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是誰讓誰發了瘋
這裡的婆子和丫鬟們都服侍伺.候了不少的侍郎公子,哪個不是恃寵而驕,不是仗著大小姐擺高高在上的主子樣,對他們這些奴才耀武揚威的?哪裡像蓮逸這樣的公子,人長得溫潤如玉,態度又和藹可親,真是無一處不討人歡喜,雖然是個殘廢,可剛才看主子對他的歡喜勁兒,那可是一點也不含糊的!
作為一個奴才呢,必須要有審時度勢的眼光和心思,這樣才能跟上好的主子,才有好的日子過……如蓮逸這般的主子,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時,這些眼力勁極足的婆子和丫鬟們暗自欣喜交加,恨不能現在就對蓮逸開始表忠心。
那婆子更是連忙客客氣氣,點頭哈腰的對蓮逸做了請的手勢,「公子請,您請!」
蓮逸對婆子微笑有禮的點頭,行到了人群的前邊兒。
頓時被人群擠到了最後的零不爽的撇了撇嘴,忿忿的對蓮逸離去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剛一進門就開始收買人心了!你牛!!」
行至了崢嶸閣,夜薇香仰首忘了一眼,橫隔在閣樓前的,白底以碧玉嵌成的三個大字,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雜陳。
為了不將碧蛇族牽涉到自己與楚蕭瀟的恩怨中,她不得不在臨走前,作出那般決絕無情的樣子,讓容錚放她離去。
原本,她是沒想過還能再回到這裡的,所以她也真的打算,讓容錚徹底的忘記了自己,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自私,對不住容錚。
但是,說到藏身之處,她想到這裡的另一個原因,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想見容錚一面,想看他好不好,有沒有……當真把自己忘了。
明明知道的,自己不喜歡做別人的替身,對未央把自己當成自己前世的替身,也是那麼的反感,但是容錚……她仍是難以割捨,她也自信的覺得,容錚愛自己,比容喬更多,更不一樣。
至少,容錚疼愛了容喬,守護了容喬上萬年的光景,都未有過半點想要逾越兄妹二字的想法,以及任何的實際行動。
可是她能感覺到,能清楚的看到,他在面對她夜薇香這個假容喬時,總是會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不該是兄妹,該有的情感,和反應……
她現在前來,不是為別的,只為告訴他實情,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也好,將這段不明不白的情愫,做個儘快的了斷。
是緣是孽,她只要容錚的一句心裡話。
想到這,夜薇香面上漾起一股子決絕之色,以指梳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頭髮,便揚起笑靨,徑直往崢嶸閣裡頭走去。
守在朱漆大門前的四個守衛甫一見夜薇香本欲持刀阻攔,可定睛一看是自家的姑奶奶,便趕緊訕笑著退到了一邊。
其中,守衛的小隊長,涎著臉彎著腰,問向夜薇香,「小姐,您可是回來了!您不知道我們族長那可是天天叨念您呢!!小的這就給您去通報族長,讓族長趕緊起來樂呵樂呵!」
說罷,還未等夜薇香應答,這個小隊長就真的自作主張的直往崢嶸閣的主卧屁顛走去。
「慢著。」夜薇香伸出一手,莞爾阻止道:「不用了,還是本小姐自己去吧。」
小隊長連忙頓住了腳步,眼睛滴溜一轉,拍馬逢迎道:「還是小姐高明,小姐高明吶!族長再怎麼高興,那也抵不住您親自到了他的面前驚喜不是?」
夜薇香失笑的搖了搖頭,漫步走過小隊長跟前時,屈指彈了他一個腦瓜蹦兒,「油嘴的奴才!」
小隊長捂住自己的腦殼傻愣在了原地,一副完全被驚艷的呆住了的模樣。
其他三人見狀,待夜薇香前腳剛走,後腳都紛紛湊到了小隊長的身邊,悉悉索索的小聲議論起來。
「誒誒誒!你們有沒有發現,大小姐好像跟以前很是不同了,而且,嘿嘿……咋就沒發現,俺們大小姐居然笑起來介么好看嘞!」
「對呀對呀!以前就覺得大小姐跟個母夜叉似的,那呱唧,再漂亮的臉蛋那也是白瞎了吖!!」
「唉~~要是咱也能長個漂亮臉蛋,做大小姐的侍郎,嘶……那該多好啊~~!」
砰砰砰三聲響亮的腦殼兒被敲響的聲音。
小隊長吹了吹敲打三個腦瓜子的手指,鄙夷的掃視起了捂著頭直冒淚花的三個,「剛到凌晨,你們就開始做白日夢,不嫌早還是咋的?!」
夜薇香之所以笑的陽光燦爛,那敢情不都是因為這會說話的奴才說了一句『族長每天都在叨念她』的話么?
碧蛇族畢竟是蝸居在了凡界與妖界界線之間的深林之處,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而妖魔兩界又算不得全屬地下之物,故,天上一天下來,妖魔兩界幾乎就等於一個月之久。
再加上她與蓮逸去了人界一天多,然後又去了趟魔界,再溫吞的返程回了碧蛇族裡,少說算起來,也是接近兩個月之久了。
明明與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多時間流逝的感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這熟悉了好幾百年的門廊前,竟然會油然升起了一股子恍如隔世的感覺,心頭,亦起了一種近鄉情怯,相思乍起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微妙,有點澀澀的,卻更多的,是甜蜜。
她,很喜歡。
這般心心念念著,薇香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也不由得在『實情即將袒露』的心裡負擔下,輕快了不少。
穿過前廳大殿,穿過一條曲折蜿蜒的迴廊,很快,她就已經到達了容錚的主卧前。
她也顧不得敲門,故作姿態去吵醒他,其實潛意識裡,也是害怕他會將自己拒之門外,所以,她直接將門推了開來,帶著撒嬌的,愉快腔調,像只剛出谷的百靈鳥一般,歡呼一聲,「哥哥,我回來……。」
後面的話,全在她一雙血瞳縮緊,笑容冷卻的時候,全部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里,怎麼也出不來了,讓聽言的人,都有種被如鯁在喉的感覺,極其的不舒服。
這寢殿是極其的寬敞的,從門前到睡榻的距離也是有些距離的,何況途中還有輕紗帷幔遮掩,所以一般進來的人,不會那麼事例的只對這屋子主人的睡榻去瞧。
但是,薇香這次的闖入是有目標性的,而躺在睡榻上的容錚就是她的目的,故而,她自然一進門,就一眼看到了,也看清了那層層帷幔的遮掩後頭,被自己的闖入所驚醒的,不僅只有她思念的男子,明顯,還有一個與男子同床共枕的女子……
帷幔多少還是有些遮掩效果的,所以薇香一時除了從帷幔上透出的大體輪廓,已經發出的嬌呼聲,才聽清了,那是個女人。
「容哥哥……。」那女子的聲音好生的婉轉嬌軟,一頭依進了容錚的懷裡,直聽聲音既帶著令人憐惜的怯意,又那般悅耳動聽。
立時,只聽見容錚不悅的怒斥一聲,「什麼人這麼大膽!還有沒有規矩!!」
他之所以這麼喝罵,而不是拔劍相向,當然是聰明的知道,如果是刺客,就不會這麼明目張胆去推門了。
而此刻的夜薇香倒寧可自己是前來刺殺他們的殺手,因為的確,她現在是很想殺人。
倘若這裡還有他人的話,看到夜薇香此刻紅眼陰冷的模樣,定是會嚇得屁股尿流,趕緊逃走了不可。
她現在的模樣就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浴血修羅一般,五官乃至全身,都充斥著那麼令人本能就會心驚膽寒的嗜血殺意!
但是,她卻沒有動手,連腳步都沒有再動一下,眼睛也沒有眨動,就好像她儼然成了一座雕刻大師手下的修羅雕塑一般!
然而,沒有人知道,她不是不想動,而是她,根本就動彈不得。
她從來沒試過這樣的感覺,當自己捧著一顆滿心歡喜的心,來到自己思念的,在意的男子面前,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乞求他的諒解,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奢求,他可以告訴自己,他對自己的情感。
可笑,她現在的心還沒有捧到他的面前,卻早就已經被他拋棄了……就已經被他那無聲的,活生生的擺在了她面前的無情答案,踐踏的支離破碎!
是,這顆心本不是她夜薇香的,可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這顆心,已經屬於了她夜薇香。
如今,她偶爾總是暗笑,自己上身到了容喬這副皮囊里,不是楚蕭魄澤的計劃,而是天意。
是老天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能得償所願,完成復仇大計。
因有了這顆心的她,有了更多的情感牽絆牽挂,有了太多的不忍不能,這麼猶猶豫豫,不夠狠絕冷酷,何以能成復仇大事?
不過,慶幸的是,多了太多的情感羈絆,讓她顧慮的太多,才更加的儘力,不讓自己為自身煞氣所控,不然,若是這煞氣寄居在當年她那副無心無情,破罐子破摔,只一味被仇恨沖昏頭腦的身體里,怕早就現在已成了一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煞神了!
現下,品嘗著那玻璃般碎掉的疼痛感覺,夜薇香心下苦笑,這一切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因為夜薇香背著光的關係,帳幔里的容錚和暮雲朵著實看不清她的長相,只能模糊的看出一個大致的輪廓來,而且她也不說話,就那麼杵在那裡半天,也沒個動作。
暮雲朵雙手纏上容錚的手臂,撒嬌的輕輕搖晃,作出一副小女人的害怕模樣,「容哥哥……雲朵害怕……。」
容錚對暮雲朵施以安心的微笑,「雲朵莫怕,我這就去趕走他!」
說罷,他便起了身,取了掛在chuang檐上的嵌著碧玉的銀劍,一步一步,腳步沉穩的直朝門前走去,笑容滿面的臉龐已是大變,充滿了一片蕭殺之色。
他原以為這會是哪個不開眼的奴才不小心闖了進來,本想著喝罵幾句出去了也就是了,不曾想過有哪個大膽的刺客,敢這麼囂張的闖進來,可是他卻明明確確的感應到了,此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氣!
為保衛碧蛇族的一方安寧,他也是經常性的出征討伐碧蛇族邊界上的一些總是滋擾族人的外族,在他手中滅掉的敗掉的,大大小小零零種種沒有幾百,也有百十,故而,對於血腥和殺戮,他並不陌生。
然而,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敵人身上,他從來也沒有感受到過這樣強大的殺氣!
容錚一邊暗自心驚,一邊腦中開始思緒翻飛,尋找可以解決掉這個到底是敵是友的神秘人的方法,邊腳步靠近,邊握緊了手中的玉劍,再試探性的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夜薇香靜靜的望著那掀開一層又一層,朝自己步步逼近的男子,神色戚然,心中天人交戰。
是自取其辱繼續留下來,告訴他所有的一切,索取她想要的答案?
呵呵,如今他已經不愛了自己,只怕知道了她這個六界人人相傳唾棄的怪胎佔據了他妹妹的身體,就真的要用他手中的玉劍將她刺死吧?
但是,如果離開,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當她不知珍惜的時候,他默默的守候在自己的身邊,當她幡然醒悟的時候,他卻已經轉身,已經新人在懷……讓她如何甘心?
這麼兩番僵持的想著,夜薇香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步步逼近自己,很快就要看清自己是誰的容錚,心裡竟然有了一種近乎自.虐和惡劣的快意,甚至,新的邪惡念頭已經冒出了腦海。
如果容錚看到了她親眼看到了他的背叛,到底會是個什麼表情呢,憤怒的,厭棄的,嘲諷的?還是恐慌的,害怕的,懺悔的……她的心裡,開始壞壞的考量起來這個即將到來的結局。
是啊,明知道在這種場合下,彼此見面,只會讓對方都難堪,都痛苦,她卻還想看到,想製造出這樣彼此都會受傷的結果。
一層一層的帷幔如走馬燈花一般往後倒退著,一步步前進的容錚越來越能看清站在門前,那逆光的嬌小身影,一顆心也越來越往下沉,雙腳更是如同踩在了刀尖上,疼的令他直冒冷汗。
這個身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因為他一直看著這個身影,已經不知究竟看了多少個年月,已經不知有多少個日夜,在腦海里輾轉思念……她就像那麼一株駐紮在他心裡的花朵,播種、成苗、茁壯成長,直到枝繁葉茂,開出花來。
曾以為,她這朵美好聖潔的花朵會在他的心裡深處,一直靜靜的綻放,散發著她的幽香,只有他一人能獨享,宛若開在了空谷里的幽蘭。
可是他從來沒想到,自從她三百年前回來之後,她在他心中儼然變了質,不再是那安靜的,令他覺得這樣下去就很好的,沒有半點傷害力的幽蘭了,而是,成了一朵熱烈的,充滿誘.惑的,再也讓他無法滿足的,卻又長滿了尖刺的薔薇!
他想觸碰,想的快要瘋了,卻總是被她的尖刺,刺得鮮血淋漓,讓他那麼的患得患失,那麼的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一時間,容錚又是急切的,又是懦弱躊躇的,掀著一層又一層的帷幔。
他急於想看清了,站在這裡的,究竟是不是她,可是他又害怕,會是她真的又回來了。
她每回來一次,他的心就要忐忑難安一次,害怕她又會不知在哪天,又會悄無聲息的離開,繼續她對其他男人孜孜不倦的追求,永遠將他拋諸腦後,只給與一個無情的背影,這樣一直反反覆復。
以前覺得久了,他也麻木了,也不甚在意了,可最近這幾百年,他只覺得這樣的她,一直追著楚蕭瀟的她,快要把他折磨的瘋掉了!
以前他從未怨過她,恨過她,可當前兩月,冷酷的離他而去,毫不猶豫的投向了楚蕭瀟懷抱的她,真的讓他恨透了。
他覺得自己累了,不想再追逐她的腳步,這樣痛苦的追逐下去了,所以他,更希望她不要再反覆了,不要再回來了,他,才能得以解脫。
這兩月來,他,的確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然而,此刻若她當真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又出現在了這裡,他卻……
想到這裡,臉上充滿了痛苦糾結的容錚,正要掀開最後一道帷幔的手,不自覺的微微一頓,雙眼緊緊的盯著帷幔另一邊的,隱隱約約模模糊糊,似真似幻的嬌媚身影,眸光時冷時熱。
「是不是你……。」因為走來的過程,窒息的時間有些久了,容錚的聲音有些暗啞了。
夜薇香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了瘋狂邪惡思緒,整個人都為之一震,立時,便單手捂住了眼睛,無聲的低笑了起來,看起來有些癲狂。
她在搞什麼?毀了他一次不夠,還要再來摧毀他第二次么?
現在真相與他而言還重要嗎?她對他的感覺還重要嗎?他已經回到了正軌,終於可以擺脫自己這樣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好的?
佔據了他妹妹的身體,現在還要強行霸佔了他,那自己,到底和厭惡婪的手段的自己,又有什麼區別?!
痛恨婪毀了自己,而現在自己,又何嘗不是再毀了容錚?
而在夜薇香正在沉浸滿腹自責時,容錚見她不語,以為她是哪裡不好了,是又受了那楚蕭瀟的欺負,心裡著實一陣的刺疼,便哪裡還顧得那麼許多,頓在帷幔前的大手就毫不猶豫的欲將帷幔扯下。
夜薇香看到了他的動作,便想也沒想,挪了終於可以動了的雙腳,閃身離開了這個令她快要瘋掉了的地方。
故,當厚重的碧紗帷幔落下時,印入容錚眼裡的,是一片的空空如也。
容錚難以自持的晃了晃身子,腳下打了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臉上的神情充滿了諷刺和自嘲,「我這是要賤到瘋了么……。」
「容哥哥,如何了,那怪人走了么?」裡間在榻上的暮雲朵有些焦急的嬌喚起來。
鏘的一聲,容錚冷冷的將抽出來的碧劍插回了劍鞘之中,頭也不回的只扔下了一句,「你且多睡會兒,我去練劍了。」
語畢,也不待暮雲朵的回話,便晃悠著腳步,快步的離開了這寢殿。
來不及挽留的暮雲朵氣憤的抄起了一隻軟枕,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該死的賤男人!」
先一步閃身到了崢嶸閣大門前的夜薇香,只手扶在了朱漆大門上,穩住了險些軟倒在地的身子,大口的喘起了粗氣,喘.息帶著撕心裂肺的味道。
還是剛才那四個守衛,一看到夜薇香如此模樣,都欲上前攙住她,「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夜薇香微微抬起空當的另一隻冰涼的小手,示意他們不要上前來攙扶自己,並且,立刻厲聲警告道:「本小姐今天回來的事情,你們誰也不能透露半個字,明白沒有?!」
原本四人還想多嘴問上幾句為什麼,但是他們也不是笨蛋,隨即面面相覷,紛紛轉念一想。
這大小姐明明是去東海享福做帝妃去了,可現在,卻這麼狼狽的回了來,那真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八成又是和那龍帝給鬧掰了!何況不是還有好幾百年的前車之鑒在么!
大小姐一向自尊心要強,為了面子甚至不惜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那些歷歷在目的血淚史時刻都在提醒著他們,他們能敢說不嗎?
所以,四人當即點頭如搗蒜,「奴才明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