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誰

「可以。」姜靈祈答應她，「我會把相關的理論知識送到你腦子裡，這樣一來誰也搶不走，等你以後有所成，可以著書立說，再不濟，也可以寫下來傳給自己的子孫。」

竹音感激涕零，喜得離席跪拜道謝，「多謝您。」

「我知道，你還在打聽你兒子的下落。」姜靈祈不喜被人拜跪拜，趕忙讓她起來，等她止淚后又說道，「你兒子已經死了。」

竹音剛止住感激的眼淚，聽到姜靈祈的話后愣了愣，垂淚道：「我早就該想到了。」

當年她和高靈致差不多時間懷孕，在一月下旬生下兒子，王后青凰以她是婢女出身低微、沒資格養天家血脈為由抱走那個孩子。

之後幾年，她一直以婢女的身份待在青凰身邊。青凰一直磋磨她，似乎虐待她就像虐待了高靈致一樣。她承受著那些苦難，看著青凰把她的兒子養成一個驕縱的廢物。

再之後，姬昭和青凰又用她的孩子要挾她，讓她去璧城，要她依照他們的計劃行事，否則就殺了那孩子。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竹音不忍，便跟著去了璧城。想到自己的孩子在洛陽受苦，差不多年紀的秦珩卻是眾星捧月，一時心理失衡，變本加厲的做下那些錯事。

現在想來，自己罪有應得。

「周室滅國之前，青凰已帶著錢財和孩子跑路，她殺了你兒子，假做死於兵亂。秦業有統一天下的決心，日後定不會放過她和姬氏男丁。你的女兒對他來說沒有威脅，甚至是拉攏前朝舊臣的好棋，所以你們母女很安全。」姜靈祈把自己知道的和猜測的告訴她。

跟在姬昭和青凰身邊那幾年，竹音也懂了一些朝堂之事，經姜靈祈提醒，她很快明白過來。青凰那個面熱心冷、虛偽歹毒的女人，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

「我曉得了，以後也不會為他報仇。」那個孩子，本就是奸生子，從小和她沒有任何情誼，哪怕她為他心痛，哭泣，也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竹音曉得，就算長子活著，長大以後要麼成為廢物，要麼淪為青凰手裡的復仇工具，倒不如早些解脫好。

「如果你想離開璧城去別處過活，我也可以幫你。」姜靈祈說。

在咸陽和璧城，她的惡名已經傳遍，這些年過得頗為艱難，如果可以去另一個地方改名換姓重新開始最好不過，竹音很快道：「我想去蜀地成都。」

「可以，成都是個好地方。餘生很長，希望你以後和你女兒安穩過日子。」姜靈祈說，「我到時請王翊幫忙求情，拿到文書後，你便可出發去成都。至於我給你的東西，明天會陸續送達。」

昏暗的前路露出一縷陽光來，竹音感激涕零地拜謝：「謝謝您。」

「以後在成都好好過日子吧。」竹音的事情了結，也算了了一樁心事。離開茶肆，姜靈祈便去尋青羽和姜高揚。

彼時青羽飛得不高也不快，將將把百里璧川收入眼中，小孩兒趴在她背上，他陡然離地，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一開始嚇得大氣不敢喘，雙手緊拽著青羽的羽毛。後來青羽越飛越穩，小孩兒才大著膽子睜開眼，俯瞰身下的大地。

山川平原，河流湖泊，忽然之間變小了，人更渺小如螻蟻。

雲在他身邊觸手可及，飛鳥在他左右好奇的看著他，姜高揚長到九歲，從未見過這等奇景，興奮得哇哇大叫，高呼道：「青姨你好厲害！」

受到鼓舞的青羽，一下子飛得更快，掠過璧川的天空，飛到更遠的地方。

姜靈祈回縣主府寫好信，等青羽回來送到咸陽，不過左等右等，也不見她帶著姜高揚回來，便先去廚房做好一桌子菜，末了才吹響聯絡用的哨子。

青羽載著一臉振奮的姜高揚回來，落地后，小孩兒一直滿眼崇敬的看著青羽，眼裡流光溢彩，表情也生動有神。

姜靈祈抱臂靠在門前的楠竹上，酸溜溜地道：「這才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叛變了。」

姜高揚蹬蹬噔的跑到姜靈祈身邊，雙手抱著她的大腿，喊了一聲阿娘后歡快地笑個不停，「阿娘，青姨好厲害！我以後也要這麼厲害！」

「好呀，那以後你要好好練功，好好學習，不然永遠追不上你青姨。」姜靈祈抱著小孩兒掂了掂，養了這些日子，臉頰豐潤了，身上也有了肉，最重要的是個子稍稍長高些許。

用過晚飯後，青羽送信去咸陽，姜靈祈則在教授姜蘊醫術，「嬢嬢的醫術可以在璧城收徒開課，將你的所學傳承下去。」

到底是自己前世的祖母，姜靈祈不願她們叫自己祖宗，也沒把她們看輕了，便稱呼姜蘊為「嬢嬢」，姜離羅為「小嬢嬢」。

當初學醫術，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讓自己的傀儡生涯添一絲光彩，姜蘊自覺學藝不精，忙搖頭道：「不了不了，免得誤人子弟。何況我老了，收了徒弟也不知道能教幾年。」

「嬢嬢醫術高明，不必妄自菲薄。您一定會健康長壽，教十個八個徒弟都不在話下。」姜靈祈說，她活了千生百世，除了練功修行之外，還學過醫術、琴、棋、書、畫、織造、建築等，每一世專註一行，每一項都十分精通。

「我儘力一試。」九年裡，時常有人上山來求醫問葯，但姜蘊始終沒有開堂坐診。姜靈祈的提議，她有些心動。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安排，我想在辦一所學堂，用來安置孤兒，讓她們學一技之長，日後也可安身立命。若那些百姓家願意，也可送孩子過來學習。」姜靈祈說，這個世道一如既往的不待見女孩兒，她想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

姜蘊也覺此法可行，道：「也好，這邊地方寬敞，把學堂修在山裡也不錯，可讓他們精心修習。」以前四大家族修的房舍還在，稍作規劃修整，可用來做講堂和宿舍。

姜離羅見二人說得起勁，也加入進來。她一生沒什麼建樹，能幫到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也算功德一件。「我可以給她們啟蒙，也可以教他們女紅。」

「到時候再請幾位女師傅，不過這樣一來，要麻煩小嬢嬢再招些人手。錢不成問題，前期我出，以後等學堂步入正軌，我會想辦法增收。」姜靈祈說。

「也好。」姜離羅點頭道。

王翊收到青羽帶來的信簡，即刻入宮去見秦業。秦業倒沒為難，只諷刺的說了一句她寬宏大量后，便爽快的給了手書，讓他帶去璧城交郡守。正如姜靈祈猜想的那樣，他並不在意一個亡國公主。

「珩兒年幼，有許多事情還需要你提點，莫讓他在那邊做糊塗事。」秦業提醒說。

「微臣明白。」王翊抱拳回道。

秦業看著眼前一起長大的好友，忽然之間覺得他變得十分陌生，「阿翊，你與她到底是何關係？」消失九年，杳無音訊，卻特地回來參加他的婚禮，還自稱是他同門師妹。

王翊猶豫了一會兒，笑回道：「她是臣的嫡親妹妹，獨一無二，最親最近的妹妹。其餘的，臣無可奉告。」

「妹妹。」秦業呢喃著重複，難怪第一次見面，靈致那般親近他，一直說他像兄長一樣。如果王翊和秦施都是她的故舊至親，那自己在她的過去里充當著什麼？朋友，敵人，還是其他？

王翊的師傅說，他們千世萬年，只此一世緣分，他還記得，他翻爛的那捲書簡，書簡里說，她是神王之女，為守護神族而生，她和她的雙胞胎兄長同為神族戰神。書里說，她潔身自好，冰清玉潔，一直兢兢業業恪守神責，從未有任何桃色記錄，她生生世世都是少女。

「王上，你們緣分已盡，莫要再執著了。你與她的那些，已是前塵往事，於她而言，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王翊殘忍地提醒道。

秦業望天苦笑，「好一個鏡花水月，大夢一場。」曾經在一起的時光，是笑話嗎？她已洒脫離開，留下他一人一往情深，守著那些他自以為的美好回憶，讓他第一人懊悔。

「王上，微臣告退。」王翊不知道如何勸說，思來想去，只能讓姜靈祈回來解開他的心結。

「走吧。」秦業無力地說道。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可笑。

明年三月初七，秦寜才能正式回咸陽，一行人去璧城會多住幾個月。想到外祖母家的雅緻的院落和一川山水，少年老成的秦珩終於顯露出與他年齡相符的小情緒來。

一路縱馬疾馳，兩日便趕到新城縣主府。

「祖母，曾祖母。」小少年下馬後疾步趕過去問安。

「珩兒來了！」看到長孫，姜離羅高興道，慈愛的看著眼前已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來了怎不提前派人傳信？」說著又吩咐廚房加幾個菜。

「想給您驚喜。」秦珩說道，「弟弟呢？」

姜離羅想到姜靈祈在這裡，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但想到這是姜靈祈的事，便說道：「寜兒他被帶去外地挑馬了，晚些時候才回來。」

「誰帶他去的？」秦珩依稀記得，秦寜性子內向，和誰都不親，更莫說帶他離開去選馬。

姜離羅正欲細細說來，便見一陣大風刮過，一道陰影罩下。姜高揚從大鳥背上跳下來，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兒。白馬高傲，精神抖擻，一副誰也不服的模樣。

秦珩回頭，見那隻青色大鳥化作一身材高挑、模樣清秀的少女，她身邊站著個一身綠衣的女子，正親昵的摸著他弟弟毛茸茸的腦袋，「以後要好好照顧青龍知不知道？不然以後它不讓你騎，更不會聽你的話。這些草籽你要拿去種下，等過上一兩個月青龍就有鮮草可以吃了。」

「好，我這就去種草。」秦珩把韁繩慎重的交給青羽，興沖沖的去碧湖邊上。

「等會兒再去，把青龍牽到馬房去。」姜靈祈說。

小孩兒興沖沖的點頭，牽著還有些桀驁不馴的汗血寶馬去早已經修好的馬房。

三人離姜離羅有百步的距離，沒看到涼亭里的秦珩，秦珩此刻獃獃愣愣的看著她們，目光狐疑的看向姜離羅。

「一個月前，寜兒不知怎的跑到碧湖邊上，他溺水后不久，那位突然出現救了他。寜兒也是那天第一次開口，認準了她就喊娘。那位本不想多管閑事，寜兒就抱著她的腿不讓她離開。被煩得沒法子了便留了下來，還給寜兒改了名字。說來也怪，這孩子和誰都不親近，就喜歡粘著她，聽話得不得了。那位許諾，只要寜兒乖乖聽話，好好吃飯好生鍛煉，堅持一個月就送一匹汗血給他。這不剛從西邊的塞西國回來。」姜離羅說。

秦珩的目光一直黏在三人身上，姜離羅的話也聽進去大半，「所以那個綠衣女子是我娘嗎？既然是這樣，她為什麼不回來找父王，也不認我？」

姜離羅嘆氣，「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是你娘，珩兒，你已經十四歲，是時候把你母親的事告訴你了。」

秦珩只記得，阿娘因為某件事不得不離開咸陽，從那以後，她便沒有再回來。他那時一直在宮裡哭，突然之間他從眾星捧月變成人人嫌棄，匆忙搬離王宮被送到冷寂的王陵。再後來，傳回阿娘的死訊，他也因此回到王宮。

那時他年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慢慢長大，想打聽當年的事，已無人告訴他，身邊人更是諱莫如深，都說他年紀小，擔心他接受不了，等他長大以後再告訴他。

「祖母，你快告訴我！」秦珩急切地道。

為迎接汗血馬，姜靈祈專門辟了一間馬房。將千里迢迢接回來的寶馬送進馬房休息后，又帶著姜高揚去碧湖邊種草。

碧湖周圍地勢地勢平坦，有一片不小的草原，姜靈祈專門開闢出來給青龍種口糧，又在碧湖邊辟了一圈跑道，給它遛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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