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

花前

秦施早想好了說辭,道:「我和靈致在這裡賞花,迎面就遇到王兄您密會佳人,不好打擾這才躲到花叢里。王兄,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對美人這般冷淡,她幾乎要懷疑他不喜歡女人。

秦業並不信她,警告道:「你身為秦室公主,此舉有失體統規矩。作為長姐,未免有帶壞姊妹之嫌。非議君上,按律當罰。本王看你最近太閑,正好藍田那邊缺人,不如過去喂幾個月馬。」

秦施直呼冤枉,見勢不對趕忙跪求寬恕。只是任她如何求饒秦業絲毫不為所動,只得拉了拉靈致的袖子,示意她幫著開口求情。

靈致硬著頭皮跪求道:「請王上恕罪,我與姐姐來此的確是為了賞蜀葵,不想撞見王上和一位美人說話,不敢打擾才躲進花叢。請王上念在我們二人初犯的份上,饒過我和姐姐。」

除去身份之事,她還未撒過慌,難免磕磕絆絆吞吞吐吐,臉也不爭氣的紅了,為掩飾過錯只得低下頭去。

「是嗎?」秦業疑問道,向前一步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的臉。

秦業專註地盯著靈致的臉,靈致驚得連忙後退,本就燒得厲害的臉這些更紅了。見他眉頭微擰,只好問道:「王上,我有何不妥嗎?」

秦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的臉上有髒東西。」說著用手幫她抹了。

「……」靈致不知說什麼才好,「民女失儀,請王上恕罪。」

「起來吧。」秦業幫她拭去沾臉上的蜀葵花粉后,負手背過身去,「靈致不會撒謊,既然她說是碰巧,本王就當你們是無心之過。施兒,馬暫時不用放了,在家思過便是。」

「謝王兄恩典!」秦施喜上眉梢,又朝他行禮一拜。「午宴快開始了,我和靈致得回蓮華殿了。」語畢挽著靈致再行揖禮。

「你們先走,回去陪太后說說話。」秦業說道。

「謝王兄,那我和靈致先走了。」秦施拜謝后,拉著靈致一塊兒離開。

靈致只覺羞愧難當,不敢再多留一刻,跟著秦施趕忙走開。剛走兩步,只覺身後一股極大的力將她往回拉,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仰,摔倒之際有人扶住她的腰肢,將她接住。

眼眸中闖入秦業的俊臉,帶著微諷的笑意。靈致想到先前秦施說過的話,慌得立刻跳開,否認道:「王上不要誤會,我沒那個心思!」

「是嗎?難不成是你渾身無力站不穩?」秦業戲謔地看著她。

「不是,剛才有人在背後拉我……」靈致越解釋越覺地蒼白無力,秦業身邊沒有內侍宮人,他不可能那麼做。秦施和她並肩而行,更不可能推她。看來看去,只可能是她「投懷送抱」。

解釋不清,靈致立刻馬上離秦業一丈遠。

秦業步步緊逼,追問說:「你在懷疑本王?」

靈致忙道:「沒有,是我的錯覺。王上說得對,是我餓得頭暈眼花站不穩,謝王上出手相救。」

「……」秦業突然輕哼一聲,掃了二人一眼后先行離開。

秦施看著靈致,神色意味深長。靈致急道:「我不是我沒有!我當真沒那個意思!」

「靈致,君王是沒有情的,不要將自己的一腔真心錯付了。」秦施憂心忡忡道。

「……」連秦施也誤會了,靈致覺著她跳進清蓮池也洗不清了。

「不過王兄現在變得好小氣,以前他都不這樣。」秦施萬分不解,竟還要罰她去喂馬!

這時候靈致選擇閉嘴,她只想靜靜。

回去之時,秦施摘了一束蜀葵,見到楚太后就將花獻給她,「施兒見這花兒開得好,就這一枝回來給您瞧瞧。您看好看嗎?」

「好看好看。」楚太后笑著接過,拿著嗅了嗅后,讓宮女放花瓶里好生養著。看到靈致,忍不住問道:「怎麼換了身衣裳。」

「回太后,我與姐姐游湖時不小心弄濕羅裙,未免失禮這才換了備用衣裳。」靈致稟道。

「下次小心些,清蓮池可不淺,玩兒累了坐下歇會兒。」楚太后同她說完話后,同另一位夫人敘話去了,那位夫人身後站著的正是落水美人。美人這時看著靈致,目光不善。

靈致現在心裡不得空,只跟著秦施到後邊坐著。

兩刻鐘后宴席開始,諸位夫人們伴在太後身側去西殿。在場賓客多是故舊姻親,便以家為組挨著坐,長輩在前,兒女在後,按身份高低親疏遠近排開。如此一來,靈致離秦業極近,抬頭就能看到他。認識一年多時間,從未覺得這人如此討嫌。

正準備開席時,內侍通傳夏太後到,眾人又是一番行禮折騰。楚太后離座前去接應,笑道:「妹妹來得巧,晚一步可就遲了,請上座。」

夏太后昂首緩步,猶如一隻驕傲的孔雀,三分譏諷三分高傲地道:「不都說趕早不如趕巧嗎?這大熱的天兒聚一處熱得慌。用過午宴,哀家還等著回蘭台宮歇息。」

楚太后仍舊好脾氣,道:「那就趕緊入座開席吧。」

宮人們動作麻利的端上珍饈佳肴,各人杯中斟滿酒後,舉杯齊祝楚太后鶴語寄春秋,松齡長歲月。

有秦業坐鎮,夏太后未做任何不妥之事,只將娘家姑娘夏嵐好一通誇獎,聽說她在學趙舞后,便讓她獻舞給楚太后賀壽。

楚太后受寵若驚,幾番推辭后才應下。夏嵐應聲而去,很快換好一身鵝黃色舞衣。

靈致這才反應過來,先前她在清蓮池救起的姑娘是夏太后家的人,心道這下熱鬧了。

舞樂起,夏嵐翩翩起舞,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將她玲瓏有致的年輕身姿展露無遺,眼睛勾魂攝魄,直衝秦業而去。

靈致看得饒有滋味,偏過頭去瞅秦業,卻撞上他似有似無的嘲諷笑容,霎時如針扎一般難受,只好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衣裳。看她做什麼,是夏嵐不夠好看,舞姿不夠曼妙,還是身段不夠妖嬈?

不經意間瞥見裙角上若隱若現的腳印,心想這時候不能離席去換衣裳,如果被旁人看到,怕是要丟人了。

誰踩的?她怎毫無知覺。細細回想一番,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神色不忿地看向秦業。秦業這時又看到了她,舉杯朝她一揚,而後一飲而盡。

靈致心堵得慌,偏偏這事她無法解釋,只可能越描越黑。只好安慰自己撞見先前那一幕的人不多,當做沒發生就好。但心裡還是氣得很,無心再看歌舞,默默地吃肉喝酒。

楚太后將二人這番動作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舉杯去敬夏太后,又低聲說著什麼,夏太后聽了十分高興。

夏嵐跳完后,楚太后照例將她誇獎一番,然後賞了她一顆楚國傳過來的黑珍珠。

靈致專註吃肉,小宮女送了許多來,直到她吃完三碟炙羊肉,這頓生辰宴才結束。

時值陽春三月,楚太后留一干賓客賞花喝茶,用過晚膳再走。華陽宮比不咸陽宮規矩多,又多是親戚好友,便不推辭都留下陪她說話。

秦國喜戰,不好絲竹舞樂,飯後無甚消遣,唯獨宮中花開爭艷,再就是蜀侯進獻的白羆。

神獸新鮮,楚太后讓宮人將白羆引到涼風台。

涼風台寬敞,視野開闊,宮人們手腳迅速,很快收拾安排妥當。靈致喝了不少酒,人已微醺。幸而是米酒,並不醉人,還可勉力支撐。

「快看,神獸來了。」秦施搖了搖迷糊的靈致說。

靈致精神為之一振,迷濛的眼睛變得清明,只見涼風台中間放著一個鐵籠,籠子里的白羆肥碩似熊,豐腴圓潤。它渾身只有黑白兩色,頭圓尾短,眾目睽睽之下,仍目中無人的砸吧咂吧地啃竹子。

「這就是傳說中的貔貅,蚩尤坐騎嗎?」夏嵐好奇道。

飼養官恭順地答道:「回夏姑娘,蜀地的確有此傳說。」

「這般憊懶,難怪蚩尤會敗呢。」說著以袖掩面,嗤嗤地笑起來。

「哀家聽說,白羆兇猛無比,蚩尤戰敗后,便歸黃帝,得黃帝教化后才少了凶性,變得這般憨態可掬,平和近人。」楚太后說道。

「不過終究是凶獸,再懶也有幾分野性,還是小心為上的好。」秦泰說道,只看白羆的身軀和利爪,便知溫馴只是一時。

夏太后不以為意,道:「十八弟這話可就不對了,終究是蜀地郡守進獻的玩物,不馴得親人服帖,哪會送到華陽宮來,哀家看這白羆放出來也使得。」她的話陰陽怪氣,能忍到現在才嘲諷實屬不易。

秦泰小心謹慎:「臣以為,此等危險之物,還是關在籠子里更好。」

「放出來又如何?」無論先王還是秦業,待楚舜英這女人比她好十倍百倍,身為國君的親祖母,她反倒處處落在下成。夏太后本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時便將氣撒在秦泰身上,和他針鋒相對。

秦泰不再多言,朝夏太後行過一禮后便退到秦業身後。

楚太后笑道:「既然妹妹喜歡,那就放出來瞧瞧吧。」

拳頭打到棉花上,夏太后只覺憋屈,別過頭去不說話。

飼養官依言將白羆放出鐵籠,只是這東西實在憊懶,仍坐在籠子吃竹子,吃完了就趴著不動,看著實沒意思。「想來是天氣好不願動。」飼養官只好這般解釋道。

「我去試試。」夏嵐在宴席上出盡風頭,這時像只花蝴蝶一般四處飛舞。她拿過侍養官徒弟手裡抱著的竹子,站鐵籠外使勁兒往白羆身上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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