀璇的嘴給捂住。

安晴氣急反笑，她說：「好啊，今天就讓你們知道背叛我安晴的代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