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節
「我想怎麼樣?她得彌補我受傷的心靈。」崔慎在隔壁抗議。聲音完全傳到了女湯這邊。
南木沒理崔慎的叫嚷,看了眼慕思暖,「思暖,大棚建了多少了?」
「都建起來了,離得近的州府,棚里的菜都長出來了,再過兩個月就可以採收,現在已在營業的三十家酒樓以賣各類米食、面點闖進各州府,雖然沒有那些菜蔬,但能做的菜式與長安做法一樣,因而開業雖不足月,十之有九的在當地一鳴驚人、名氣頗高。南木姐姐,容老爺剛剛讓我帶話過來,說是讓您在南嶺的將士弄些咖啡回來,那是何物?」
南木覺得頭頂在冒煙了,語氣卻也還平淡,「莫聽容老爺胡說,南嶺沒有那物什。那東西比葯還苦,你不知道更好。」
她所知道的咖啡是非洲原產,人類種植它最早源於15世紀,中國雲南那片地區雖有著極大的產量,但它是1904年才開始在那種植的。唐朝想喝咖啡,那得去非洲大陸了!!
「容老爺說你肯定不知道天竺產這東西,讓你派兵士去天竺弄些過來。」
容老頭只怕是她肚子里的蛔蟲!
「天竺?」即印度!軍隊雖已打到靠近印度的地方,但這個年代咖啡根本還是野生植物,連個名字都沒有,加上與當地住民語言不通,她怎麼讓人去找來,找到了烘焙好,哪有機器可以磨!他可真是不怕給她找事情!「容老爺有說要那東西做甚?」
思暖笑眯眯的看著南木,她只怕就拿容老爺子沒辦法,「說是有用,還有他說如今大棚技術已成熟,他要在長安郊外種植一片。」what「所以還要請姐姐再買一片地……」
南木擠了一臉的笑,「好,我們在一個屋檐下住著,他卻讓你來跟我說!」
「老爺子或許是怕打擾你們休息了,最近的事情如此多,你們幾乎日日都是深夜方歸。」
「那你回老爺子,我儘力去找,但未必能找到。」
「老爺子說了,不能儘力,是務必要找到。你們晚間還有公務要處理,思暖便先走了,上月的帳目還沒理清楚。」
慕思暖一走,隔壁的男人們便笑出聲來,容老爺子是南木天生的剋星,以前當他的下屬好多次差點命都沒了,如今雖然她混得比較牛B,但他時時都能布置一些極有難度的事情讓她來做。
他那兒子是擺著看的么?要不就是仍舊不喜歡她,總想折騰兩下平下心中的不平。哼!不喜歡也得受著,兒媳婦的身份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南木從湯池中起來,玉瑩在後面問道:「不泡了?兩刻鐘都不到。」
「不泡了,你們泡吧,我去後院休息一下,晚飯好了叫我。」
待醒來,吟月居中四處都已張燈,她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估計自己睡了至少有一個時辰。因為她養神時只是蓋了薄毯。
隔壁就是大家時常議事的房間,他們聲音不高,應該是怕把她這個脾氣不好的女人吵醒了。
頭髮也懶得梳,穿得跟個居士一樣去了隔壁。
一股熟悉的香味傳來,她縮了縮鼻子,「梨花釀?」
他們回頭,「你醒啦。」
「你們喝梨花釀不叫我?」她瞪得眼睛大大的!
「你睡得跟個死豬一樣,叫得醒才怪。今日你是與人在官署打架了不成,累成那個樣子。」
她過去擠了進去,盤腿坐了,又從崔慎手裡把酒罈子搶了,「哪來的?」
「讓崔府送來的,容老爺子高價拋售時,崔府的管家正在訂菜,他便自己做主收了幾十壇,準備宴客用的。既然你那山中的荷酒已做好,那就不要留了,喝了最好。」
南木就著罈子就喝了一口,還是那個她喜歡的味道,正!
然後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那山洞的地窖太小,沒做多少,你們嫁嫁娶娶的,一家只能分得幾十壇。」
「喝完你再釀嘛,荷花反正四季都有。你還沒說怎麼累成那熊樣了,下午你不是與兵部在議事么?」
她嘆口氣,生無可戀般,「就是與他議事累的,說個話跟吵架一樣,半個時辰下來,腦子裡嗡嗡的。你這吏部怎麼推選的人,考核成績是不是摻水了?」
崔慎連忙舉手發誓,「我絕對沒有。考核的事情你們也參與的,不是我一人包辦的。人家的業績是擺在那的。他那嗓門大,能大過你們三相府那兩個千斤頂般的門神?」也是,誰的嗓門能大過三相府那兩個門神的。
然後他又試探的問了句:「不是議事議的吧,有心事吧。」
她白了他兩眼,「心事你個鬼,忙得恨不得將床搬去南省,哪有時間想心事。」
沒想心事也是假的,祖葦懷孕六個多月了,雖然景陽恢復了她管家的身份,但未來這種身份的尷尬仍舊很客觀的存在著。國師府里無妻無妾卻有個孩子,她堂堂生母卻沒有任何名份,只是個下屬。外人看了,總是不好看的。
那個事情之後,穀梁嬗並沒有跟她專門聊過什麼,只是跟她說了四個字:「善有善報。」
她跟她媽說:我早就忘記當一個善良的人該做什麼了,只能儘力不去恨。
穀梁嬗點了點頭,算是理解她這些年所經受的。
可是祖葦如果生下孩子,便是穀梁嬗孫子輩的人,南木自己不能生養,那個孩子就是她對於孫子的全部的期望。她定不會不聞不問,她要管,南木更也做不到完全的無視。
真真的應了那句話:「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南木,你要敢把床搬去南省。中書令就敢陪你睡在南省,你信不信?」
南木聽崔慎這樣講,本能抬頭看了一眼尉遲,他在對面笑著默認。
這個男人,年紀越大,越活得粘呼呼的。
「少扯這沒營養的,36大州成立的方案好了沒有。」
他白了女人一眼,「還能不能愉快的吃飯了。這東西以前不是你老公的活么,怎麼如今成我的了?」
她罵道:「吏部對於官員的管理、職級認定、考核是要有細則的。不是說好我們各寫各的一部份么,你忘記到爪哇國去了吧。」
他呸了女人一聲,「你也沒說最近就要啊,上次不是年底的時候才實施的嘛,正好與年底考核並一起確定新任命的官員。」
她蹬了他一腳,「上次是對於人員的選用沒有考核依據,所以才在年底的時候實施,現在憑記憶不就能把大部分的人都定了么?你要不寫好,我讓你九月十六那天即使結了婚也沒時間洞房。」
正在逗樂中,崔玉瑩從外頭進來,手上端了盤菜,還說慕思寒到了,特意來拜訪的。
這個時間來拜訪且沒有預約,幾人互相看一眼,齊齊說了個「請」。
旋即便有一個超級無敵大帥哥出現在大家面前,南木還記得很久以前是這樣評價他的:劍眉星目,朗月清風,靜如謫仙,動似游龍,就是放現代也是上上品的國民老公。如今唐歷不過過了一年多,他自然還是那副樣子。
眾人朝公羊清看了一眼,都在嘴角露出一個他心知肚明的笑,他偏了頭看向旁邊。
「清河府慕思寒見過各位大人。」慕思寒行了一個極其周正的大禮。
「刺史客氣了,不是說明日方到的?」
他也是來參加妹妹的婚禮的。
「思寒先家人一步,快馬趕來,是有事情向各位大人求助。」
慕思寒的臉上難掩的焦急,現在是晚上,又是在妓院,他直接跑到這裡用了求助兩個字,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座山,那些茶葉。連忙讓他坐下,又關上了門,「刺史大人不用著急,慢慢說來。」
「先前未知那藍膽有異時,曾給崔府老宅送去兩斤。不想原老宅當家知道后,找了老宅現在的當家堂叔,軟磨硬泡的要了去。原想他要是喝了便也就算了,不會有大的問題。不想那茶葉並沒有喝掉。前些日被用盒子裝了人送回慕府,裡面還附有一封信。大體是知道了那山的秘密,如若慕氏聽其召令便可免禍。」果然!之前的猜測都成真了!
「那信可有帶?」
他連忙遞上那信,只是一眼眾人便看出了那字體,這是長安城裡某個小人的字體。南木嗤笑一聲,連內容都懶得再去看。想是有人察覺了藍膽的秘密,從崔府老宅的前任當家那尋得並拿了過去,用來威脅慕家。能來威脅慕家,便能掐住與慕家有著雙重姻親的崔府。
尉遲看向南木,「你打算怎麼辦?」
他是怕南木去與那個小人談條件。前番為了祖葦的事情所談的條件讓他不舒服了整整一個月,那個月各種嘔氣、各種作,差點沒把家裡的僕人給逼瘋了。
南木眼裡寒光一閃,嘴角露了個不屑的笑,「不用管,這信和茶葉都放我這。」
慕思寒著急的問道:「不用管?」
「也不是不用管。儘快偽造一份文書,證明這座山已經賣給了我。這個日期要與我和右僕射去處理崔府老家主打砸清河府之事的日子相同。」
「啊?」慕思寒吃驚的看著南木。
南木解釋道:「此事有右僕射為證,我在清河居住了十數日,因喜歡那處的山水,便買了這個小山頭,想在那處置處宅院,過幾年便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的。因在清河府只識得大人,所以便交給慕府代為看管、照料,這幾年的一應收成歸你們所有做為報酬。」
崔慎轉念一想,也笑了,「是的,本官可以為證。」
「可慕府是在前年年初便買了那山頭啊,這……」
這解釋不通啊。才買沒多久便賣了?
這也好辦,「此山與慕府其它的茶山相隔有些距離,平素不太方便,我們幫你把崔府老宅的事情處理妥當了,且在崔府那宴會上也算一見如故,你們見我有心在那處置業,便半賣半送的賣與我了。」
「啊?哦,是!下官謹記。可是,下官到長安來是為私事,也沒帶府印,如何造得一封文書。」
大家治家的成長環境,慕思寒自是不懂這些三教九流的把戲。
尉遲看了一眼長孫厚,他有些恨恨的表情。新州府官員的印鑒都是在長安城裡制好的,想拿到印模比較容易,再加上長孫厚的技術,刻個一模一樣的蘿蔔章用用很容易。
慕思寒手上的那封信南木卻並沒有看出他的意圖。
這兩個多月雖然見過幾次也聊過些閑話,但整體還算是相安無事的。以彼此相互的了解,他知道這件事情慕思寒會來找他們幫忙,他們也能認得出那信上的字體。
既然這樣,他唱這一出是什麼意思?
她忽的便起身朝外走去,崔慎在後面叫,「南木,你去哪裡?」
「找那個賤人。」
慕思寒的臉上應該滿是驚訝,堂堂宰相,又是個女人,脫口便是髒話。
尉遲立即起身過來拖住,「這就這身打扮去見他?現在還是晚上!」
她看看自己這一身,「這打扮怎麼了?不就是披頭散髮嘛。總不能打扮的嬌艷無比去找他吧,他還以為我是去誘惑他的呢。」
他氣結,「我陪你去,然後在外面等你。」
「本官准了!」
留給大家的時間還有一年,中間有他這麼個攪屎棍總是不舒服的,乾脆有事就刀對刀、槍對槍的,直截了當的。
到了那,尉遲在他府外的樹下停車等了,女人甩著大袖子直接往裡面沖,然後又被那個門神攔了,「來者何人!竟敢亂闖國師府!」
她扒開垂在臉側的頭髮,木然的問他:「認出來了么?」
他猶豫了一下,「左僕射?」
「嗯,是我,可以進么,還是國師現在不方便?」
他臉上變幻了兩下,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進到客廳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看到景陽的時候明白那門口的兄弟臉色變幻個什麼勁了。景陽也是披頭散髮、寬袍闊衣的。
他笑笑,「咱們今天還真默契。」
「我這是真頭髮,你那風姿飄搖的是假頭髮!」
真是越來越佩服他弄的那假髮了,兩人之間就隔了不過一米遠,絲毫看不出粘貼的痕迹,就像是真的一樣。
他溫和的問道:「今天是什麼事情,你晚上從不來我這的。」
她斜著看他,「你往慕思寒的府上送那封信是幾個意思?總不會是威脅他吧。」
「當然不是,是來威脅你的。崔、慕兩家互為姻親,如果有毒害皇族這種事情發生,便誰都逃脫不了。以你跟崔慎過命的交情,自然會來找我,沒想比我預計的早了一天。」
她哼了一聲,「我還有什麼好讓你威脅的呢?連嫁給你這種事情都可以答應,其它的條件有比那個更過份的?何況那茶葉你就是送到君前又如何?」
「其實與茶葉無關,我只會將那山上的石頭送去。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會把那個山變到自己名下,讓我無法對你下手。但是南木,偽造文書罪加一等。」
南木想,如果此時手上有武器,必定不會讓他在那呱呱。可是她沒有。
「茶葉不是過是個工具,借茶葉假裝作無意得知那山的秘密,然後再將假文書曝出來,一環套一環的,撥出蘿蔔帶出泥,國師好心機。」
「那你還敢那樣做么?」景陽沒有說她猜得對或不對。
「當然不敢了。別人沒救下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不知這樣是否達到你的目的了?」
「當然還沒有。」他一直笑眯眯的看著她。今兒她這種打扮,他從來沒見過。
忽然,南木有個大膽的想法從心頭冒出,有沒有可能是他自己想要那座山?「你那麼大費周章的,不會是單單想威脅我吧?」
他的眼睛一閃而過的眯了一下,「為什麼不可能?這件事情已成為我手上的把柄,你們任何人都不要輕舉妄動。」
聽他這樣講,她心裡卻忽然定了,兀自的笑笑,「武后一方面要我們加速新政實施以成全國富民強的願望,一方面讓你來制衡我們,讓我們不要有過份的舉動。以她的聰明,自然知道我們其實是相互制衡。她給了我們充分的權利,給了你無上的尊榮,可是她從來沒有給我們畫過那個終極的餅是什麼,因為我們人太多,足夠讓她可能全盤皆輸。但她一定給了你許諾,是什麼?封王封相還是無限財富?」
景陽笑笑,「挑撥這種事情你並不擅長,還是算了吧。」
她搖搖頭,「我不是挑撥,我是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她在我眼裡,就像你在我眼裡一樣。」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我和她是一類人?」
「對。一樣的讓我佩服,又一樣的讓我不喜歡,無論多久!」
他隨即又有些變了臉色。
她哼一聲,起身走人。不去造假文書?才不可能,我南木祖蘭倒要試試你把我給告密了。
他卻起身將女人抓住,然後固定在他面前。燈光雖不如電燈般明亮,但足夠看清他所有細微的表情。
「南木,你會喜歡我的。」
「都已近不惑之年,這種十幾歲小孩子的話你就不要講了,容易影響食慾。我遇見他在前,他也沒有你那般冷血,所以,結局是註定的,無論多久。」
他笑得有些詭異,「不會的。人已聚齊,局已新開,那個結局不會再有了!還有,有句話你說錯了,我遇見你在他之前!」
說罷他伸手撫過她的頭髮,那神情,那觸感讓她有些毛骨悚然。
她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孩子只有三個月便要出生,你如何跟外界講?」
他撩起一縷頭髮聞了一下,「真舒心,是我以前聞到的那個味道。如何對外界講?講什麼?講我為什麼沒有老婆卻有孩子?講孩子的生母為何一直只是下屬,連個妾的名分都沒有?我才懶得去講。等你回到我身邊,你就是孩子的母親。」
「可以,孩子生下來你就送到我府上去。其它的,以後再說。把爪子拿開,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說罷,他在她頭髮上又聞了一下。
出得景府,她連連拍打他碰過的地方,尉遲過來皺了一下眉,「他碰你了?這麼大反應。」
「回去幫我把頭髮重新多洗幾次,他娘的居然敢聞我頭髮。」
他拉了臉,雖然天暗,但她知道是綠著的,「你就不能躲遠點!」
「我被抓了,動彈不得!」
「下次把槍帶上!」
是的,下次把槍帶上。不高興就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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