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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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過去,秦業召秦泰進宮問話,「王叔可查到執天和焱一的下落?」

這些日子以來愣是找不到丁點兒蛛絲馬跡,秦泰很是慚愧,道:「不曾,那兩人連帶先王遺體,好似憑空消失一般,毫無線索。」

「查,實在不行找王翊幫忙。」秦國能與那兩人抗衡的,只有王翊。

「是。」照眼下的情形,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今日政務不多,秦業酉時便回後殿,不過他心緒不佳,臉色比平日更冷三分。李興等人不知其中緣故,只曉得這時最好屏聲斂吸,將自己視作隱形人。

「靈致呢?」秦業問道。

「回王上,這會兒靈致姑娘不當值,回去歇息了。可要傳她過來?」現在有了驅邪降火之人,李興毫不猶豫的將她推出來。

「讓她帶著簫到過來。」秦業說。

靈致得到命令后,忙帶著簫過去,張德好心,對她道:「王上心情不大好,姑娘小心些。」

想到要承受君王的雷霆怒火,靈致肝膽為之一顫,道:「謝小哥提醒,我曉得了。」見到人時,自是萬分小心。

「本王的確心情不好,不過也不是隨意遷怒他人之人,神色不必這麼英勇壯烈。」秦業掃了她一眼說道,「過來,陪本王下棋。」

「是……」被當面拆穿,靈致頗不自在。

「學棋最好的方法是對弈,一個人琢磨不透。」秦業提點她說。他是箇中好手,指點靈致綽綽有餘,從基礎入門開始講解,由淺入深再教了一些常見的脫身技巧。

靈致提心弔膽地聆聽教誨,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學,不敢有半點懈怠。

秦業耐心極好,卻也忍不住批評靈致遲鈍,「似你這般愚鈍的世間少有,學圍棋也這般費勁,日後如何在外立足?」不禁擔心她的孩子是否也這麼蠢笨,也更不放心將她交到白鉞那些老狐狸手上。

靈致趕忙奉茶賠罪:「王上棋藝登峰造極,我愚鈍手拙,不及您萬分之一。再者天下似王上這般聰穎睿智的沒有幾個,您先喝茶消消氣。」

秦業聽了靈致的奉承后笑了笑,但見她小心又狗腿的模樣,沒好氣道:「再來。」

「勤能補拙,我一定勤加練習,絕不負王上教誨。」靈致抱拳鄭重朝秦業一拜,溜回去跪坐好。

秦業免不了笑道:「去哪兒學的這些奇奇怪怪的禮節?」

「去新鄭遊玩時學的,秦姐姐還花八十刀幣給我買了一把玄鐵匕首。」靈致如實說道。

八十刀幣?秦業皺眉道,「給本王看看。」

「在屋裡放著,我這就去拿。」靈致說道。不多會兒她將匕首捧到秦業面前,提醒道:「匕首太過鋒利,王上莫傷了手。」

秦業輕哼一聲,拿起匕首仔細看了看,刀鞘是黑色,上面的紋路很古老,像一個閉著雙眼在哭泣的女人,又像一個筆劃複雜的字。

拔出匕首來,只見通體漆黑,只有刀刃閃著尖銳的精光,他拔出佩劍來砍那匕首,不想手中長劍斷成兩截。「的確不錯,這筆買賣不算虧。」

「當時在新鄭就試過了,的確削鐵如泥,吹毛立斷。」說完又講起匕首的來歷。

秦業越聽,眉頭擰得越緊:這把匕首出自姜國。「好好收著吧,可用來防身。今天棋就教到這裡,還有不少時間,正好考校你的簫學得如何。」

靈致並不害怕,說:「請王上品鑒。」曲目是秦國名曲《蒹葭》。她少女心性,心無旁騖,曲調里並無纏綿繾綣之感,多了幾許明快純凈。

輸在心境,不過技巧和音色還算純熟,秦業聽后說道:「總算孺子可教,不枉本王派宮中樂師去教你。」

「謝王上誇獎。」靈致歡喜道。

「左右現在還早,陪本王去花園走走。」秦業臉色稍緩,難得有心情去散心。見靈致誠實的等著,不免提醒道:「還不過來替本王換衣。」

「是……」靈致這才發現寢殿內只有他們兩個,覺得難為情之餘只得去取常服給秦業換上。

秦業沒丁點兒不自在,如往常那般站著,伸開雙手讓靈致給他脫衣換衣。好在只換外裳,免去不少難堪。「好了。」

九月下旬萬物開始凋零,唯獨一叢秋菊開得正好,不過已是夜幕籠罩,加之秦業心緒不佳,靈致也無觀賞的心思。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一路無話,很是沒趣,離開后還是秦業先開口:「你就不問本王為何事心煩?」

靈致剛想說宮女不得干預政事,但秦業問了,她便順道關心一二:「王上手下能臣幹將遠超其餘八國,連他們都不能為王上分憂?」

秦業曉得她的性子像田裡的蛙魚,戳一下跳一下,不該有過多期待,「算了,說了你也幫不上忙。」

那他問她是為啥?行吧,不說就不說,但面上還是說道:「再大的麻煩總有解決的一天,王上不必太過憂心。」

她的話太敷衍,秦業一聽就曉得:「回宣室殿。」

秦施說得沒錯,君王心海底針,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臉已變了三次。靈致不敢再去觸霉頭,只默默跟著回去。

之後半月,秦業一直心緒不佳,宣室殿上下無不提心弔膽萬分謹慎。靈致學棋時,更是打起萬分精神,不過這段日子也算知道身為君王的不容易。

自孝公之後,秦國出了六世英主,肩負重任的秦業自是不敢懈怠。他嚴於律己,每日卯時就起身,晨練三刻鐘後用膳,接著上朝與群臣商議國家大事。廷議后回書房批閱公文,有時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除此之外還要跟著太傅學經世治國之道,熟讀百家典籍,寫見解批註,稍有閑暇就帶著王翊微服出巡,體察民情。他不喜玩樂,唯一的消遣是彈古琴。

天天如此,毫無新意。她看得出,對秦業這志在一統天下的君王來說,江山遠比女人多嬌有趣。

端茶磨墨的兩個月里,靈致也見識到宗室的難纏。不是抱怨封地少了就是抱怨錢幣不夠花,或是哪個新貴目中無人欺辱了他們。凡此種種,數不勝數。

還有年長的長老兼職月老,催秦業快些成婚,然後不斷舉薦親戚或是某世交家的姑娘,他不同意就哭天搶地,哭著喊著對不起列祖列宗,還拿英年早逝的武王舉例。

至於朝中大臣,有姜丞相擋著,秦業因此少了許多煩心事。不過天下大爭,陰謀陽謀層出不窮,要操心的事更是不少。

秦業每天要處理各類政務,裁奪群臣建議,安撫各方勢力,連橫外交,然後再被宗室氣一次,能維持風度已是不容易。

對此靈致很是佩服,不再暗中埋怨他總是一張不好惹的冰山臉。同時也告誡自己,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個合格的尚義宮女。

一時想岔了,不小心對上秦業一言難盡的臉色,連忙加快動作幫他穿衣戴冠。

秦業自己理了理衣襟,警告她說:「下次再輕薄本王試試。」

靈致無言以對,她的手的確在秦業胸前多停了一陣,立刻領罪道:「靈致知錯,日後絕不再犯!」

「哼。」秦業瞟了她一眼,在李興等人的簇擁之下去上朝。

去前殿書房做事,不多時張德就湊上來說,「夏太後下午到,還帶了夏嵐姑娘回來。」

靈致記得她們,問道:「為何突然回來?」

「說是夢到先王,先王說不放心王上,夏太后就代先王回咸陽宮看王上。」張德說道,這會兒總務署那邊已派人去收拾玉華殿了。「不過我估摸著,是回來收拾你的。眾所周知,夏太后想讓夏家姑娘進宮做王后,你是王上身邊頭一個尚義宮女,她們不得不防。」

靈致突然哽住,她一直兢兢業業,並無半點越軌之舉,和秦業清清白白,再明了不過的主僕關係,怎就被集火了?

「我們都清楚你的為人,不過在外人眼中,你早已是王上的女人,秦國上下都傳遍了,你被針對在預料之中。」張德好心提醒道。

「……」靈致皺眉,她怎就成了秦業的女人?

「依我看,只有王上才保得住你。要不然你把『王上的女人』之名坐實了,到時有了名分太后也不敢動你,你現在的身份吃虧得很。」張德提議道。自覺主意不錯,讓她趕緊抓緊機會,今夜留在秦業寢宮裡。

這是什麼鬼主意?靈致忍不住瞪他:「你想讓我死無全屍嗎?王上是什麼人?英明神武賢德果決,哪是我這等小女子能玷污的?」秦業的床榻豈是說爬就爬得上去的?被他一腳踢下床已是他開恩。

「那你自求多福吧。」張德無奈道。

和張德嘀咕完后,靈致一直心事重重。不過他的建議好像沒錯,但她實在沒那個膽子,她當真對秦業沒有半點企圖。

未時,夏太后風塵僕僕地趕到章台宮,一入宮便到宣室殿來看秦業。

秦業只得放下手中公務上前請安,「趕了兩個時辰的路,祖母必是累壞了,應當去玉華殿歇息,由孫兒去請安才是。」

「先王託夢,哀家不得不重視。先讓哀家好生看看。」夏太后和藹道,「王上長高了,也瘦了。縱是政務繁忙,也要愛惜身體,哀家就怕王上重蹈先王覆轍。」先王體弱,坐上王位不過四年就病逝。

秦業臉色稍緩:「祖母多慮了,本王身體康健,又正值盛年,不會有事。」他扶著夏太後去隔壁會客室,跟在二人身後的夏嵐,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打量靈致,氣憤又不屑。靈致裝作沒看見,乖順地跟進去。

宮人此時魚貫而入,奉上茶果。秦業親自為夏太后斟茶,夏太后仍喋喋不休地道:「哀家知道王上文武皆不曾落下,可明天的事誰又說得准,當年武王不也是壯年崩卒?如今王上已滿十九,身邊是該有幾個知心人了。不說立后,良人八子少使總該安排上,在王室子嗣才是頭等大事。」

秦業不說話,夏太后又道:「王上,聽哀家一句勸。你若沒有子嗣,先王地下如何安寢?」

想到先王遺體失蹤一事,秦業難得鬆口:「祖母說得極是。」

夏太后以為說動秦業,喜道:「王上想通就好。哀家看,這人選必須謹慎挑選,那些個來歷不明、出身卑賤的絕不能入宮伺候王上!」

來歷不明出身卑賤,只差指名道姓了,靈致面上一滯,左右這事與她無關,連忙垂首降低存在感。

夏太后瞥了她一眼,道:「這事兒交給哀家去辦,一定操持得妥妥噹噹。」

秦業想了會兒,道:「既然子嗣為大,只要年輕身體康健好生養就可,不必計較出身。歷代先君後宮有不少出身低微的女子,也孕育許多聰慧賢良的子嗣。既然祖母催促,本王就先封一位夫人。靈致在本王身邊伺候兩月有餘,她周到細緻,安分嫻靜,又正值青春年華,很適合這個位置。來人,傳本王旨意,冊封尚義宮女高靈致為夫人,入住昭陽宮。」

「王上,不可!」夏太后未料到會是這般結果,她從蘭台宮趕回來為的就是阻止這件事。

「有何不可?難道不是祖母讓本王冊立後宮?」秦業反問道,「太後車馬勞頓,先回玉華殿歇息吧。」

夏太后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就要暈倒,秦業眼疾手快,將人扶住:「孫兒冊立後宮,祖母不必如此興奮,想來您也是滿意靈致的。等她有好消息了,我會第一個通知您。」

李興等人及其有眼色,連連跪下拜賀,恭喜道:「恭喜太後娘娘心想事成,恭喜王上喜得佳人,恭喜高姑娘獲封夫人。」

轉變太過突然,靈致懵里懵懂,被李興提醒才意識到結果有多嚴重,慌忙推拒道:「王上,我承受不起這等榮寵。請王上收回成命,我……」

「這是太后的希望,你莫要辜負了。本王一言九鼎,既然封你做夫人,你便是秦宮裡無上尊貴的夫人。」秦業堅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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