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爾等是該愧悔無地!
會元公要辦詩會,前來參加的可就不僅僅是楊大少爺的那些「同年」,許多聽到消息的國子監監生和勛貴子弟,還有一些背影通天的豪商都蠢蠢欲動。
因為大明從來就是一個講究人治的封建社會,而這場詩會絕對是拉攏會元公,或者是說和未來的宰輔之才混個臉熟的好機會——鄉試過後的舉人都有做官的資本,這些通過了會試的舉人們已經一隻腳邁進了官場,只等殿試之後就能成為進士,然後就會被授官,這時候不去拉攏,還要等什麼時候?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天之後,許多人就深刻的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壕無人性!
醉仙樓的總店在順天府而不是京城,但是京城的醉仙樓秉承了順天府醉仙樓總店的一貫作風,酒菜向來就是沒有最貴,只有更貴,包下整個醉仙樓辦場詩會,需要花費的銀錢估計夠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過上幾輩子!
更讓這些讀書人羨慕嫉妒恨的是,其中大部分的酒菜莫說是吃過見過,甚至是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這也太欺負人了!
十年寒窗苦讀,為什麼要用一個寒字?真以為是冷?
錯了,是因為大部分的讀書人在取得功名之前,過的很苦逼!
眼見著這些精緻的菜肴擺在自己面前,明明食指大動,卻偏要做出一副萬物不縈於心的姿態,誰人心中不恨?
楊少峰楊大少爺不恨。
這些在其他人看來精緻美味無比的菜肴,在楊大少爺看來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後世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地上爬的,甚至於土裡面的,什麼好玩意沒吃過,還在乎這些東西?畢竟只要他楊大少爺願意,就算是想要抓只滾滾來吃都沒問題~
笑眯眯的端著酒杯,楊大少爺先是端著酒杯向諸生舉杯致意,然後才開口道:「小可不才,蒙朝廷錯愛,點為今科會元,卻是令在下汗顏不已。來,我敬大家一杯!」
楊少峰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人開口道:「會元公卻是說的哪裡話,會元公已連中五元,想必六首狀元可期,天下又有何人不佩服會元公的學識?」
另一人舉人打扮的書生也接著道:「若會元公尚感汗顏,我等比之會元公又該如何?豈不該愧悔無地么?」
楊少峰望著那個說話的學子,卻是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摺扇,認真的點頭道:「不錯,爾等確實應該愧悔無地,從此後更不該以聖人門子自居!」
楊少峰的聲音不大,在人群中產生的影響卻不啻於直接引爆了大伊萬!
太過分了,楊大少爺這句話的意思,不僅僅是告訴在場的眾多學子們不配稱為儒家子弟,而且還說這些學子們不配以天子門生自居,乾脆還是趁早滾回老家去養老算了!
剛剛還說該愧悔無地的舉子一張臉色漲的有如豬肝一般,怒道:「楊會元這般說法,豈不是太過於小覷了天下人?我等敬你是今科會元,卻也不見得我等就不如你!若是你仗著自己身家萬貫來羞辱我等,卻是打錯了算盤!」
另一個明顯不是舉子的公子哥兒起身道:「楊公子慎言!縱然楊公子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如今卻說出這般話來,豈不是自絕於士林?只怕以後入了官場,倒是要寸步難行了。」
楊少峰意外的看了一眼這個公子哥兒,笑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說完之後,楊少峰又伸手指了指一眾義憤填膺的舉子,笑道:「看這些窮酸措大一副想要幹掉本公子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公子何不替他們出頭以博眾人好感,反而要來勸我?」
站起來勸楊少峰的公子哥兒搖了搖頭,開口道:「在下朱二九,只是仰慕楊公子的才學,不願看到楊公子自絕於士林罷了。」
楊少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后便不再理會朱二九,只是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笑道:「不服氣?要個說法?好,那本公子便給你們一個說法!」
說完之後,楊少峰淡定無比的飲了一杯,從懷中掏出一摞名貼和紙張,笑道:「這裡面有許多人願意投獻土地的文書,也有許多是諸位邀請楊某夜遊秦淮河的請諫。
看著這些投獻的文書,楊某倒想問一句,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到當今天子,對於我等士人的優待還不夠么?如今投獻都已經如此明目張胆了么?
還有那些夜遊秦淮的請諫,楊某同樣想問一問,諸位看著那些強顏歡笑的姑娘們,心裡就沒有一絲的不忍么?」
剛剛說自己等人該愧悔無地的舉子臉色漲紅,硬著頭皮反駁道:「秦淮河上畫舫,除去許多犯官親眷,便是那些自賣自身的賤女子,我等去光顧,又為何要有不忍之心?
還有,莫欺我等消息閉塞,你楊會元家在順天府城外不也是有千畝良田?楊會元家中不曾經商,若不是受了投獻,又何以買下這千畝良田?」
楊少峰冷笑道:「焉不知你我之中,會出幾多輔臣,幾多貪腐害民之輩?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犯了罪過,你我之親眷,不正是剛才汝所說的犯官親眷?
還有你說的那些賤女子,若非實在活不下去,又有誰願意自賣自身?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的聖賢書,莫非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至於你說我家良田千畝,乃是家父從軍多年,積功受賞而來,楊某家中也從未借著楊某的舉人身份收投投獻,更不曾避開了賦稅,只是拿了朝廷給的那份優待,余者照樣納糧!」
眼見在場眾人皆是臉色鐵青,楊大少爺卻是又飲了一杯,朗聲笑道:「原以為諸皆是讀書之人,想來必有高論,卻不想只有你陳公子說出如此粗鄙不堪之語!」
唰的一聲展開摺扇,楊少峰直接冷笑著道:「我有一言,請爾等靜聽:
昔者漢統衰落,蒙元南下侵宋,鐵蹄之下山河破碎,百鬼夜哭,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
幸我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復漢家河山。
當此時,天下疲敝,百廢待興,故太祖高皇帝對我等士人也多有優待,便是想要我等讀書人能潛心修學,學成后能報國安民。
卻不曾想,洪武爺一片愛護之心被爾等狼心狗肺之徒踐踏,投效庇護之舉比比皆是,官商勾結更是屢見不鮮!
爾等心中所思,我素知之:便是想著家國天下,家在國前,國乃天子所有,只要爾等自己的家在,便是國興國滅,又與爾等何干?
殊不知國破家亡之理?前宋之殷鑒不遠,爾等又何故視而不見?
爾等既不識君子六藝,又不知精忠報國,便當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怎敢在我面前妄稱讀書人!不知諸位百年之後,又有何面目去見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窮酸腐儒!爾等枉讀聖賢書,只會搖唇鼓舌,搬弄是非,如今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