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訪谷良鎮

吉普車經過兩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達了谷良鎮。這個小鎮其實距離甘寧市區僅僅五十多公里，由於路況原因，無法讓這輛車一馬平川。

大風已經停了，瀰漫的塵埃逐漸褪去，但天空還沒有顯示一片淳藍，污濁得像一碗壞掉的羊湯。坐在車裡的孫海博通過車窗瀏覽小鎮的全貌。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本以為甘寧的城區很不堪，但在這個處於惡劣氣候和地質環境下的小鎮，破落得就像一座歷史遺址。一條主街道的兩旁，陳列著七高八低的建築物。經歷一場風沙之後，它們都被塗上了一層黃色的污漬。街道更是如此，這輛車所到之處，留下兩道明顯的車轍。

這場沙塵暴停息很久了，可偌大的街面上就連一個行人都沒有。谷良鎮在光天化日之下，彷彿變成了一座睡城。

孫海博不禁設想，那些大門緊閉的店鋪和民宅里到底是一番什麼景象呢？

吉普車很快駛到小鎮的另一端，再往前，就是一片逐漸被沙化的莊稼地了。司機不由詢問：「孫書記，咱們繼續往前開嗎？」

孫海博雙眉緊鎖，「再往前，該沒有人家了吧？」

「不，還要經過兩個村，才能到達葛辛灘沙漠的邊緣。」

孫海博的頭都大了，「再往前，還能適合人類生存嗎？」

「當然，還有一大片農田呢。」

「停車！」

隨著孫海博一聲令下，司機把車穩穩停靠在小鎮的出口處。後面是寧靜的街區，前面則是一片惟余莽莽，像是農田，又像是沙漠。

孫海博下車后，拔腿邁向了前方，身後留下一趟深深的腳印。他腳下有一種踏雪的感覺，心情卻沒有踏雪那樣的清新，一片穢濁，那層薄薄的黃色的沉澱已經玷污了腳上的皮鞋。

走下公路，他面對皺皺的黃色原野，俯身用手掃了掃，剝開那層黃霾的沉澱，貧瘠的土壤顯露出來。這是一片耕地，卻被黃沙無情地吞噬。

他的表情無比的凝重，緩緩直起身子，目光如炬投向遠方。

他的助理邁步靠近，發出試探的語氣，「孫書記，咱們下一步去哪？」

「前面不是還有兩個村子嗎？我想看看那裡的情況。」

助理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萬萬使不得呀。」

他的表情一怔，「為啥？」

「再往前，就沒有正經的公路了，很容易迷路。」

他有些詫異，大踏步回到吉普車旁，詢問那位老司機：「張師傅，您有把握找到那裡的村莊嗎？」

這一次，老張沒有自信了，「我很少來這裡，若沒有這場風沙天氣，倒是有把握，現在不好說了。萬一迷路了，就有可能誤入那片死亡之海。」

助理趁機勸道：「咱們千萬別蹈前人的覆轍，趕緊回去吧。」

他愕然的目光盯著助理：「有人誤入沙漠嗎？」

「嗯，前幾年來了一個地質專家深入沙漠前沿考察，結果遭遇沙暴天氣，他和隨從連人帶車誤入沙漠深處，幾天後才被找到。他們···」

「他們怎麼樣？」

「都犧牲了。」

孫海博心頭一震，雙眼瞬間模糊了。

助理和司機對視一眼。

「咱們回吧？」

孫海博深吸一口氣，「咱們去鎮政府走一趟吧。」

助理眼前一亮，「那裡我熟，您趕緊上車吧。」

他擺擺手，算了，這個鎮子並不大，咱們步行過去吧。」

當孫海博在助理的陪同下，沿著車轍印返回來時，這個小鎮終於有了一些生氣。首先是沿街一些店鋪開窗開門了，商戶們紛紛動手，清掃門面上附著的塵埃，一個個的表情波瀾不驚，彷彿對這樣的沙暴司徒見慣了。

他瞧著一家商戶是銷售種子的，信步靠上去——

「同志？」

商戶是一個跟他同齡的中年漢子，回頭瞥了一眼，「您要買種子？」

他搖搖頭，」不!」

中年漢子臉色一沉，」外鄉人，我哪有時間聊天？您哪涼快就去哪呆著吧。」

他的表情一囧，尷尬地杵在那裡。

身後的助理趕緊上來為領導理論，但被他擋在了身後。

助理清楚他並不想亮明身份，只好忿忿地瞪了那位不開眼的商戶一眼。

他理解這位商戶的情緒，默默地退回了當街。

助理過來附耳：「孫書記您看？」

他向前方擺了擺手，「咱們去鎮政府吧。」

谷良鎮鎮政府坐落於鎮中心，正好位於東西南北兩條大道的交叉口，當地人習慣稱這裡為『十字街』。假如有外地人打聽鎮政府或者它毗鄰的店鋪，當地人會說，它在『十字街』。鎮政府並非像縣政府那樣，是一座類似地標的建築物，而是由一排正房和兩排東西廂房圍攏成的大院。大院的門面是一道鐵柵欄以及一扇黑油漆的鐵大門。它可以通過任何類型的機動車輛。這個大院面積不小，幾乎不亞於甘寧縣縣委縣政府的大院。

孫海博走到大門口，那裡並沒有人把守，整個大院正有十幾號中青年男女清掃著。這場沙塵暴儼然像降下一場不大不小的雪。那些清掃的人都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在一個面積不小的大院里清掃沙塵是不小的工作量，這個小鎮的最高行政單位來一個全民總動員。

孫海博與他的助理相視一眼，一前一後走進了大院。

那些工作人員覺察到了有陌生的外人『侵入』，大多數僅僅瞥了一眼，繼續埋頭幹活，但有一個身穿深藍色中山裝的中年漢子則好奇地停下來，目視眼前的不速之客。

助理輕聲告訴孫海博，「您看，那個人就是王洪元書記，這裡的當家人。

孫海博第一次面對基層的下屬，眼前頓時一亮。對方中等身材，鬢角的頭髮略微禿進去一些，眉毛濃黑而整齊，一雙眼睛閃閃有神采。那身中山裝不新不舊，不土不洋，算是一個能支撐起這個小鎮門面上的人。

「同志，您們找誰？」

助理搶先搭話，「王書記您還認識我嗎？」

對方瞥了一眼頗為眼熟的年輕人：「您好像是縣委的工作人員？」

「哈哈，沒錯。我陪上面領導來過這裡。您去縣裡開會時，咱們也打過交道。」

王洪元一看他還像一個隨從，目光不由聚焦在了為首這位器宇不凡的男人身上。

「這位領導是？」

助理趕緊為他引薦，「這位就是咱們縣新上任的孫海博書記呀。」

王洪元的手一抖，手裡的掃把失手掉下來。

孫海博望著有點失態的下屬，主動伸出右手，「洪元書記您好！」

王洪元剛伸出手，發現它粘附許多沙粒，再也不敢跟對方的手接觸了。但他卻興奮地回身高喊道：「同志們停一下！咱們家來貴賓了！！」

那些工作人員獃獃杵在那裡，半晌沒做出反應。新任縣高官會在這場特大沙塵暴過後突然出現，令所有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