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知五行,降天雨
姤兒拿過書卷,解開了上面綁著的繩子,是先前郎中提過的王冰的《素問》,姤兒取了幾卷,翻開來瀏覽著。
書中是啟玄子王冰對千前人古籍的註解,用詞恰當仔細,前後篇目也整理得通順易懂。姤兒大致看了一遍,裡面對人與天地的相參相應闡述了獨到的觀點,作者還將陰陽五行及氣運聯繫到了醫學之中,姤兒雖然只是粗粗略過半懂非懂,也仍然能看出其中飽含的精華醫粹。
「謝謝你,柳兒。」姤兒開口道。
「什麼謝不謝的,疫病不除,咱們都得跟著遭殃。」樂柳兒揚起下巴故作不屑地說道,「不過你看這個會不會有用啊?」
「我又不是郎中,哪裡知道。」姤兒合上書卷說道,「不過裡面的五行推演,講得倒是不錯,就和......」
「和什麼?」樂柳兒聽姤兒停了話,回過頭問道,只見姤兒臉色微怔,似乎想起了什麼。
姤兒的確想起了一些事。她想起了前不久呂岩經常苦讀的《歸藏易》,想起了鍾離權仰頭看了看天後的神情,以及他把書遞給自己時的話——「這是上古天皇氏所做,記錄著五行相生之術,你......」
沒有理會樂柳兒的問話,姤兒忽然起身回了主屋,找出了那本《歸藏易》,開始翻找起來。
「在這裡!」姤兒翻到了五行的那幾頁,認真讀了起來。
「天地之性,眾勝寡,故水勝火;精勝堅,故火勝金;剛勝柔,故金勝木......」一行行字映入眼帘,在姤兒的腦中盤旋。
約莫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姤兒將該篇連同前後仔仔細細地思考著讀了一遍,心中有些瞭然:「水勝火......水能克火,火多水干;火弱遇水,必然熄滅......」
鍾離權的那句話,果然是對她說的。
「可是,為什麼他不阻攔這次的災難,就算預料不到起因,至少也該來救救百姓......」姤兒皺眉想著,心頭冒出一絲氣憤。
「姤兒,你怎麼了?」樂柳兒等姤兒看完了書,小心地問道。
「沒、沒什麼。」
「你不會是想做個醫者想出方子來罷?」樂柳兒笑了笑,說道,「人家郎中可是有經驗學識的,他們用他們的救人方法,我們就用我們的辦法救人好了。」
「我們就用我們的辦法......」這句話在腦中回蕩了一遍,姤兒頓時恍然。
「使雞司夜,令狸執鼠,皆用其能,上乃無事......職責面前,終要各司其職,方可保全蒼生......」姤兒想起了鍾離權說的話,喃喃自語道,「難道......只有我能救得了嗎?可是,又要如何去救?」
已經是第四天了。
呂岩舉著火把,起身看向天邊那混沌的黑暗,感到全身心的疲憊。
短短几日,卻彷彿過了很久,每一刻對這裡的每個人而言都是一種煎熬。雖然昨日樂柳兒派人送來的藥材給了人們一點慰藉,暫且壓制了人們身上的灼痛,可是火疫的攻勢卻依舊不減,就連帶來的衙役們,也已經有一半染上了火毒。而另一半,在一次次將一具具失去生氣的軀體抬走後,心思也開始有些動搖。
「可惡,這樣下去何時才好。」呂岩看著呻吟聲一片的村子,暗暗地捏緊了拳頭。
「薛縣令!」一旁的遲縣尉叫道。
呂岩回過身,正迎上薛亮倒下的身子,他急忙扶了住,一摸手,竟是火熱的觸溫。
「薛亮!」呂岩大叫著攙著他躺到地上,轉頭對遲縣尉說道,「遲縣尉,快去拿碗葯來!」
「難道薛縣令他......」遲縣尉瞪大雙眼看了看呂岩,眼神由驚恐變得堅定,「好,我這就去!」
聽著薛亮沉重的喘息聲,呂岩也倒在了地上,手上的火把隨之滾落,他開始感到心灰意冷了。
「我、我沒事,別擔心。」薛亮張著乾燥的嘴唇說道。
呂岩「哼」了一聲,臉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還真是公正......如果我的力量再大一點,能救的人再多一點......」
薛亮看著目光中映著紅光的呂岩,覺察到他眉目間的灰心喪氣,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介面緩緩說道:「是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以才『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順其自然罷,會有希望的。」
「可我不想在這裡做乾等的人!」呂岩說著,忽然感到空中落了一滴水,擊在了他的臉上。
是下雨了嗎?呂岩起身往天邊看去。只見遠處的天邊已亮起了曙光,夜幕漸漸褪去,可是空中卻沒有足以形成雨滴的濃雲。
「啪嗒」,又是一滴。
呂岩仰頭往四周的天空看去,陽光很快地暈染著天際,不一會兒便佔去了半邊天。
「那、那是什麼!」有人驚喊道。
呂岩聞聲看去,不禁瞠目——南邊的空中,亮閃閃地反射著朝陽的光,仔細看去,只見藍紅相間的空中,一團巨大的水柱形成一道彎線,如一座映著彩虹之光的冰橋,從很遠的一邊往這邊延展著。
「不好啦,天水來了,快跑!」百姓們開始驚慌失措。
「別管我,你快走!」薛亮撐著身子倚起來說道。
呂岩的腳下卻是紋絲不動,他怔怔地盯著那道水柱,說道:「沒事的......是姤兒。」
的確,不斷延伸的水柱最前面,有一道纖細的倩影,正是姤兒。她人首蛇身,帶著白色的光華,向村莊的上空展臂而來。
水柱來到村子的上空停了住,開始向四周舒展漸漸化為了一平巨大的水幕,村中的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得停下了奔走的腳步,仰望著那流動的透明之幕,和巨幕中間的那個女子。
「下!」一聲如夢似喚的喊叫在上空回蕩開來,霎時間,水幕出現了裂痕,逐漸破碎化為水滴,成千上萬地從天而降。
「姤兒......」淋著這場天雨,呂岩依舊仰著頭望向那天神般的姤兒。嘴角流進一行落水,那清涼甘甜的味道,就像之前在天齊淵那裡飲到的泉水一般。
水滴掉落在人們的臉上、屋舍間、土地里......它們浸潤著大地萬物,觸到了內里的火毒,瞬時蒸騰為細小的水珠,開始往空中回升。
恰巧此時,紅日從東邊的天地交接處躍出,在它的映照下,一粒粒細小的珠子如鋪天蓋地的水玉,煥發著迷人的光芒。
姤兒身上的白光忽然變得格外耀眼,升騰的水珠一齊向那團白光聚著,穿過了它后,便聚集在一起,又恢復了一道粗大的水柱,往來時的地方伸展而去。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呂岩對著那道白光出了神,怔怔地吟道。
水柱南飛,白光散去,天空已經完全變為了蔚藍,空中只剩下了姤兒一人。
「姤兒......不好!」呂岩發現姤兒的雙臂垂下,頭斜斜地搭在了肩膀上,感到不妙。
果然,姤兒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開始越來越快地墜落。
「姤兒!」呂岩飛身叫道,御劍往那邊的空中沖了過去。
而身後,是一片訝然的靜默,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大呼了一聲,剎那間,大地開始沸騰起來。
薛亮從出神中醒了過來,摸了摸臉上的濕潤,才知道一切不是夢境,而身上的那股灼痛,似乎也在這一場天雨之中,消失不見。努力從地上站起,薛亮走進了村子,只見村道上的百姓臉上,也展現出了一個個不可置信又如釋重負的笑容。
「謝謝......」薛亮閉緊雙眼,忍了很久的兩行淚,終於止不住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