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不過秦業不是那等耳根子軟的,在朝堂上便懟回去,說他一未荒廢國政,二未沉迷女色,一如既往兢兢業業,如何就成了桀紂?又指責那人詛咒君王,居心叵測。
「天下戰事頻繁,各國鼓勵生育添丁,只有黎民家中興盛,國才能盛。若本王真納百十來個美人,豈不讓國中百十來個男子娶不上妻?那時你們又說寡人荒淫無道。」秦業居高臨下的對眾臣說道:「如今晉、衛、陳、楚、周五國又來攻秦,諸位可想出退敵之法?通緝半年之久的執天焱一可曾抓獲?林塬水壩可曾修好?西羌又有異動,可要派兵鎮壓?」
接連發問,在場臣子啞口無言。姜丞相總攬國政,此時只好出列請罪,再三保證會處理好這些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王希望諸位記住,朝堂是商議國家大事之地,而非議論男女之事的菜市口。本王後宮之事,諸位少管。」秦業面無表情地道。
一席話說得上下臣子低下頭去,好在靈致毫無根基,不用擔心外戚一事,她又老實乖順,從十一月冊封至今未傳出驕縱奢靡之事來,便不再提這事。
眼見群臣勸不住秦業,夏太后再也坐不住,欲挑事拿捏靈致將她除掉,被尚算冷靜的夏嵐勸住。
「姑祖母,那賤人眼下正得寵,王上不好糊弄,我們對付她沒有好結果。」昭陽宮上下都是秦業的人,無法行栽贓陷害之策。至於宣室殿,那裡更如鐵桶一般,她們不能輕舉妄動。
「那你說怎麼辦?」先王在時夏太后並不受寵,如今翻身最見不得那些年輕鮮嫩又得寵的后妃。加之靈致又搶了夏家姑娘的位置,自是恨她入骨。
「現在千萬不能和王上對著干,只能順著他的心意,縱容那賤人。您應當聽過鄭莊公與共叔段的故事,欲想使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越是縱容她,她會得意忘形,會敗得越快,我們且等著。」夏嵐出主意道。
頓了頓后,夏嵐又道:「再者只要她無法生育,再得寵也威脅不了咱們。姑祖母,這您比侄孫女更清楚。」她無法與靈致正面抗衡,只能另闢蹊徑。
夏太后心頭怒火熄了大半,想起自己前半生的經歷來,她能從一介小小侍妾成為秦國太后,靠的是肚子能生養。那楚太后再受寵不也得巴結她?「你說,我們要怎樣讓她生不了。」
「這個簡單,只要嵐兒托爹娘尋一方士討一劑葯即可。姑祖母,您等嵐兒的好消息就是。」夏嵐已放棄君王的寵愛,她只要日後她的兒子坐上秦王之位。
靈致愛吃,尤其愛吃肉,章台宮伙食好,幸好她吃了只長個子不長肉,若長了也長在該長的地方。秦業每每心情不快時,就召她一塊兒用膳,看她吃得香也能多用幾口。
今日也不例外,不過看她無知無覺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現在朝野上下都說你妲己再世,紅顏禍水,要本王疏遠你,廣納美人,你難道不擔心?」
「有王上在,我不擔心。我在後宮,他們又不能拿我怎樣。」靈致無所謂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有些欠打,秦業淡然一笑,不知該說她心大還是馬屁拍得好,他竟半點不生氣。
「說我妲己在世,難道不是誇我美嗎?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我是妲己,王上您也不是紂王,您這麼英明神武,哪能讓我禍禍。」相處四個月來,靈致拍馬屁的功夫漸長。熟悉秦業的性子后,她沒那麼怕了,不過仍然敬重,不敢有半分逾越。
「油嘴滑舌。」秦業止不住笑道,又問她:「若本王真納百十來個美人,到時你怎麼辦?」
再明顯不過的試探,靈致立刻大方道:「天下哪個君王不是如此?王上這麼做再尋常不過。您放心,我不會嫉妒的,您喜歡哪個就寵哪個,我保證不在您跟前礙眼。」
出乎預料,秦業臉色又冷了下來。不知錯在哪裡的靈致不敢再說話,只默默吃菜,不過她夾什麼秦業就搶先一步夾走,最後她沒吃多少,只覺腹中空空,想要加餐。
「就知道吃,小心胖成豬。」秦業聽過她的嘀咕后冷哼道,「陪本王去花園走走。」
「是。」靈致不敢再說,只好應道。
許是秦業吃得太多,在花園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回章台宮,也不讓靈致在寢殿內打地鋪,讓她去偏殿老地方睡。
靈致只覺莫名其妙,卻也求之不得,床鋪軟和,夜裡不用擔心鬧笑話。
接連五日,秦業皆是冷眼相待,靈致不知錯在何處,不敢上前打擾,去問李興和張德,兩人紛紛搖頭,卻不給她半分提示。「自個兒琢磨去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和王上道歉。」
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只好回房自己琢磨,想起今日是去玉華殿請安的日子,忙招呼墨言等人來為她梳妝,妝成后急忙往夏太后那邊去。
夏太後身為祖母,不好過問孫兒房裡之事,她看不慣靈致那張臉,但又不能壞了後宮規矩,便讓靈致逢五和十前去請安。
幸好沒錯過時辰,感到時正是辰時兩刻。一反常態,夏太后今日留她多說了幾句話,又說得了些好茶,讓她拿回去慢慢喝。
靈致狐疑著接過,謝恩后回宣室殿,交給玉絮等人去砌一壺來試試,若當真不錯就獻給秦業賠罪。
「奴婢瞧著與尋常茶葉沒什麼不同。」墨言說道,想到今日古怪的夏太后和眸光閃爍的夏嵐,「夫人,奴婢總覺得這茶有古怪,您還是不喝為妙。」
不過靈致已喝了一口下肚,聞言不再碰一下,「那就收好供起來。」她私心認為夏太后不會笨到明目張胆的下毒。但這念頭頭剛消下去就覺腹如刀絞,頃刻之間額頭冷汗直冒,臉色煞白。
「夫人,你怎麼了?」墨言被靈致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忙讓碧青去請御醫來。
「我肚子好痛……」靈致只覺腹部被插了數刀,刀插進去后還反覆攪動,疼得她無法言語。
墨言忙扶靈致回內室躺下,懷疑是夏太后給的茶里摻了東西,讓小宮女把她先前喝的茶看好,不許任何人動。
「怎麼回事?」秦業比御醫先到,見著靈致蒼白的臉問道。
墨言叩拜后回道:「啟稟王上,夫人今日去玉華殿請安,太后一反常態待夫人和顏悅色,還給了夫人一罐茶,說是宮外得的好東西。夫人回來后吩咐宮人沏了一壺,喝了一口后就腹痛難忍。」
秦業擰眉,道:「東西呢?」
「奴婢馬上去拿。」茶葉是玉絮收拾的,立刻取來交給他。
秦業掃了一眼,交給匆匆趕來的兩位御醫,「夏醫正,你為夫人診脈,孫御醫,你來看看這茶是否有不妥之處。」
兩人領命,孫御醫去檢查茶葉和靈致喝的茶水,夏醫正提心調膽的上前去為靈致診脈。對著靈致痛苦難言的臉,夏醫正道了一聲說:「夫人請伸出右手來」。
不過這脈約摸越不對,不像中毒,反倒是……
臉色變了幾變,夏醫正又診了一次,道:「王上,請到外面說話。」
秦業離開后,靈致只覺下腹一股熱流噴湧出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手往那裡一探,只覺粘手。
她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好像不會停止。
想起青羽的話,靈致只覺自己快死了,直嚇得流淚,握著墨言的手問道:「墨言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墨言一驚,紅著臉道:「夫人,不是,你這是,你這是……」
這時秦業進來,臉色古怪地看著榻上癱著的靈致,神色複雜。
「王上,我……」靈致這時只覺天塌地陷,希望秦業救她一命。
秦業無奈,對墨言道:「你和她說說怎麼回事。」
墨言笑道:「夫人,您不必害怕,你這是葵水來了。」
什麼水?靈致不信。
「這是……」墨言亦是未婚女子,當著秦業的面說女子私密事,很是難為情,不過見他背過身去,仿若什麼也聽不見的模樣,便硬著頭皮道:「這是只有女子才有的癥狀,幼時不會出現,等長到十二三歲就會來臨,之後每月固定的日子都會來。夫人放心,行經雖會腹痛,但不會有生命危險,短則三五日,長則七日便會好。通常女子來葵水,表明她已長大,可以嫁人生子了。」
原來是這樣,想起以前在駟車庶長府,秦施每月總有那麼幾天神神秘秘的模樣,什麼都明白了。靈致此刻只覺丟臉至極,她為何要在秦業跟前鬧這麼大一個笑話,以後還有何顏面在宣室殿立足?
「王上,夫人,奴婢去忙了。」墨言只覺困窘至極,逃似地跑開。
留二人在前殿內無言相望,秦業手握成拳放鼻口前,輕咳一聲后道:「在駟車庶長府嬸娘沒和你說過?你不是在看醫書嗎,怎會不知道?」
陳霈的確沒和她說過此事,至於醫書,說來慚愧。整理完草藥經后,覺著自己無知又淺薄,若無秦施幫著校正,怕是會害許多人。事關人命,於醫術上必須慎之又慎,她想著等打好基礎再學,不想之後發生一連串事情,就耽擱下來。
秦業輕嘆一聲,「你好生歇著,本王等會兒再來看你。」
離開寢室,秦業又是一臉鄭重,問李興道:「查出來了?」
「孫御醫已經查出來了,等著王上示下。」事關重大,李興不敢多言。
「今日之事,不許泄露出去。」想到又天真又蠢的靈致,秦業不免嘆氣。
「老奴明白。」夏太后牽扯其中,傳出去王室臉面無光。
見到孫御醫,秦業屏退宮人,問道:「查出什麼了?」
「啟稟王上,茶葉里加了水銀,劑量極少,平常引用並無大礙,若夫人長久服用下去會無法生育。」孫御醫回道。
幸好靈致只喝了一口,秦業拿起那罐茶葉,道:「你和夏醫正想法子將夫人體內的毒逼出來,此事不可對外人說起,若有人問只說夫人偶感風寒,需修養幾日。」
這種事孫御醫見怪不怪,回道:「微臣明白。」
兩位御醫離開后,秦業吩咐墨言等人好生照顧靈致,吩咐李興用先那罐茶葉沏一壺茶,隨他端去玉華殿。
夏太后聽到通傳后,微微吃驚,道:「請王上進來。」
秦業一入殿,夏嵐的目光就黏在他身上撕扯不下來,待人走進,才千嬌百媚的上前行禮。
秦業並不理她,只對夏太后道:「本王得了一樣好東西,特地送來給祖母品鑒。李興,為太后斟茶。」
李興招呼陳開等人將茶端到夏太後面前,為她和夏嵐各自倒了一杯:「太后、夏姑娘請用茶。」
夏太后心猛然一跳,故作不知地道:「玉華殿有的是,王上不必特地送來。這茶哀家就不喝了……」
秦業打斷她,問道:「是看不上本王的茶,還是不敢喝?」
夏太后心道不好,色厲內荏道:「王上這是何意?你懷疑哀家給你的妾室下毒?哀家是王上的嫡親祖母,有你這樣對嫡親祖母說話的嗎?」
「哦?本王還未說清此茶從何得來,又為何來找祖母對峙。祖母怎如此神通,悉數猜中?」秦業反問道。
夏太后自知失言,別過頭去不再言語。
「太后也知道您是本王的嫡親祖母,所以就給靈致加了水銀的茶,讓她無法生育?太后可曾想過,她常住宣室殿,萬一這茶送到本王口中,本王也會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這就是您身為嫡親祖母,對嫡親孫兒的所作所為?」秦業端起茶壺,將茶水倒在地上,只見地板上有銀子一般的細小水珠慢慢凝結。
夏嵐不想事情暴露得這般快,嚇得身形一晃栽倒在地,眼中帶淚的看著秦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秦業並不看她,吩咐李興道:「來人,將夏嵐關入凈室嚴加拷問,但凡參與此事者,一律按謀害君王罪名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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