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節
已過三更,景陽的府上還亮著燈,剛剛從三相府尉遲院中出來的人此時正在跟他講今晚聽到的東西。
景陽的臉上陰的要出水,側臉看向他身邊的祖葦,冷溲溲的,「你姐姐還真不是一般的人吶,這都十幾天了,她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與我來交涉。祖葦,兩天內讓她自己上門來跟我說這件事,不然你知道結果的。」
景陽的聲音里透著陰涼,彷彿又有碎冰渣,讓人不寒而慄。
祖葦神情複雜的看他一眼,又快速的低頭說了聲「是」。
她身上那象徵景府管家身份的短刀已拿下,平素里穿的錦袍也換成了普通的袍子。
「重陽,魏元忠那給我盯緊了,他要是再不聽話或有別的心思,要立即來報。下去吧。」
祖葦和剛剛來彙報的重陽從書房出去,門關上的一霎那他抓起桌上的鎮紙砸了出去。
事情的元兇她不恨了,卻還恨著他?那她平日里跟他客客氣氣的是什麼意思,是不在乎所以不生氣?是不值得的所以不氣?
他倒要看看她最後還會不會像今晚一樣大氣,對那個男人信任不疑;他也要看看他們有沒有本事破了他的計劃!
良久,他平靜下來,又自嘲了一番。好多年了,他能藏住一切情緒,讓人無法琢磨。自打到了唐朝,似乎過去的那些不用再顧忌,他便漸漸不再藏著自己,像今晚這般已不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剛準備起身做兩組運動然後休息,下人來報:「國師,宮中傳了信過來。」
他打開門,接了下人送過的信件,打開看了一眼,「她倒是想得美!」
武后的這封信上只寫了兩句話:「新政若妥,封王封相。」
這是武后給他的承諾,他將來信撕了扔到一邊。他已不是第一次收到武后的信,雖然無署名,但她那手字他是識得的。
這麼聰明的一個女人,明目張胆的寫了這八字,她顯然無法理解他複雜的心理。
如今的局勢下,她還妄想用利益控制著所有的能人異士為已所用,歷史對她的評價有些言過其實了。
相反,他發現李治這人情商還是不低的,意識到自己的方法錯誤后可以隨即換個方式調整,成功的深入他們的內部獲得支持。
看來,格局這種東西,女人整體還是弱於男人的。
歷史,武後為帝的歷史,要因為現代人的介入而改寫了。
第二天一早,他還在梳洗中,內院管事來報左僕射來了,正在廳里等著他。他頭髮也不梳就往廳里去了。
南木看他進來,驚訝了半天然後指著他的頭髮,「你就這個樣子出現,不怕嚇到人啊。」
才來了半年,他的頭髮還短,所以平日都會有個頭套帶著,晨起的梳洗有一多半時間都是在戴假髮盤假髮。此時散著發,那頭髮雖想盡辦法讓它長得快些,也不過就勉強觸肩,散在那裡極像現代那種文藝騙子。
他很是開心見到她,「怎麼這麼早?」
「今天事多,所以先來你這一趟,沒打擾到你的休息吧。」
「你穿成這個樣子去南省?」
他指著她身上的衣服,此時她穿著的是改良的女款胡服,雖是胡服,但女性特徵極明顯。
「今天不去南省,就在外面處理。我還沒吃早飯,你這有什麼吃的。」
景陽連忙回頭,「管事,囑咐廚房準備左僕射喜歡的餐食。」
她連忙擺手,「不用刻意準備,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只要不是粽子與米糕就行,這兩樣東西都快吃吐了。」
「那按往常的習慣,盛幾碗米粥、煎幾個雞蛋、備些素菜過來。」
兩人閑閑的聊著,像是老友閑扯,也沒開場就談祖葦的事情,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那些東西便端過來,景陽招呼她一起在桌上坐了吃早餐。
這是她第一次跟她說還沒吃飯,讓他請她吃飯,還是早飯。這感覺還挺帶勁的。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她吃得極認真,好像極喜歡那幾個素菜。
他嘴角微微的笑了。「你橫行長安城中多年,如今竟要躲那粽子味道,看來也不是沒東西能制你的。」
她抬眼看他一下,又低頭認真的吃,「哪有,不過是你之前要與我談祖葦的事情,我想了想,早談有早談的好處,至少我媽那可以早交差,這不就來了。」
其實是她早上與尉遲等人準備出去吃小吃時看到祖葦朝三相府而來,所以臨時改了主意。
那家小吃店極小但味道很好,像他們這種長安城多數都認識的人去了會引起圍觀進而引發交通堵塞,所以只能天剛亮便去。
她吃著粥,想那幾個男人在吃著好吃的東西,心裡有些恨恨的,但面上不能表現什麼,所以只得很專註的吃。
他放下筷子,一臉的期待,「南木,你想明白了?」
「這種事是不想就沒事的?我也真是受夠了,明明我才是受害人,怎麼你們還能來要挾我。」
「她這次闖的禍不小,且還有一批炸彈沒能追查到下落。」
「是誰?」
「自然是這世間不安份的人,可是這個組合的人你都認識:賀魯、李義府、交趾王、魏元忠以及波斯王。」
她訝異的說道:「波斯王?」
「是的,在尉遲上次的運作下,蘇定芳提前8年送波斯王子返回波斯,成功的奪了王位。波斯王奪位成功後上書唐皇留下了蘇定芳,並特意封了他為大將軍。這位大將軍既是貪戀富貴之人,就定是位貪圖權勢的人。他生了想利用波斯軍奪取大唐疆土的心。上次你們軍屯之地嚴防死守,國內又無人想到利用他,自然相安無事,如今的情勢變了。」
她心裡笑了一下,面上卻沒有波瀾,「長江流域與突厥及波斯都不相鄰,他們做了這壞事可得不到便宜,你就不要拉這麼多人下水了。」
景陽盯著她看了看,然後笑道:「你一直這麼聰明么?」
他的確是騙她的。
她搖了搖頭,那中高的髮髻上栓著鈴鐺輕輕作響,極有風情,「我如果聰明,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裡。你準備把祖葦怎麼樣?」
「她敢私下聯合魏元忠、李義府、交趾王造成如此大的損失,雖然敲開了蜀地的大門,但我不會輕饒她。她總要留下點紀念才會長記性的。」
南木的頭皮忽然一麻,景陽這個人的冷血她了解,他說要留點紀念,至少他的意識里是想要卸下祖葦身上某件部位,「你打算怎麼做?」
「取決於你。」
「說說看。」
「南木,如果你保證最後我贏了的話,你會心甘情願的嫁給我。我便饒了她。」
「不然呢,你準備卸掉祖葦身上哪個部位送給我媽?」他能威脅的,不過就穀梁嬗。
「女人最看重的部位。」
他的話音一落,她便嗆到了。
她該想到的,一個拿人皮做包的人,卸下女性最看重的部分太正常了。她連忙掏出手帕捂了嘴鼻。
咳了一會,她問道:「景陽,你能再變態一點嗎?這樣子,會讓你的屬下怎麼想你?」
他卻溫和的笑著,「在我這隻有軍法,他們從來都知道。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我只是讓她從此沒了享受男女歡好的能力而已,又沒要她的命。」
南木的臉上頓時湧上一陣熱度,景陽話裡頭的意思與她理解的不一樣,她以為他指的是胸,可他說的是下面的位置。如果像非洲的落後原住民一樣行了割禮,仍不會是不能歡好,那麼定是還有其它毀滅性的動作。這種作法,極為下作與殘忍。
「這飯沒法吃了。你想卸便卸吧,我走了。」她有點想吐!噁心!
「你確定?此時你媽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如果你不救她,你媽會怎麼想?」
果然,祖葦就是去找穀梁嬗的。她來的還真是時候!
「景陽,如果你贏了,意味著我失去了一切,所以,這個條件永遠沒得談。」
「我承諾你,所有人都會活得好好的,富貴依舊,只有你需要到我身邊。」
她起身,冷冷的看著他,「我可沒說你有本事能殺了他們。你這條件提得也可笑,你怎麼就知道你會贏,如果你輸呢?」
他微笑的回視她,「既然概率是各五十,你答應又何妨?還能救你妹妹。」
她沒搭理他,徑直走出餐廳,穿過迴廊去到前廳,然後出門而去。
走出去大約幾百米,遇到了返回的祖葦,祖葦看到她,猶豫了一下,叫了聲:「姐。」
南木本不想理她,因為穀梁嬗的緣故,她只得干卡卡的應付了一句,「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不在三相府吃過早餐了再回?」
祖葦蔫蔫的,「還不餓。」
南木打量了她許久,事情已經過了十幾天,穿著普通袍子的祖葦沒了往日的英姿颯爽。
她突然想問妹妹一個問題:「祖葦,在這個談判中,你又充當了什麼角色?苦肉計的當事人?」祖葦在她這裡是沒有信用值的。
祖葦驚訝的看著她,「我沒有!在他那裡我無非就是兩個結局,死或者生不如死。」
她冷笑兩聲,「每次都是這樣,你的自作聰明總能害人無數。你想在他那建功,可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么?你與那些人聯手他們就真能幫你?不過是利用你罷了。這種事情你還做的不夠多,失去的不夠多?」
祖葦卻氣憤的紅了眼睛,「那些人也是他的人!」
南木吼道:「他能合理的利用或控制他們,你能嗎?」
祖葦塌了肩,泄了氣般,「你說得對,我不能。所以他才生氣了,所以他才要懲罰我。」
南木恨上心頭,祖葦到現下都不明白景陽為什麼要懲罰她,「我不知道你哪被什麼鬼蒙了頭了,硬要跟在這麼個變態的身邊。他說的處罰是真的么?讓你失去做女人的能力。」
她看了一眼別處,然後點點頭。南木頓覺得無語,文明社會出來的人,受過高等教育,處罰人的手段卻如此下流不堪。不管是否故意說得惡劣、給她下套,他既然說了出來,最後總不會不了了之的。
「你告訴他,他敢那麼做,他會後悔的。」
祖葦苦笑,「他能有什麼後悔的。你又真會為了我與他血拚不成?」
南木皺了眉,「你能像個南木家的人么?留在他的身邊就那麼重要?離開他,我們還不至於保不了你平安。」
祖葦反嘰道:「如果讓你離開姐夫,你離得開么?我所有一切就是為了他,這麼多年只有他,就是死,就是他把我千刀萬剮,我也要跟著他!且,我有了他的孩子了。」
南木目瞪口呆,這個消息比一切都讓她震驚,景陽居然要對自己孩子的母親下那麼重的手?他是把她拿捏的死死了,她再不顧忌祖葦,也會顧及孩子的!
她轉身又回了景府,他還坐在餐桌上,像是知道她會迴轉一樣。
祖葦看了一眼景陽的臉色,自覺的去了別的地方,將餐廳留給他們。
景陽抬眼看了下南木,表情有些淡淡的,「回來了?改變主意了?」
南木理解他這個表情的含義,她重新回來談判是在他的預期之內的,「你知道她有了孩子么?」
景陽端起桌上的茶杯,揭了蓋子輕輕的吹著上面的茶葉,然後慢慢的喝了一小口,面上的神情有些陶醉,「知道,所以對於她的處罰會在生下孩子之後。當然她也可以逃到你們三相府中尋求保護,但是,我不確定我會不會朝她開槍或是別的什麼。總之,我會有本事將她抓回來,讓她承受該承受的。」
南木皺了一下眉頭,「你的權威就如此重要?」
「不關乎權威,關乎她是你的妹妹,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讓我利用拿來鉗制你,我當然不會輕易的放手。」
……
南木一臉的諷刺,「不是說她是個無底限的人么?怎麼跟她又滾床單了,還弄大了肚子。」
「你不能生孩子,心裡肯定還是有遺憾的,而她與你基因相近,所以我決定讓她代你生一個,如此而已,沒有別的意思。這個事情不是我酒後亂性,是我跟她挑明了講、她自己同意的。運氣不錯,一次便懷上了。」
南木想起祖葦嫁給崔慎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問她如何避孕,因為做為特警的她在28歲前是不能生孩子的。現在想想,這固然是個合理的理由,怕也是她根本就沒打算在這場任務里將自己搭進去。
「看來我以前對你的評價很準確,十二生肖屬牲口的。行,我答應你,如果你最終能贏了我們,我會嫁你。但你不能將此約定告訴別人。」
她心裡哼了一聲,嘴上答應而已,真要到了那一天,可由不得他。
景陽的臉上立即洋溢出光彩,顯得他人都年輕了不少,「當然,說出去對我沒有好處。你要去處理公務么,我讓府上馬車送你。」
她嫌棄的起身出去,「多謝國師盛情,我喜歡走路!」邊走邊恨恨的罵道,「齊悅你這兔仔子,如果你還活著,老子什麼事情都不做,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你活剮了。還有安舜你這王八蛋,我要讓你斷子絕孫!」
景陽聽了她如此言語,只是笑著搖搖頭,繼續喝自己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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