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姜高揚邁著小短腿，在草場里一邊跑一邊撒各種草種。

姜靈祈看小孩兒開心，自己也跟著高興，孤寂了那麼些年，也算體會到帶孩子的樂趣，小孩兒乖起來，真的很可愛，如果再漂亮一點兒就好了。

雖說上輩子智商不高，但顏值高啊，這娃怎就沒得到一點真傳呢？算了，男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還有機會。

「阿娘，我種完了！」姜高拖著空牢牢的麻袋說。

「種完了咱們回去做飯，今天吃油燜大蝦、蔥燒海參還有香煎牛排。」姜靈祈拍了拍手，拂去衣服上的草屑。

姜高揚已被姜靈祈的廚藝征服，除了她做的菜誰的也不吃，「嗯！」

回到縣主府，已是酉時，姜靈祈直接去廚房，招呼小孩兒燒火。

等她做完三個菜后才得知，今天有貴客到訪。

「師兄和嫂嫂來了？」姜靈祈凈手后驚奇道，「那得再加幾個菜。」說著，又去百寶袋裡取菜。

廚房的廚娘對她這個袋子很是驚奇，似乎想要什麼，就能從裡面拿出拿出什麼來。她們也趁姜靈祈偶爾大意時試過一兩回，但什麼也拿不出來。

她們其中有一人問過緣由，也得到模稜兩可亦真亦假的答案，不過從那以後，她們便不再覬覦那個袋子。這位神親和近人，沒有睥睨眾生的架子，她們這些廚娘也能跟著沾光，吃上那些璧城達官顯貴也吃不到的山珍海味。

「過來搭把手。」姜靈祈定好菜式，對站一邊看熱鬧的廚娘說。

「事情的所有經過就是這些，也許聽著怪誕不稽，但事實就是如此。自從寜兒賴上她之後，她便留了下來。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如何對待她，畢竟她是我們這一族的老祖宗。」姜離羅說，雖然姜靈祈樂意尊她為小嬢嬢，稱呼姜蘊為大嬢嬢，但她仍然覺得受不起。

知道一切來龍去脈的秦珩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一踏入這裡他彷彿來到虛無縹緲的仙境，每一個掩埋在塵埃里的真相，都變得不真切。

「她在這裡的一個月，一切都好，既沒有擺架子，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她與人為善，和每個人都處得來，把寜兒也教得極好。她長得和你娘一模一樣，但我無法將她視作女兒看待。珩兒，她是姜靈祈，是上古神王的女兒，是名震六界的戰神。你母親，只是她萬千個轉世之一，如今靈致已化作飛灰，魂歸本體，過去一切與她而言，不過是一場夢罷了。」九年時間，姜離羅想通許多事情，她放下了執念，也放下了仇恨，更看開了靈致的事。

「珩兒，你若想讓她多留些日子，就不要去質問她，去強留她。相處這些日子，我也算摸到她的性子。她憐憫弱小，吃軟不吃硬，你見到她莫要做傻事。」

秦珩內心風起雲湧，雙掌緊握成拳，心裡百轉千回，腦子裡閃過各種念頭，最終咬牙點頭道：「祖母，我明白，我有分寸。」

世人都說秦國太子冷靜自持，聰慧睿秀，有史上先賢的風采，但他在姜離羅眼中，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看他情緒外露的長孫，「珩兒，剛才祖母說的話，你一定要記牢了。」

秦珩想起姜靈祈對秦寜關懷備至的模樣，想起祖母說的她欲建失恃失怙園和學宮，眼神堅定地道：「我記下了。」

正巧婢女過來請祖孫二人回去用膳，姜離羅道：「走吧。」

到膳堂時，人已到齊，秦珩見著他師傅正和那位祖宗低聲耳語，兩人神色嚴肅，不知道在說什麼。秦施正在拜託姜蘊，請她到咸陽為她母親安胎，他那弟弟則幫著分竹箸。

見到祖孫二人過來，王翊便道：「人到齊了，先用膳吧。」

秦珩假做不知，故作淡然的見禮后落座用膳。祖母說，這些菜都是那位做的，但不是記憶里母親的味道。他慢條斯理的吃著，眼睛時不時瞟向那邊。

那個人根本沒在意他，也沒有多看他一眼，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東西，偶爾會訓誡秦寜不許挑食。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早早的放下筷子離開。

王翊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決定等晚些時候再和他好好說說話。

次日秦施和姜蘊匆忙離開，王翊則留了下來。再過幾個月姜高揚便能回咸陽，不過他固執地不想回去，和秦珩發生爭執，脾氣上來又恢復老樣子。

「既然他不願意，就別勉強了。」玉佩已摔得粉碎，王翊拾起地上的穗子交還給秦珩。

「可他是秦國的二公子，遲早要回家。」秦珩神情痛苦地道。

王翊勸道：「只要他能平安長大，在哪裡都一樣。靈祈她沒做過母親，但她一定是個好師傅。」

「師傅怎知道她是個好師傅，又如何確定她能教好寜兒？」秦珩皺眉問道，這半日來他憋屈得緊，說話時莫名有些火氣。「我已經聽說了，她對寜兒太過縱容溺愛，只怕日後會教壞他。」

看他氣鼓鼓的模樣，王翊不由愣了愣，這些年來秦珩一向穩重，喜怒不形於色，難得見他使小性子，不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靈祈牽著還在抽泣的姜高揚過來，見到涼亭里的師徒二人，揚了揚眉道：「都在呢。」

「來得正好，靈祈你過來。」王翊招呼她說。

看著眼前的兄長，姜高揚又抽了抽，抱緊了姜靈祈的大腿，別過頭去不看眼前的少年。

「高揚，乖，先鬆手，我有話要對你說。」姜靈祈揉了揉小孩兒的頭髮。

姜高揚聽話地鬆了手，只是仍然氣鼓鼓的，看起來像只青蛙。

姜靈祈蹲下身來，捏了捏他的臉頰，柔聲說道：「孩子，你年紀小，但有些事我必須和你說清楚。跟著我會很辛苦，也很危險，現在的安寧只是一時，將來會發生什麼我也無法預料，說不定你會有生命危險。」

「如果跟著你的大哥回咸陽，你便是秦國尊貴的二公子，以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會一世安穩。當然，我這麼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兩者的差距。不然這樣，你先跟著你大哥回咸陽住一兩個月，然後再回阿娘身邊住一兩個月，那時候你再選擇跟我還是回你父親身邊好不好？」姜靈祈勸說道。

姜高揚咬著下唇，看著姜靈祈期盼的眼睛，最終點了點頭：「如果我選您，您一定要保證他們不會阻攔。」

姜靈祈點頭，舉起手來與他擊掌盟誓：「我答應你，但你回咸陽的兩個月，也要乖乖聽話，不許使性子，不可以鬧小脾氣。阿娘不喜歡壞孩子。」

姜高揚認真的點頭，承諾說：「我一定乖乖聽話，你一定要來接我。」

「那就這麼說定了。」姜靈祈碰了碰他顫抖的小手。

「你憑什麼要寜兒選擇，你又是他什麼人？」秦珩氣得高聲阻攔道。

姜靈祈看著眼前刺頭一樣的少年，說道：「就憑高揚喊我一聲阿娘，就憑他是我姜靈祈的第一百零一世子孫。」

眼前的一幕看得秦珩心堵，氣得背過身去不看他們。

「王上那邊，我會幫你爭取。」王翊站著看了許久，開口說道，又用眼神示意她勸勸叛逆的大孩子。

姜靈祈視而不見，只對王翊說：「下午來找我，我有話對你說。」說完領著姜高揚去碧湖邊學騎馬。

秦珩彆扭的和王翊道歉后飛快的跑開，他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看到那個人火氣那麼大，但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去追隨她。

不，他要把弟弟接回咸陽，要給父王討一個公道。

王翊無奈，只好先去處理自己的事。

姜高揚現在騎的小馬駒是姜靈祈從璧城裡買回來的匈奴馬，早已被訓誡得溫馴親人。經姜靈祈指導幾日，他已能獨自一人騎著馬繞著碧湖慢跑一圈。

姜靈祈擔心他摔下來，一直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跑。等他跑了兩圈后，騎到馬背上帶著他快跑兩圈，王翊來時，今天的騎馬訓練正好結束。

「等你再長高一些，就能騎汗血馬。不過汗血馬生性高傲脾氣暴躁，你要多和它相處，偶爾牽到這裡來跑一跑。」姜靈祈拍著小孩兒的肩膀說。

被她養了一個多月，小孩兒個子高了一點，肉也長了一些，總的看來，有逆襲的機會。

「我一定好好吃飯，一定好好長大！」姜高揚點頭鄭重承諾道。

姜靈祈看到王翊過來，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便讓姜高揚牽馬去吃草。還未開口，便被調侃道：「帶孩子很有一套嘛，不過也得看看大的那個，要一碗水端平。」

「知道了。」姜靈祈看著和小馬較勁兒的小孩兒，又想起那個松柏一樣的小少年，雙手叉腰頭疼道：「沒法子，都是上輩子造的孽，我會負責。我現在都成帶娃的老媽子了。」

「這不挺好？」王翊笑道。

姜靈祈立即嘆氣道：「好什麼好，我寧願去戰場殺敵。」

「可打打殺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靈祈，你也需要休息。」王翊心疼她總不能安生，一直背負那麼沉重的詛咒。

「我生來如此，守護三界、維持六界秩序是我的責任。論打架，我還沒怕過誰。」姜靈祈自得地說。

「沒有誰生來就是為了戰鬥，靈祈，我希望你以後過得鬆快一些。哪怕不成婚不帶孩子，我也希望你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王翊說。

姜靈祈眼眸暗了暗，很快又笑道：「我還沒想好以後要做什麼，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兩個月前，我去幽冥深淵走了一趟，也用明鏡探過底，發現那裡除了黑蔓藤之外，沒有其他東西。你說，邪神去哪裡了？」

「龍龑狡猾，有可能他的□□之一還在幽冥深淵，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障眼法，也有可能，他選了新地方藏身。無論哪一種，我們都要把他揪出來。」王翊說，他想起十八年前，妖魔從鬼門來到人間作亂的事，沒道理這麼大張旗鼓的只為了殺幾個無辜的凡人。

「我正為這個心煩，總不能現在什麼都不做，乾等他捲土重來。我想再去幽冥深淵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姜靈祈詢問說，現在的閑暇安寧讓她無所適從，習慣了奔走各界，習慣了打打殺殺，停下來之後，覺得自己像個廢人。

王翊點頭，「正好閑著，就陪你走這一趟。」

「你等會兒，我回琅嬛取一樣東西。」她想試試九天焱火能不能燒毀黑蔓藤。

回到神廟裡，她將焱火引入琉璃燈內，提著燈盞回縣主府。打開門所有人都在，她把鑰匙放回百寶袋裡，「都在呢。」

「阿娘，你怎麼提著一盞燈回來？」姜高揚小跑到她身邊，踮起腳尖看著琉璃燈里一動不動的火問道。

「這是九天焱火，能燒毀世間所有東西。不要碰哦，小心被燒得灰也不剩。」姜靈祈把琉璃燈拿遠一些，害怕有人頭鐵不信邪，不知道聖火的厲害，便隔空取了一粒石頭放進琉璃盞內，很快那石頭便被燒掉。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姜靈祈對姜離羅和姜蘊道：「我和師兄去魔界走一趟，勞煩你們照看好高揚。我會在縣主府方圓十里的地方布一道結界，擋那些妖魔鬼怪。二位若無事，請不要走出結界。」

姜蘊知道她此舉是為防妖魔報復，點頭道：「我們記下了。」

「阿娘，你要走！」姜高揚一聽很快跑過來抱著姜靈祈的大腿，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姜靈祈耐著性子解釋說：「阿娘不走，阿娘只是要出一趟遠門，等上十天半個月就回來。」

「我也要去。」姜高揚不管，仰著頭說道。

姜靈祈正要拒絕，王翊開口道：「讓他去吧，讓他看看跟著你以後會遇到什麼，也讓他好好考慮清楚，日後選擇誰。」

有道理，姜靈祈摸著小孩兒毛茸茸的腦袋，「既然你舅舅開口了，那就跟著一起，不過哭鼻子的話，會被阿娘笑話，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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