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節

第一百零一節

三日後,崔府。

崔太傅宴請三相及兵部侍郎,他一個享親王待遇的前任中書令、現任太傅、右僕射與金安、金城公主之父,雖然不用上朝理事,但級別擺在那裡,請這幾位年輕人吃飯怎麼都不符合他的作派與身份。

四人收拾妥當,又備了重禮提著,早早的去了崔府赴宴。

門口,右僕射崔慎、中宮一品女官金安公主崔玉瑩及金城公主崔玉真笑眯眯的等著他們,客氣把他們請了進去。

除了新晉的兵部侍郎孫錦世,其餘的之前來過多次。所以他們一路都比較隨意,嘆論起園林設計,崔府絲毫不輸蘇州的拙政園。待到了那荷間亭更是讚嘆不已。如今已是農曆的6月間,又有御賜溫泉養著,池中的各色荷花開得竟不輸山澗荷塘。

「各位大人光臨寒舍,老夫倍感榮幸。」

崔慎的父親崔太傅在廊下笑意吟吟的看著眼前的四個年輕人。

「多謝太傅大人相邀,坊間新品,望太傅大人喜歡。」

說罷若木遞上他們挑的十件玉器。那些玉器件件都是他們會所里的精品,且正好可滿足三代人的佩戴需求。

「左僕射和門下侍中坊間的東西重金難求,老夫就不客氣了,多謝!慎兒,請兩位公主一同入坐吧。」

聽崔老爺子如此招呼,尉遲嘴角有淡淡的笑,瞬間明白這頓飯的意義,拉了若木和孫錦世在自己的左右兩邊坐了。他的夫人則自覺的坐到了兩位公主的旁邊。

桌上的菜式一看就是請了人從得月樓學過的,那些蔬菜也是從他們的大棚中摘得的。

尉遲笑著舉了杯,「太傅大人,雖是您宴請,但我們是小輩,容我們敬您一杯,謝謝您今日的款待。」

崔老爺子笑眯眯的,「哪裡哪裡,不過是頓鴻門宴罷了。」

呃,這老爺子有勁的,自帶描黑功能。

尉遲笑道:「崔府的鴻門宴萬金難求,太傅不如別讓我等猜得辛苦,邊吃邊說?」

「請請請,菜式未必地道,但絕對有崔府之風。雖是鴻門宴,但也是好宴,算是提前答謝各位。」

若木一聽,起身理了理衣服,然後恭敬的朝崔老爺子行了個大禮,「岳父大人客氣了。」

南木咬了自己的舌頭,連忙端起杯子猛喝一口,不想端的是酒杯,又辣又疼的連忙吐著舌頭哈氣。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卻也看見桌上各人的臉色五花八門的。

崔太傅滿意的點點頭,「你既叫我一聲岳父,玉瑩的事情就這樣定了。金城雖是崔府挂名的義女,但畢竟姓崔,兵部侍郎,你當如何?」

孫錦世一聽,連忙起身效仿了若木,施禮、表態:「但聽岳父安排。」

「嗯,都挺上道的。那個右僕射的事情……」

說著,老爺子看向南木,又看上崔慎,又看回南木。

南木連忙的畢恭畢敬的起身,「太傅,清河府刺史慕思寒之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既有世家之女風範,又有丈夫胸襟,家翁頗為讚賞,不知太傅大人滿意否?」

崔老爺子點點頭,「思暖那丫頭我見過,雖已過了出閣的年紀,也是個不錯的人選,脾性應該也合慎兒的愛好。尋訪的雖然時間久了些,老夫還是滿意的。中書令與左僕射費心了。」

尉遲指著桌上的菜式,「那您今兒這飯……」

「都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了,做事還是要利索些,該過六禮的過六禮,該準備的準備,該去與宮中兩位交涉的交涉。」

聞言,南木祖蘭嗆了個滿臉通紅,與兩位紅臉的公主一起跟開了桃林一樣。

上品門閥的代表清河崔府儒家思想治家育人,這麼主動的畫風讓她狠狠的吃了一斤。

崔慎卻叫嚷道:「父親,說兩位妹妹的親事,把兒子扯上做甚?」

老爺子把臉一板:「已過而立,連唯一的通房都打發出府了,你想做甚?」

「可我與那慕思暖才相識不過月余,這也太……」

「那你想如何?左僕射已嫁人,你總不要想些荒唐的事情。」

一桌人全看向老爺子有些哭笑不得,這事情在崔慎去現代后一年多便翻篇了,但老爺子和兩位公主不知道,如今在這祥和的桌上說起來格外有趣。

崔慎連忙求饒,「哎喲喂,太傅大人耶,中書令就在這桌上,您提這事幹嘛。慕思暖是吧,兒子娶成嗎?」

「為父可有逼你?」

崔慎搖頭,「絕對沒有!」

「你自己可滿意?」

崔慎點頭,「人還不錯,就是處的時間太短了些,要是……」

「人已見過多次,又不是僅憑媒灼之言讓你娶了,你要是個什麼呀。」他不知道崔慎還是有些怕井繩的。

崔慎借口道:「慕思暖不喜中饋家務,現在是得月樓的帳房,拋頭露臉的,您不介意?」

「崔府有你大嫂、二嫂理家,不缺她一個,她願意幹嘛幹嘛,只要不耽誤我抱孫子即可。」

桌上眾位鬨笑,老爺借著談兩位公主的婚事將崔慎這野馬給下了套,實在是件痛快的事情。

尉遲起來叫了各位一起端了酒再次敬崔老爺子,「三相府昨日已徵得帝后許可,以市價從長安府購得原本為恩榮的院落兩座,與現在三相府的左院一起重新修整,不出三月便可妥當。兩位公主既能住得符合規格,又能安防周全,在此提前恭賀太傅大人三喜臨門,下官們先干為敬!」

眾人齊齊喝酒。

「喲西。老夫很是滿意。」

此語一出,除了兩位公主,其餘人全部噴了出去,一桌好菜全是口水,眾人身上的衣服也全是酒漬。

不用想,肯定是崔慎平日里在家裡不注意說漏了嘴被老爺子聽到,老爺子一聽「好」這個詞在東瀛是如此發音,頓覺新鮮,在這幫志同道合的年輕人面前定是要用一用,以證自己與他們沒有代溝、打成一片!

一頓準備了一個時辰的鴻門宴開場不過一刻鐘便不得不撤了。此時已是晚飯時分,重新再去採摘做熟怕是來不及的,最後南木帶了兩位僕人,去廚房下了兩臉盆的麵條端了上來。

麵條是現和的麵糰,手工擀得薄薄的再切成寬條子,煮透後上頭碼了細細的肉躁子炒酸菜當碼子,又澆了些辣椒油在面上面,極為有誘惑力。

崔老爺子指著那比手指還寬的麵條問道:「如何稱呼?」

「褲帶面。」

崔太傅直搖頭,「味道甚好,只是名字太過粗俗。」老爺子邊吸著麵條邊說,眾人只見一條寬寬的麵條瞬間便被消滅了。

「還請太傅賜名。」

老爺子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伊人面。」眾不不解,都疑惑的看著他,他解釋道:「此面寬而長,浸在湯中又不失飄逸,其型頗似女子束衣的寬頻……」

文人真是太可怕,一根麵條能想到女人的束衣帶,吃著麵條想著風韻女子衣帶飄飄的樣子,頗是風情無限。

「太傅雅緻!」

「想來是你得月樓所創,這得月二字頗為洒脫,褲帶面三字實實是不配那風雅的菜譜。」

南木想,回去就告訴容老爺子,他取自於現代的褲帶面被當世大儒嘲笑了。

此後她真的說了,容老爺子呲了一嘴:我堂堂第一人口大國的領導,跟他一個三流省會城市的退休幹部計較個什麼勁,尊他比我大個千多歲而已。

放眼望去,幾千萬人大他千多歲的,也不見他尊一個。

回去路上,南木跳到若木背上,非要他背回去,說是以後就不方便這麼撒野了。

孫錦世陪著尉遲慢慢的走,看他臉上神情有些淡淡的,問道:「怎麼了?」

「你在現代當了她那麼久的助理,如今又在她管的兵部當差,你覺得你了解她嗎?」

孫錦世指指前面那個在鬧的女人,「她?其實不算了解,只是知道她這個人有些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會全力以赴的。」

「我也發現其實有些不了解她了,以前覺得比她自己還了解她。」

孫錦世皺了一下眉,「怎麼了,真吵架了?」

「她要跟我吵就好了,問題出在這裡。」他邊說邊指指腦袋的位置,「看似與平時沒什麼兩樣,但我能感覺到她心裡有事。」

「我聽說了,景陽前幾日找過她。可景陽平時也經常找她的,你多想了吧。」

「她倒不至於會移情景陽,她是想知道我隱瞞了她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怕說出來,會出大亂子。」

「那你不能說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公羊、長孫、若木都知道。他們也覺得不能說。只是,景陽既然能挑撥,估計也知道這個事情。」

「所以,其實不如你們跟她說吧。你說出來,比景陽說出來、比她自己發現要好。」

「一個多月前她曾經表示過自己的不解,那時我也裝作很迷茫。如果說出來,我怕她……」

「如果你不說,而被景陽利用了怎麼辦?能出大亂子的事情他是最樂意看到的,總不能再折騰次還是無果吧。」

尉遲聽了孫錦世這話,覺得他說的也有些道理,景陽既然能挑撥,便也就知道他有可能會選擇隱瞞,一旦被他利用,到最後才被動揭開事情的真相,她怕是會直接翻了臉。

回家洗漱過,他待她收拾好準備上床睡覺時拉了她的胳膊,「晚些再睡,我與你有事說。」

她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如果是那件你不想說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知道於大家未必有好處,而你選擇隱瞞自有你的考量。我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便好。」

她不想聽了?「你說的可是真話?」

她點點頭,「是真話,你既然是我們的中心,我們便各守自己的一片領地,朝著那個目標去便好。知道真相而又無能為力的話,只會徒增煩惱,對於所做的事情興許會有反作用力。」

「可是,我也怕你到了那天會怨我。」

她看向他,「怨?如若只是怨那便也是無所謂的,只要不是恨便好。恨這種東西太過傷人,從前恨你父親,現在恨景陽與祖葦,看似我是得理的一方,心卻住在阿鼻地獄里。」

他捧了她的臉,眉頭皺著,「你怎麼了?之前老說我被倉央附體,你這幾天是被什麼附體了?」

她將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輕輕的撫過那筋骨分明的手背,「我不是因為你隱瞞我事情而不高興,我是沒想好怎麼對祖葦。我爸和叔叔因她而死,但她卻是世上我僅有的兩個血親之一。景陽既然親自上門來說這個事情,定也不會輕易的就罷了手。我若饒過她,愧對四十餘府的數百萬百姓,我若不饒她,我媽那又如何交待。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這個事情我的確無法幫你拿主意,只是事情發生十多天了,你還是要快些下定決心才好。需我去問問你媽媽的意思么?」

「她的意思?肯定就是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再過些日子與景陽去交涉,誰急誰輸,不過炸彈的原委還是要弄明白的。」

「其實弄不弄清楚也無所謂,事情不會再壞了。」

她卻搖搖頭,「不好講。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吳王的幾個兒子就在蜀鄂界處服苦役。」

尉遲驚訝的說道,「什麼?吳王恪的兒子?不是在涯州么?」

「上個657年南嶺之戰前,有人把他們轉移到了那裡。只是後來東海之戰等一系列的事情出現,我們又忙於趕進度便忘記了這事。」

上個657年,她與若木曾被為吳王恪復仇之名而扔下過獄,後來是崔慎與尉遲聯手救出來的。能落實此名的一大證據便是她購置的院落和得月樓那產業之前是吳王一系的私產,出事後便荒廢了下來。因是罪臣的私宅不能做恩榮賞賜,長安府就交給商行處置,那兩處宅子被一般人視為不吉,所以她僅以市價的十分之一不到便拿到了手。

他手指戳著她的額頭,「你們兩個忘事鬼,這種事情都能忘記。這回來都半年多了,那些盯著的暗衛也沒反饋什麼信息不成?」

「皇室被貶之人換個地方服役是符合規定的,我們人手緊張,誰還記得去盯著這些罪人之後啊。你人數是我們的兩倍,你怎麼不去盯著?」

「我哪知道他們換地方,如果知道一定盯著。」

「稀罕事情啊,有我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忘記一件事情了,你爸要三百萬兩銀子,我答應了,你讓長孫厚給他安頓好。」

尉遲頭上的筋立即暴了出來,「他要你就給啊,那麼多錢你不怕他被人盯上啊。」

「他這次是要開30到50家店,建50個大棚,要不是瞞了他我們的身家,怕是要一次性開一百家的。他還徵用了我和若木在這些個州府的暗衛組織,限期讓他們將現有產業整合或關張或轉行!」

尉遲的神經都在抽抽,「那你由著他來把那些暗衛組織全暴露在人家跟前?」

她狠狠的踢了他兩腳,「不然呢,我另外再找人負責這些店的安全?五十個店同時開,不被人盯上可能嗎,天策將軍!」

他一把將她扛到肩上,又在屁股上拍了兩巴掌,「反了你了,幾日沒收拾皮癢了吧,敢踩你老公的腳……」

「……」

人被扔到床上,尉遲朝房頂看了眼,聽見細細的瓦響的聲音,無聲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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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慶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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