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冤家路窄

060 冤家路窄

晌午後我們啟程回宮,走之前我想了想還是得去知會劉徹一聲,誰知劉春說他不在,竟是一大早帶著高斯出了城。我很納悶他這幾天究竟在忙些什麼,劉春忍了半天才答:「聽說儒道兩派又惹出了點麻煩事,這回不但把汲黯牽了進去,似乎還把董仲舒董老先生也給拉下水了。京中鬧得甚凶,皇上又不敢讓老太後知道,這幾日正忙著處理這事呢。」

我沒興趣往下聽,劉徹也不是孩子了,到時自會曉得回來,便就招手喊丫頭們上了車。

因為關心著長門園的進展,我頗有些歸心似箭,曉風掰了桔子給我吃我也顧不上,且叫她喚人加速趕路。

才上了驛道後面忽有快馬奔至,「姐姐姐姐」地喊得甚歡樂。我掀了帘子回頭,陳橋勒了馬在車旁停下,攀住我車窗:「姐!你回宮怎麼也不說一聲?我跟你一起走!」

我能如何,只得放了帘子,看著他下馬由前方鑽了進來。

回宮路途不近,一個時辰足夠我補個眠。但有了他在,我便不用肖想。索性坐起來綉針線,到了宮門時,卻果真被我綉了朵梔子花出來。

「娘娘,到了。」

陳橋在宮外與我分了道,於是車輦依律在長樂宮大宮門外停下,曉風曉雪先下了車,攙了我下地,然後與曉花曉月一道收拾東西下來。劉春余英則去了喚宮人搬動行李。我手裡拿著那未綉完的帕子沒鬆手,看時間不趕,便就等著她們一道回宮。

不知不覺在甘泉宮住了有小半月,站在這內庭里竟忽地生起些親切感,我揚著帕子踱著小步,十分自得其樂。

「公主,咱們連來了幾次欽天監大人都不在,您說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緣故?」

我們停頓的地方是內庭東側,我身後是道矮牆,這時牆后忽然清晰地傳來道詢問的女聲。皇宮裡公主甚多,無論平輩上輩的、出沒出嫁的加起來怕有三四十個,我並不好奇這個,倒是她們提到了史固卻讓我豎了豎耳朵。

這個老神棍竟然也會有嬌嬌貴貴的公主來三番四次地找他,真是稀奇。

我稀奇挑眉往牆頭打量,牆后的腳步聲像是正要往此地而來。這時便有另一道聲音傲然響起:「你說能會有什麼緣故?他若真是有事在忙便也就罷了,若是知道我是來求他因而避而不見,我卻更是要找他不可。我堂堂當朝的長公主,跟他借個東西都這麼推三阻四,莫非仗著這身老骨頭還硬得很?」

這聲音十分清脆爽利,且帶著三分的凌厲七分的傲慢,我心下一驚,這「公主」竟然是平陽公主劉娉!

真是冤家路窄。我攥緊了帕子便想從旁繞進庭門。那身後偏巧又傳來她疑惑的聲音:「咦?這是皇后的車輦,皇后回宮了?」

我被車子擋在這邊,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曉風看了看我,迎了上去:「奴婢給長公主請安。真是巧,我們剛剛回來便在這裡遇見公主。」

「哦,你們娘娘呢?」

我再沒辦法躲住,便只好交握了雙手邁出車來。

平陽訝了訝,但她應變能力顯然極好,瞬即斂了驚色向我行禮:「劉娉見過皇后。」

「原來是平陽公主。」我頓首,因心虛而把架子端得愈發大,「太后們都不在宮裡,怎麼你今日倒進宮來了?」

她笑了笑,盯著我臉上:「我一個人在府里無聊,想起往年這個時候御池裡的秋蓮開得正好,便就進宮來轉轉。皇后怎麼獨自一個人回來?皇上呢?」

我尷尬笑道:「皇上他有點事忙,我就先回來了。」

事隔月余我仍然不想與她面對面打交道,尤其當她正一個勁盯著我看個不停時。略頓了頓我就擠出一臉笑:「才初秋風塵便開始大起來,才這麼小半日路臉上已落了一臉灰,我先回宮梳洗梳洗。你若是有空便就多進宮來坐坐,太后們過不多久便也要回來呢。」

她揚了唇道:「皇后說的是,我如今落得個孤苦無依,帶著個世子也不知如何才能熬過這半生去。往後我倒真是要多往宮裡來走走!」

我背上猛滴汗,乾笑了兩聲回頭,遞了個眼色與曉風。

直到進了永昌殿,我才對著大門舒了口長氣。

每次碰上她都像是地雷遇見掃雷儀似的讓人提心弔膽,我也沒有學過易容術,往後這漫漫歲月可怎生是好!

風花雪月們在後頭小跑著追上我:「娘娘娘娘!我怎麼覺得平陽公主有點陰陽怪氣啊!」我屈指敲她們的腦袋:「你娘娘我現在連跟她叫個板都底氣不足,於是只讓任她陰陽怪氣了!」

只要我在宮裡一天,平陽我是怎麼避都避不過的,正如她所說,現如今孤兒寡母地過日子,勢必會比以往更密集地與宮裡來往。就算我不常往王太**里去,劉徹這邊我卻沒法子杜絕,從她方才看我的眼光看來,她仍然對尋找「小書生」之事十分關注,作為一個殺人真兇來說,也不可能放任目擊證人逃走而不將她除之而後快。

目前我能做的只有竭力避免長門園工程駿工、並且離宮的時機尚未成熟之前不跟她產生正面衝突,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我也只能暫時不去理會冤死的曹壽了。

雖然我的確有過給他沉冤昭雪的念頭,但當一個人連自己的性命都沒辦法保證無憂時,是不可能也不應該先考慮別的事情的。

我不是聖女,這點我很清楚。

傍晚時我睡醒從床上爬起,看了看天色準備吃晚飯,劉徹忽然回來。

「你在生我氣?」

我在梳頭,他在鏡子里看我。

我側頭想了想,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你不是生氣,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跑了回來。」他涼涼地打鏡子里瞅我,我若沒看錯,那微揚起的唇角竟含著抹快意。「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難道我一天到晚沒事就專門生你的氣呀?你以為我就是那種傳統的后*宮嬪妃,一天到晚只圍著你打轉,你是太陽我就是星星啊!」我回頭拿梳子戳他的胸。

這胸多日未戳,竟然好像比印象中還要結實了。一時我竟有些上癮,索性隔著衣衫咬了他一口。

他微嘶了一聲把臉扭曲,雙手張開將我收緊。「又不是小狗,怎麼張口就咬人?」

我理直氣壯:「因為餓了。」

他笑,環著我往外走。「我從京城跑回甘泉宮,去紫儀殿看你跑了,立馬又騎馬趕回來。也餓得很,我陪你吃飯。」

我邊跨門檻邊白眼瞪他:「不知道誰陪誰呢!每次都是你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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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了老太后的吩咐,但陳橋的婚事其實輪不到我插手。何況暫時還只是行文定而已,我只需要準備準備要送出去的財禮即可,離八月十五還有小半個月,我把這事統統交付了風花雪月們去料理,自己則趁著大好艷陽,興緻勃勃回了堂邑侯府一趟。

我此番回來一則是說起這趟去甘泉宮之事,二則是想探聽探聽他對這門婚事的看法。現如今訂親之事已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但是我很好奇這位素不喜謀政,不喜結黨的堂邑侯究竟會不會與太主的心思一樣。

但讓我意外的是,他聽到我提起此事,竟然微微蹙了眉,「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凡事不能太過,太過,也就離折損不遠了!可是這門親事得益最大的不是你母親,不是陳橋,不是你,也並不是王太后,最終得益的,而是皇上啊!」

我聽了微頓,一時弄不清這當中邏輯。他執了爐上的茶壺,垂眸又說:「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件事並非你提出來的,而是皇上,是也不是?」

我再怔住,啞然點頭。

他亦點頭,嘆道:「劉徹這孩子,來日不可限量啊!」

我甚少見父親如此深沉的模樣,而且這也是為數不多的議論朝政中的一次。

靜靜打量了他半刻,見他形容有些落寞,我便說:「爹,你最近可清減了,要多注意身體。」

他搖搖頭,笑起:「爹不妨事,你倒是要留心你自己。」

我微笑,給他添茶。

他眼光頗深奧地看著我,「一眨眼你們也都**了。想來,我也是時候該去為自己做些事了。」

我頗感訝異。

「過不久我或許會去封地,此去也不知三年五年,抑或是在那裡終老。爹最疼你,有空你倒要來看看我。」

「爹!」

我甚無語,「為什麼?娘會去嗎?」

他搖頭,目光不知看向哪裡,「她有她的牽挂,自是不會隨我去的。」

「……」

我心裡靈光忽現,隱約捕捉到了點什麼。

母親如此荒唐不羈,父親能夠容忍到今日地步,已經很讓我佩服了。

「是了,」我正沉思,他又道:「昨日本是值崗之時,史固卻匆匆忙忙跑來咱們家裡,說是躲著宮裡什麼人,你可知道這回事?」

我愣:「史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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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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