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深淵

姜高揚目露堅定，點頭重重「嗯」了一聲。

王翊看到故作無事走進來的秦珩，又對姜靈祈說道：「讓珩兒也一起。」

「我們是去辦正事，不是去觀光遊玩兒，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姜靈祈皺眉。

王翊雙手按在秦珩肩上，「你那麼厲害，一定可以保護好他們兄弟兩個。」

這話說得，姜靈祈十分受用，揚眉道：「那就都去吧。」說著，從百寶袋裡拿出兩個扶桑果來，分給姜高揚和秦珩，「洗了再吃，跟著我要聽我的話懂不懂？」

姜高揚雙手捧著果實，點頭應下后直接用袖子擦乾淨，咔吧咔吧幾口啃完，「阿娘，我好了。」

秦珩看他這麼不講究，微訝后也學他拿袖子擦扶桑果，擦乾淨后開動，不過他吃相斯文，慢條斯理的吃完，「我也好了。」

姜靈祈被兄弟倆的動作驚得呆了呆，笑著揉了揉邋遢的小孩兒，又從百寶袋裡拿出兩套衣裳和一個陶瓶來，「洗了手再換衣服，換衣服之前，把這個塗身上，一定要塗滿全身。」

「阿娘我知道了。」姜高揚說完，聽話的去舀水洗手。

姜靈祈笑看著小孩兒跑遠，難怪她喜歡這娃，不僅有眼色，還聽話行動能力強。

兩刻鐘后，秦珩帶著姜高揚回來，姜靈祈打量二人一番，點頭道：「到那邊之後，青羽會照顧你們兩個，記得聽她的話。我已經和她說了，你們要是擅自行動，她可以修理你們，懂了嗎？」

姜高揚連忙點頭，秦珩看了看青羽后，也點頭答應。

「那就走吧。」

話間，姜靈祈和王翊已消失不見，姜高揚已有經驗，先一步爬上青羽的背，見秦珩扭捏的樣子，催促道：「大哥你快點兒。」

秦珩這才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靠近青羽。

青羽見他磨磨蹭蹭的，便拉了他一把，接著變回原身，振翅一飛衝天。

房舍、樹木和人迅速變小，山川大地也變得低矮模糊，身邊飄著白雲，耳邊風呼嘯而過。

他，他飛起來了！

這番突然變故驚得秦珩心臟狂跳，他俯瞰腳下的一切，像做夢一樣。懵里懵懂之時，青羽伸出長喙啄著他後頸的衣領，將他扔到背上。

秦珩清醒過來，忙不迭的扒拉著青羽身上的羽毛，調整姿勢不讓自己摔下去。

「前些天，青姨帶我飛過幾次，三天前，阿娘和青姨有帶著我飛過天山，去找汗血馬。」姜高揚已有經驗，這時氣定神閑地靠著青羽的後頸，對秦珩炫耀道。

秦珩慢慢趴著坐起來，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

汗血馬，他也想要……

青羽載著二人飛離人界，穿行過妖界魔界后，抵達世界的邊緣幽冥深淵。她落地后，秦珩和姜高揚從她背上跳下來，三人走到姜靈祈和王翊的身邊，跟著一起俯瞰腳下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

「我和二哥準備下去探探究竟，你們在這裡等著，別亂跑。正好，青羽你教教他們拳腳功夫。」姜靈祈給三人找事做。

「主上你放心去，我會照看好兩位小公子。」青羽應道。

交代完后，姜靈祈先一步飛身跳下幽冥深淵，很快王翊跟著跳了下去。

青羽領著兄弟倆，蹲在深淵邊緣，看著他們消失在黑霧裡。

姜高揚跪趴在黑石上，看著不見底的地縫問：「青姨，阿娘什麼時候回來？」

青羽點頭：「過幾天會回來。」

「青姨，下面有什麼？」姜高揚又問道。

「不知道，我沒下去過。不過很危險，一般人下去後會立刻死掉，甚至化作飛灰什麼也不剩下。」青羽說。

「娘和舅舅能下去，是不是因為他們不一般？」姜高揚問道。

「對呀。」青羽回道。

秦珩在一旁沒出聲，眼睛專註的看著深淵，耳朵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二人說話。王翊是他的師傅，不久之前成了他的姑父，現在又是舅舅嗎？他何時成了母親的兄長？

深淵之下，姜靈祈和王翊仍在往下，這回她做了準備，從地底深處冒出來的黑氣被阻擋在張開的結界之外，她提著琉璃燈，九天焱火穿透黑霧，將周圍照亮。除了石頭和黑藤，還是石頭和黑藤。

過了兩天兩夜，終於抵達幽冥深淵的底部，這裡一片荒蕪，只有石頭、沙子和頑強生長的黑藤蔓，還有從地心深處冒出來的濃厚黑氣。

「這些黑氣是魔族的魔力來源，但我們不能毀滅它。」王翊蹲下身，對著眼前泉眼一樣的東西說道。

姜靈祈把琉璃燈放泉眼邊緣，就見那泉眼很快消失不再冒黑氣。

王翊接著道：「天地分兩極，大道有陰陽，凡事有正反兩面，六界相生相剋，毀滅其一都會影響天地平衡，對這些魔泉只能封印，不能毀掉。而神仙兩界也需要一個震懾他們的東西，時刻讓他們保持警惕。」

姜靈祈點點頭，「九天焱火克魔泉和魔力，不過那些黑藤蔓怎麼處置？」

王翊攀折下一支黑藤，道：「等我弄清楚這個東西的好壞之後再做打算。」天地六界的生靈，都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不過在此之前，先將它們也封印了。」

還要找龍龑存放精元的地方，只是幽冥深淵太大，兄妹二人只得攜手釋放神識探查。聖靈石和九天焱火一樣，對魔物十分敏感，而姜靈祈的神魂已與聖靈石融為一體，神識釋放的剎那，幽冥深淵裡的魔氣很快四下逃竄開去。

王翊替她護法，助她將神識鋪滿幽冥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姜靈祈才收回神識，皺眉對王翊道：「沒有，不知是我神力未恢復到巔峰，還是他已將存放的精元轉走，我未探查到龍龑的氣息。」

王翊也是如此，「我也沒有探查到。龍龑一向狡猾，狡兔三窟，何況是他，而且這裡已經暴露了。」

「先將這裡封印了再說，回去之後再慢慢找。」姜靈祈說，看來她也要去塞西國買一匹汗血馬，回去休息幾天後開工，必須把龍龑新的老巢找出來。

「前些年鬼門大開，有不少妖魔隱遁入人間。照他們嗜血兇殘的性子，不該銷聲匿跡這麼久。」王翊回想起十一年前的人間異象。

「你是說，龍龑可能在藏在人間？」姜靈祈問道。

王翊點頭：「有這個可能，人間氣息最是混雜，又是連通天地六界的中間之地，藏在其中最安全。」

姜靈祈沉思片刻，「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

兄妹兩個聯手將幽冥深淵封印后回到懸崖之上，三人乖乖坐成一排，對著深淵望眼欲穿，看到人回來雙眸才恢復神采。

姜高揚跑得最快，一頭扎進姜靈祈懷裡，抱著她的大腿焦急地道：「阿娘，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擔心你。你有沒有受傷？」

被小孩兒關心，姜靈祈很是開心，「阿娘沒受傷，倒是你，這十天乖不乖，有沒有聽你青姨的話？」

「阿娘，你好厲害！」說完，姜高揚又得意的點頭：「我一直跟著青姨，哪兒也沒去。」

「真是阿娘的乖孩子。」姜靈祈道。

事到如今，秦珩終於知道他弟受寵的原因，時至今日，他才知道，他一向倔強孤僻的弟弟竟然這樣嘴甜狗腿會撒嬌，看那小狗狗的樣子，誰受得住！反正，他學不來他弟的厚臉皮。

「走了，回去了。」姜靈祈哄完自家小孩兒，招呼青羽和秦珩說。

秦珩這回學乖了，主動爬到青羽的背上，回去的路上，他已能氣定神閑的欣賞異界的景緻。不過回到人間后，青羽並未載著他們回璧城，一直往西，翻閱過連綿的高山天塹，抵達一處他從未見過的大草原。

時值夏季，水草豐美，牛羊成群，萬馬奔騰。

姜高揚看著熟悉的地方，高聲道：「上次阿娘在這裡給我買的汗血馬！」

秦珩不由得看向那些疾馳的馬，她會送她汗血馬嗎？

姜高揚已飛快跳下青羽的背，邁著長長些許的小短腿去追逐飛馳的駿馬。

「正好趕上他們的賽馬會，我們也在這裡歇幾天湊熱鬧，到時候你也挑一匹好馬。不要顧忌，挑最貴就是，你娘她有的是金子。」王翊過來安撫他不會爭寵的弟子。

聽師傅這麼說，秦珩一直板肅的臉鬆動些許，浮現微不可查的笑意，但仍然故作鎮定的點頭，只嗯了一聲。

眼睛去找人群里的那個人，發現她已經換了一身草原少女的裝束，從翩翩美少年，變成草原一枝花，長發紮成小辮，戴著插了羽毛小花帽和飄揚的頭巾，一身紅衣張揚得不行。

從見到她開始，她就沒穿過重樣的衣裳，也沒戴過相同的首飾，無論男裝女裝，她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草原遼闊，她已經借到兩匹不錯的馬，引著姜高揚在縱馬狂奔。他那弟弟學得有模有樣，跑得眉開眼笑。王翊租下一個帳篷，買了幾套衣服讓他去換。秦珩這才收回目光，跟著去換裝。

晚上營地燃起篝火，草原上的男女老幼在圍著火堆載歌載舞，秦珩坐在王翊身邊喝酒吃肉，草原酒烈，入喉后燒得厲害，從小長在富貴錦繡堆里的貴公子被嗆得咳嗽數聲。

王翊用匕首切肉，「這次回去之後，你跟我去戰場。」過去秦珩一直在後方做文書，幫著調動糧草，還沒真正上戰場拼殺過。

秦珩看著眼前的羊腿愣了愣，點頭道：「好。」目光又不自覺的飄到那個人身上，她也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她身邊的小孩兒跟著她學得有模有樣，也同樣津津有味的看著跳舞的人。

接著又看著她，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個兩頭寬中間細的鼓來，跟著舞蹈的拍子敲鼓，搖頭晃腦的樣子很是沉醉。

有草原的小姑娘給她添酒，她像個流氓一樣摸人家姑娘的手，還說著他聽不懂的話逗小姑娘開心，末了還變出一朵漂亮的花來，插在小姑娘的髮髻里，又變戲法一樣弄出一大束來，哄得小姑娘開心不已。

這時有草原漢子上前邀她共舞，她也沒拒絕，跟著一起蹦蹦跳跳，笑得明媚如世間最艷麗的花。

秦珩學王翊切著羊腿，注視著火堆邊舞動的身影。他雖不懂西域舞蹈，但不可否認，她跳得及好，身如靈蛇，眼眸明亮，表情生動，一身紅衣張揚，是人群里最惹人注目的存在。

不知何時，共舞變成斗舞，向她示好的草原雄鷹一個接一個的上前挑戰。而她來者不拒，把他們通通打趴下。

秦珩聽過她的傳說，都說她無情無欲，可眼前的她，比任何女子都要多情，像只遊戲人間的花蝴蝶。如果她不是自己的母親，他是否也會被她迷惑？

又是否，她的某一世，就這麼招惹了父親。

秦珩愁眉苦臉的沉思著，突然眼前飄來一抹紅色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她，是高眉深目白皮膚的草原姑娘。

「師傅，她說什麼？」秦珩綳直了身體，問身邊的王翊說。

王翊笑道，「她叫古麗，邀請你一起跳舞。」

火光里，秦珩臉上爬上一抹紅色，「可我不會，也聽不懂他們的話。」

王翊笑著拍了拍他的耳朵，「這回可以了。」

接著秦珩就聽那漂亮姑娘說：「遠方來的客人，你想好了嗎？」

秦珩搖頭：「對不起，我不會跳舞。」

紅衣姑娘睜大好看的眼睛，笑容明凈，「我教你呀，很快就學會了。」

秦珩正要拒絕，王翊就替他應下了，「沒關係，去吧。」

紅衣姑娘看他扭扭捏捏的，直接牽著他的手，把半推半就的秦珩拖到一群年輕人中間。

姜靈祈掐完今夜的桃花，回來時仍鬥志昂揚。見王翊身邊空了，眼睛一亮，看到小年輕人堆里秦珩，短短兩刻鐘，他已經跟上同齡人的步調，舞跳得有模有樣，「不錯嘛。」

「小孩子就得多出來走走看看。」王翊回道，連更小的姜高揚，喝了幾口酒後，也許找同齡小孩兒跳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