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爺爺眼花，你念念
章鵬認罪當天，X市公安局第一時間成立了專案組，兩個多小時的會議，緊鑼密鼓的敲定了一系列抓捕行動方案。
作為專案組的一員，鬍子被分到了最沒什麼技術含量以及存在感的崗位，檔案整理。
唉聲嘆氣整理檔案的時候，翻到了周正審問章鵬時拿的那張檢測單，順手翻開一看，頓時驚的雙目瞪圓。
「這，這這這……」
這了半天，楞是沒這出個所以然來。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章鵬那批煙那麼多，要真的全拿去檢測沒查出個什麼來，市局這幫人一個月的工資加一起都不夠賠人家的。你正哥那麼精明摳門的一個人，才不會拿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去冒險呢。」
鬍子轉頭看向曹宇，一臉不敢相信，「所以章鵬是被正哥拿這份維生素檢測單擺了一道？」
曹宇反問：「這些年被你正哥擺過一道的人還少嗎？」
鬍子想了想，點了點頭，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正哥是怎麼猜到章鵬把毒品藏在其中一部分煙里的？就因為章鵬兜里那兩包煙？」
「不全是，還有監控。」
「監控？」
曹宇解釋道：「周正看到章鵬和張鋒兩人第一次做的血液檢測報告里顯示，兩人血液濃度大體一致，分析他們應該是在同一時間吸食了同劑量的毒品。可根據張鋒的口供，他們這幾天並沒有做什麼異樣的事，所以周正猜測，章鵬一定是把毒品混入了兩人的日常飲食中，張鋒才會一點都沒察覺。審問之前，周正去技術科倍速看了章鵬和張鋒這幾天所有的監控畫面，發現他們兩人除了飲食之外還有一處行為習慣是完全同步的，他們都抽了同一盒煙。飲食的話，他們兩人吃喝都是在正規營業的餐館、酒店，監控里看章鵬也並沒有做什麼手腳，警方之前又調查過餐館、酒店的餐飲部，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嫌疑，剩下嫌疑最大的就是那盒煙了。」
鬍子：「可是那盒煙警方之前不是檢測過沒有問題嗎？」
曹宇聳聳肩：「所以我才被你正哥罵業務不太精通啊。當時是挺不忿的，不過事後想想他罵的也沒錯，這麼重要的證據我選擇抽樣檢測的確太大意了，而且發現車內副駕駛工作台的貼紙時，我把偵查方向鎖定在了章鵬情人身上，確實誤導了警方的一系列後續調查。」見鬍子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頓了頓，又開口安慰：「你也犯不上這麼長吁短嘆的，咱們局裡大部分人、包括我，刑偵技術和犯罪心理都不如你正哥，這沒什麼好丟人的。再說了，你正哥也有很多不如我們的地方，比如為人處世啦、群眾基礎啦、正面形象啦。人各有所長，別老拿人家的長處跟自己的短板較勁，沒什麼意義。」
鬍子聽的一頭霧水，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長吁短嘆？曹隊，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因為覺得自己不如正哥才嘆氣的，就像你說的，論刑偵技術和犯罪心理，咱局裡也沒幾個人夠跟他比的，更何況是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曹宇覺得自己那顆關愛下屬、火熱的心就這麼貼在了冷屁股上，拔涼拔涼的「呲」了一聲，聲調頓時就高了起來，「那你嘆哪門子氣？」
鬍子：「我替正哥他擔心啊。」
曹宇：「擔心？」
鬍子解釋：「二黑之前在緝毒隊干過幾年，他跟我說他打過交道的那些毒販狠起來個個不要命，手段之殘忍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我擔心正哥一個人先去會出什麼事。」
曹宇翻了個白眼，「用你操那份閑心，周正又不是第一次單獨便衣出警了，比起周正，我倒更擔心那些毒販的身心健康。」
鬍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曹宇抬手，一巴掌扇在鬍子背上，「趕緊整理你的檔案吧，完了回家好好睡一覺，打起精神來，接下來的時間裡，咱們有場非勝不可的硬戰要打呢。」
鬍子立正，敬了個禮，高聲答道：「是！」
八月中旬，正值酷暑。
本就悶熱無比的大巴候車大廳又剛巧趕上停電，空調、風扇、電子售票機齊齊下崗，幾個人工窗口前排著的長隊像一條扭曲的蚯蚓，歪歪扭扭的折了兩三個來回。隊伍里的人前胸貼後背、熱烘烘的擠在一起，生怕留一絲縫隙就會被旁邊的人插進來。
正說著，2號窗口隊伍最前端就因插隊起了爭執，吵嚷聲由小漸大，整個候車廳的人都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誒誒誒，你這人怎麼插隊啊？你怎麼這麼沒有素質、這麼沒有公德心？」
「同志，我不是插隊，我是……」
「我不是插隊你是什麼？你一來就直接□□前面去了。我不管你是誰，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我排隊去！天這麼熱，大傢伙兒都是好不容易才排到這個位置的，憑什麼要讓你插進來啊？！」
「不是同志，我趕時間……」
「誰不趕時間？誰不趕時間放著空調房不吹跑這兒來受罪？咋，就你的時間是時間，我們的時間不是時間嗎？大家說對不對？！」
偌大的候車廳，卻並沒有人附和他。
「同志……」
「別叫我同志，我跟你這種沒有公德心、沒素質的人可不是一路人。你看你穿的人模狗樣的，怎麼凈不幹人事？你媽是不是死的挺早？生你的時候沒教教你什麼叫家教，什麼叫禮貌嗎？」
一直被打斷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的人，此刻終於操了，厲聲喝道：「你他媽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咋？你還想動手？哎呦，怕死我了，你動我一個試試！」說著指著自己的腦袋挑釁：「來來來，朝這兒打！你今兒個不動手你就不是男人！你看爺爺我不訛你個傾家蕩產！」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就在吵嚷逐漸向謾罵鬥毆升級時，另一條隊伍里走出來一個人，白體恤，一身黑色運動服，一邊擼著袖子一邊朝著爭執源頭走去。
手戴金錶夾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正指著面前的插隊者罵的起勁，突然被身後躥上來的人扭住手腕，一個巧勁反剪了胳膊，公文包砸在地上，裡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在男人的連連呼痛聲里，他被人捏著后脖頸像送上斷頭台一樣一把摁在售票窗口處。
「我操！你他媽誰啊？爺爺你都敢動？」男人眼珠極力向後轉去，瞥到了身後年輕的小伙兒，忍不住開口罵道：「還不快放手！我數三個數，你再不放手，等會兒爺爺要你好看！」
「爺爺，別數三個數啊，圓周率背來聽聽，放心，您背完前，我絕不鬆手。對了，上一個問題，你不是問我是誰嗎？」反剪著他胳膊的手懲罰般的微微用力，「我啊，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男人的表情再次變的扭曲起來：「啊，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快快快，快鬆手！」
「你剛叫我什麼來著？我有點沒聽清。」
「同志，同志！大哥，大哥！」見身後的人不為所動，男人再度開口求饒：「爺爺，爺爺！哎呀，同志你搞錯了！我是被插隊的那一個！我才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啊！」
那人手勁半分不松，沖他吹了聲短促的口哨，命令道：「抬頭，看前面。」
男人費力的扭過頭，微微抬起，看向面前售票窗口處的六個紅字，頓時明白了身後的人是什麼意思。
「爺爺眼花，你念念。」
男人局促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
身後的聲音再度傳來，調侃一般，「怎麼？不識字？」
男人終於開口，聲音跟蚊子哼哼一樣若不可聞：「……軍人……」
剛念了兩個字就被身後的人打斷，「大點聲，把你肚子上那坨脂肪先借到丹田用用。」
男人紅著臉，尷尬的沉默不語。
身後的人低頭，瞥了眼地上散亂的文件，開口：「你要是不念咱們就這麼耗著，我別的沒有，時間倒是挺多，耗到你延誤這份合同簽署應該是沒什麼問題。」說完沖身後的隊伍喊道：「別排了，別排了，這個窗口暫停服務。」
「我念，我念，我念還不行嘛！」男人紅著臉，鼓足了勇氣，大聲念道：「……軍人……依法優先！」
「繼續。」
「……軍人依法優先！」
「繼續。」
「……軍人依法優先！「
「繼續。」
「……軍人依法優先！」
……
一直折騰男人念了十多遍，那人才放過他，「知道這六個字什麼意思嗎？」
男人連連點頭：「知道，知道！」
鉗著他手腕的手終於鬆開，男人狼狽的爬起，這才看清身後的人。一張肆意張揚的臉，痞氣十足，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
男人自認倒霉，蹲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撿起散亂的文件，隨便拍了拍往公文包里一塞，在那名自稱社會主義接班人威脅般的輕咳聲中，認慫的站在一邊，微微彎腰，對旁邊穿著軍裝的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穿軍裝的人轉身，沖那人立正敬了個禮以示謝意，那人也立正，回了他一個軍禮。
放下手后，那人叫住了他，指了指旁邊的男人，「誒，剛你為什麼不直接動手揍這孫子？講半天道理你也不嫌浪費時間。」
穿軍裝的人想也沒想答道：「部隊有紀律，不能在公眾場合跟群眾起不必要的衝突。」
那人嘆了口氣，搖頭道：「又是一個當兵當傻的，我說你也是夠笨的，你把外套一脫，把他往監控死角一拽，想怎麼教育就怎麼教育，誰能知道。」
穿軍裝的人楞了，「這樣，不太好吧？」
那人一本正經的解釋：「有什麼不好的，你剛不是說了么？不能在公眾場合跟群眾起不必要的衝突，也就是說有些必要的衝突是可以在角落裡進行，懂？」
穿軍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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