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初相見
吃完了菜餅子,周雲硯借口去樹林里小解。
走進林子里,樹木遮掩了身影,周雲硯拉開軟甲,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衣襟,看向胸前熟睡的血仙。
小小的血仙被綁頭的布帛裹了個嚴實,隨著衣襟的形狀,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就像一朵嬌花。
面色紅潤,睡得十分純熟。
見血仙沒有醒來的跡象,周雲硯移開視線,盡量不多看血仙熟睡的容顏。
小心翼翼的合上衣襟,又將軟甲蓋在了外面。
身後傳來腳步聲,周雲硯向後望去,是幾個士兵過來小解。
士兵們常年在外,與兄弟們同吃住,一起解手更是家常便飯。在離周雲硯稍遠些的地方,幾個士兵扯開褲子便尿。
「嘩嘩嘩」的解手聲,周雲硯皺了皺眉,他怕血仙被聲音吵醒,連忙用手輕扣住胸口,快速往外走。
在外面閑聊的士兵們,就見周少將軍右手護著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狀,步履敏捷的出了樹林。
袁副將吃好了乾糧,正在給馬梳毛。
遁地虎吃了個飽,雖是簡單的菜餅子,但這荒郊野嶺的,他就不挑什麼了。走到周雲硯的駿馬旁,遁地虎自動自覺的一躍,穩穩的套進了繩子里,用爪子緊了緊繩套,他靠著馬屁股,開始閉目養神。
看這土鼠一番有靈性的動作,袁副將來了興趣,走到遁地虎身邊左右打量,輕聲自語道:「這土鼠頗有靈性啊。」
聽是誇自己,遁地虎伸了伸脖頸,尾巴晃了晃。
袁副將又道:「等你這土鼠配出了崽子,我定要向將軍討一隻來把玩。」
遁地虎:「……」
貓、狗、鳥,不好嗎?他們這幫人怎麼就惦記他的鼠崽子?!
見遁地虎又變成了一副死鼠模樣,袁副將好笑的伸出手指,點了點他圓滾滾的肚皮。
周雲硯從樹林里走了出來,袁副將抬眼望去,問道:「將軍怎捂著胸口,練武拉傷了?」
練武之人,拉傷抻傷是常有的事情。
「無礙。」
周雲硯擺擺手,長腿一抬,翻身上馬。待所有人準備好,一行人便再次啟程。
血仙在周雲硯的衣襟里睡得香甜,貼著他溫熱的皮肉,聽著他的心跳聲,鼻端也是他血肉的味道。
許是見到了舊人,觸及心中所想,血仙的睡夢中,浮現出了她初見周雲硯時的情景。
血仙常年在將軍府中遊盪,無人能看見她模樣,二房三房的幼童們眼睛不夠亮,見不到血仙這樣的精怪。
大房周震娶妻后,很快便生了個兒子,這孩子便是周雲硯。
周雲硯出生時,周身自帶常人肉眼不可見的光暈,是少有的無垢之魂。多是祖先庇佑,又或是有大機緣之人才會有如此乾淨的魂魄。
周雲硯哇哇墜地的哭聲太吵,靠著樹榦打盹兒的血仙被吵醒,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血仙一路進了屋,跳上了床,站在他的襁褓外,饒有興趣的打量這個皺巴巴的紅糰子。
按照里說,剛生出來的娃娃是看不見周遭的,可周雲硯彷彿能看見她一般,黑黑的瞳仁看向她,咧嘴吃吃的笑起來。
噴了一口的口水泡泡。
血仙沒有惱,好奇的看了他許久。
周雲硯再長大些時,將軍夫人常抱著他在後院遛彎,指著開得燦爛的地荷花道:「雲硯,看花花,這是保佑我們將軍府的樹仙。」
小小的雲硯咬著手指,大眼珠透過繁盛的枝葉,看向了坐在枝頭的血仙。嘴巴一咧,雲硯就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淌著口水「哦哦」的咕噥著聽不清的話語。
血仙知道,那小小的孩童,說的是「花花」。
周雲硯從懂事起,便跟著周震學武,後來皇上為了彰顯對周家的器重,還特意恩典周雲硯去給皇子做伴讀。
豆丁般大的周雲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血仙光是看就覺得累,這小娃娃竟比他老子還要辛苦。
起初,周雲硯是不樂意早起的,又哭又鬧。被周震抽了一頓之後,痛定思痛,抽抽搭搭的出了家門。
若說同齡玩伴,周雲硯還真沒有。二房三房的孩子啟蒙晚,就如普通的幼童,和被迫小大人的周雲硯實在玩不到一塊去。
五六歲的周雲硯每日歸家后,除了讀書,便在後院練武。
血仙睡醒了,就坐在高高的枝頭,百無聊賴的看這隻小東西。每天都像猴山的猴子般,上躥下跳,拿個棍子滿院跑。
直到有一天,血仙剛進食完,坐到了稍低一點的樹枝上。
周雲硯抱著他的木棍又來了,大大的眼睛掃過粗壯的老樹,忽然定住了視線。
他似是奇怪般的歪了歪頭,又揉了揉眼睛。
臉蛋還帶著那麼點嬰兒肥,紅撲撲的看起來非常好捏。
他往前一步一頓的邁了兩步,隨後便跨開大步,向著地荷花樹跑了過去。
周雲硯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血仙,好奇道:「你是誰?」
小娃娃模樣的血仙也愣了愣,道:「你能看見我?」
周雲硯興奮的點頭,道:「你是怎麼爬上去的?我也想上去!」
血仙不回答,像觀察動物般打量這個小東西。將軍府里無人能看見她,想不到居然出了一個例外。
周雲硯不等血仙回答,他躍躍欲試,踩著樹榦就想往上爬。可他短手短腳,樹榦上又無踩腳的地方,他怎麼也不得章法。
周雲硯不氣餒,搓了搓手,繼續向上爬,邊爬邊問血仙:「你說話呀,你怎麼爬上去的?」
一次不行就兩次,小雲硯吭哧吭哧爬了兩刻鐘,也沒能爬到血仙的高度。
血仙坐在枝頭,低頭瞧他,小腿晃啊晃。
只聽「唰」的一聲,小雲硯一抬頭,就見一條柔軟的樹枝垂了下來。
他一愣,順著樹枝望去,那樹枝的另一端居然連在了那女童的手腕上,就像從她的手腕里長出來的一般。
尋常人若是見到了此種景象,必定要驚慌失措的大喊,或者嚇得屁滾尿流的轉頭就跑。
但周雲硯天生膽大,頓了片刻后,他眼睛更亮了,興奮的道:「你是妖精!」
血仙淡淡的道:「你還上不上來?」
「上!」周雲硯抓著樹枝,手腳麻利的爬了上去。
血仙心想,還真是只猴兒。
周雲硯一臉的驚奇,左右打量這隻好看的妖怪,一雙臟髒的小手似乎按捺不住摸妖精的心情,在虛空中來回抓。
血仙覷著他的手道:「你想碰我?」
周雲硯累的呼哧帶喘,全身都是汗,連噴出來的氣都是熱的,就像個小火爐。
他跨坐在樹榦上,重重的點頭:「可以嗎?」
血仙瞧了瞧他,道:「可以。」
熱熱的,又有些髒的小手顫巍巍的伸了過來。血仙沒被活人碰觸過,她接觸到的都是死屍白骨,冰涼惡臭。
原來活人的溫度是這樣的,撫摸著她臉蛋的小手暖暖的,軟軟的,就像她今早吃的嫩鳥兒。
當周雲硯的手穿過血仙的身體時,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瞪大了眼睛道:「我的手怎麼穿過去了?」
血仙一臉平常道:「我是精魂所化,還沒有實體,你自然摸不到。」
周雲硯縮回手,撓了撓汗濕的頭髮,有些糾結的問:「手穿過去痛嗎?」
血仙搖頭:「我是精魂,不會痛。」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那軟軟的小手陷進了自己的身體里,連帶裡面都變得暖呼呼的。
「你叫什麼?我叫周雲硯。」
血仙想了想,她是有名字的,被佛陀點化的時候就有了,只不過這麼多年都沒人喚,她都要忘了。
「血仙。」
她輕輕道。
周雲硯今日方學了一個新字,於是他便問道:「是仙子的仙?」
血仙只知道她叫什麼,並不會寫字,她歪了歪頭,重複道:「仙子?」
周雲硯覺得這妖精甚是好看,比他妹妹還要好看。小雲硯摳著自己臟髒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生的這麼好看,必然是仙子的仙。」
血仙笑了,她喜歡別人說她好看。
雖然她是第一次聽到。
打那以後,將軍府周邊的妖精們再向她作揖時,血仙便道:「我有名有姓,莫只稱我為大人。」
……
山林里夜露重,周雲硯見天色已晚,便示意士兵們停下來,今晚就在此處拉帳。
懷裡的血仙還在沉睡,沒有醒的意思。
她睡了整整一天,周雲硯不知血仙平時的睡眠時間都是論年算的。見她睡了這麼久,不禁皺了皺眉頭。
晚上眾人還是吃中午買的菜餅子,還有京城帶出來的酥油麵。
一種瓜子、芝麻、胡桃和麵粉豬油炒出來,再晾涼的粉狀物,用熱水一衝便可食用,特別適合他們這種經常在外夜宿的人。
到了地方,遁地虎自動從繩子里跳了出來,圍著周雲硯啪啪開始作揖。
沒辦法,為了吃的,臉面什麼的,都可以扔掉。
袁副將愛逗弄這隻土鼠,拿著菜餅子就開始逗他。遁地虎極沒原則,轉屁股就去投奔袁副將。
周雲硯吃飽了晚飯,來的時候看到這附近有條小河,於是便跟其餘人交代了一聲:「我去沖洗一下。」
到了河邊,他小心翼翼將軟甲和外袍脫掉,用外袍做了個「窩」,將熟睡的血仙放了進去。以防血仙被走獸叼跑。脫下的內袍,也罩在了上面。
這才打著赤膊,走到溪水邊去洗漱。
銀色的月光灑落,周雲硯腰臂緊實,腹肌線條流暢,極有男子氣概。
洗到一半,借著月光,周雲硯在側腰發現了一個小牙印。
周雲硯:「……」
不用說,肯定是血仙乾的。
周雲硯憋氣,一頭扎進了冰涼的溪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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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硯是真正的近水樓台先得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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