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逍遙逍遙
徐植徜徉著半躺身體,搖了搖扇子驅趕些許熱氣。與紅妝談笑風生,時不時側臉看著坐在一側的墨司空。
那人彷彿,對窗外景色很感興趣。
「我不進去!我還有事!我沒錢!我是女的!」逍遙閣門外有人悶著聲音喊道。
「沒事,我們這裡有男的!包姑娘滿意!」
「我的馬!」
「姑娘放心,我們會為您照顧它的。我看小姑娘眼生,想必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吧。」掌柜看著眼前之人小腹微微隆起,卻不甚平整,想必錢財不少。
「我不來這種地方。」畫凝言不曾想,今天之事怎麼如此之多,先是有油頭油麵男子找她去當廚娘,現又有女子拉著她逛青樓。
越不想被人看見,越是被人看見。她只覺命在弦上,不知何時亡。
動手會被發現,不動手亦會被關注。畫凝言心中作亂,捏緊劍柄。倒不如一腳踹翻這些人逃離,待晚些時候換上一種衣服再來。
「喲,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這的人雖然是伺候人的,但是也是清白人。」掌柜臉色似有不悅。
「清白......對不起,我不是侮辱你們的意思,人各有命,守住本心就是清白。你讓我走吧行么?」畫凝言欲哭無淚,抬眼看這家樓閣很是氣派,如果出手打散這些人,必是又一通麻煩。
「算了算了,讓她走吧,今天這洗腳錢,又賺不上了。」掌柜有些不耐煩,擺擺手示意女子們放開她。
「洗腳?」畫凝言聽著恍然大悟,看著眼前樓閣,不禁皺眉。
「是啊,生意難做。我們可都是把客人當爹娘供養,被隔壁客棧指著腦門罵也在所不惜,你們怎就不領情呢?」女掌柜抽出一支煙桿,愁容滿面開始吐煙。
「隔壁客棧為何罵你們?」
「我們搶了他的生意。」
「雖說有相似性,但也不可將此地當成客棧罷。」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地方,供單人間,供雙人間,也供多人間。客人喜歡安靜,那就去一間房子自己泡著,客人喜歡熱鬧,去後院大池裡面也能泡著。不論去哪,泡幾個時辰,哪怕你不走泡上一年之多,收的也只是一兩銀子。隔壁客棧住一宿,也是二兩銀子,何況我們還供吃喝呢。」女掌柜吸了一口煙,幽幽從口鼻吐出。
「原來如此。」畫凝言心想,到哪住也是住,如今他們此地非是青樓妓館,客人也稀少,而且便宜。於此地小心留宿,該不是問題。「老闆娘,我住一夜可否?」
「好嘞!姑娘請~」
「哈哈哈哈哈,又是她。」徐植赤腳站在地板上,靠著窗戶外望笑道,「著實有緣。」
「徐公子,你又把地板踩濕了。」紅妝拿著毛巾站著,「每次外面有聲響就去看,不如下次我幫你把木桶搬到門口,讓您看個夠。」
徐植瞅眼自己留下的一串水腳印,又走回去安分泡著,挑眉一笑:「如此那便更好了。這地板,我一會兒擦乾淨,紅妝姑娘莫要愁容,笑著才好看。」
「我擦就行了,你休要貧嘴。我去給你們拿那株草藥,二位在此處稍等片刻。」
紅妝端著木桶離開,須臾有說話聲腳步聲從隔壁傳來,繼而安靜。
「哎?那青衣姑娘在我們隔壁,既然這麼有緣,你我前去會面,交個朋友如何?」徐植將鞋穿好展了摺扇。
「不去。」
「也罷,等紅妝姑娘回來拿上藥草,我去見見她。」徐植言罷便甩手合扇,捏了桌上一小果咬入口中。
畫凝言臨著窗口向外看了幾眼,心裡計劃路線。如若有變,以便順利逃脫。關緊屋門,將房間四處查看一番,並無異處,安心躺在床榻上。
勞頓一天,總算可以歇息。畫凝言手撫腹部,心裡琢磨碎影琉璃鏡該放何地。許是今日一路波折,畫凝言只覺神疲倦困,未曾片刻便入了夢。
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
畫凝言驚醒,將劍握於掌心。輕盈腳步下床,指腹半推劍出鞘,神經緊繃看著門口。
再無聲響,畫凝言開口小心試探:「誰?」
「姑娘,我是隔壁的客人。今日在街上與姑娘曾有兩面之緣,特來與姑娘問安。」
畫凝言看著窗外,不知何時已然黃昏,正欲回言天色已晚多有不便。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人猛地捂住她口鼻,鉗制反扣雙臂讓她動彈不得,並將無名劍奪了去。
畫凝言道一聲不妙,掙脫不得便去摸取腰間藏著的那支冰魄毒針。
此針一針入膚,毒針化為液體於體內極速擴散毒素,中者無命生還。不過用針者也會受到毒針反噬,用針之手腕處經脈斷裂。
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如若失手,便是命喪於此。
「瓔瑾,此地不宜久留,隨我來。」
畫凝言正欲並指去探后腰藏的那支毒針,耳畔傳來一聲熟悉聲音。
「歐陽昃楓。」畫凝言心下默念人名字,她不會聽錯,這麼清冷語氣,凌冽聲線,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
「嗯。」畫凝言點頭,那人將她鬆開把劍還給了她。
隨人從窗翻越而出,越過闌干踱過三四屋檐。二人來到一處林地,是棗樹林。
「為何捂我口鼻搶我武器,怕他說話之時惹我驚慌失措傷到他么。」畫凝言心想著只覺小臂微疼,「手勁太大了......」
畫凝言斷言,這人,不會憐香惜玉。
「歐陽公子,那地方......」先不管其他,問正事要緊。
「逍遙閣是韓逍客所屬。」
「多謝公子。」畫凝言皺眉,於王府不聞外事,怎就把自己送入虎口了。
「公子如何知曉,我在那。」
「你下山之時,我父親便派人在暗處護你安危。」
「伯父有心了......」畫凝言心道:「許是那人看著自己進了逍遙閣,不好打草驚蛇便回去告明情況,這歐陽昃楓就來了。」
「姑娘於逍遙閣休息三時辰有餘也能相安無事,想必那些人還未曾認出你。你日後藏身於此地,做事斟酌再三而行為好。」歐陽昃楓負手持劍淡言,只覺眼前之人做事漏洞百出,自找死路。
畫凝言聽出這話責備之意,一想今日之事,確實從踏入這城門以來便是措手不及。多次事發突然,危險几几逼近身前。
而此人雖然不能溫柔細語,卻也是好意,那便心領,頷首輕聲道了聲謝,「多謝公子,給你添麻煩了。」
「無礙。」
畫凝言抬頭望了樹上棗子,「這,能吃么?」
「隨意。」
「有主么?」
「有。」
「何人?」
「我。」
「......」畫凝言心道,這人怎麼回事,不能言說一句,「能吃,你若餓了就吃吧,那是我種的棗樹林。」
「啊,是你的啊......長得......挺好看的。」畫凝言抱劍看著樹上大棗,不知該如何接話,也不知自己喃喃自語了些什麼。
吃了,倒顯得她魯莽了,主人好似沒有那個意思讓她吃。不吃,這一天,她只吃了兩個蟹黃包而已,著實餓了。
歐陽昃楓無視此人自言自語,尋來枯樹枝生火。
「這麼熱的天你還要生火。」畫凝言脖子酸了便不再看樹,想著再忍一忍,明日朝陽起時再做打算。
「怕冷。」
「為何?」
「中過毒。」
「啊——中過毒啊——」畫凝言不知為何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許是因為無聊便開始了話題,對話之時也是言語信手拈來,也學著人口氣不做任何感情回復了話題。
畫凝言說完便開始凝視著火光自省,方才那語氣里,應該沒有調侃的意味罷。
二人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畫凝言左右環顧,遮面紗巾也不知何時丟了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一聲聲銅鑼聲在附近響起。
「二位,此處點火有燒林之險,且林前皆是百姓之所,切勿為一時之樂而後悔終生吶。如若調情不如去往河畔放花燈亦好,有風雅也有火光。」腳踩碎落葉的聲音漸漸近身,一手提銅鑼老人放聲誠言。
「其實......我們不是。謝謝老人家指點,我們這就滅火。」畫凝言尷尬地扯起唇角,連連道歉,她不敢看歐陽昃楓,被人如此誤會也不知那人會是什麼神色。
看著老人提鑼離去,畫凝言回首之時歐陽昃楓已然將火熄滅。
「餓了過來吃。」
「嗯?」
「過來。」歐陽昃楓用一段枯樹枝撥動地上樹枝殘灰。
「地瓜?」畫凝言欣喜之情流露,她蹲過去,抬首之時眼神落到眼前之人臉上。此人垂眸低頭模樣甚是清雅,劍眉薄唇在那俊冷的臉龐上顯得尤為脫俗。
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
「看夠了么。」
畫凝言聞言趕緊收了神色,撿起旁側一樹枝,叉起地上地瓜。顰眉咬牙自愧,心道:「瞧你,要挨打!怎麼還看人看得出神了。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人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恐怕被萬千人看了萬千次,也不會在意你這一看。不慌。」
「我小時候,也愛吃地瓜。有時候在後花園點火,被爹發現了,便被教訓一頓。」畫凝言將地瓜蹭在唇前,突然鼻子一酸。齒間緊咬著下唇,她不能哭。她要找到他們,回到王府,和往常一樣,再到後花園烤地瓜吃。
歐陽昃楓不去看她,他意識到眼前女子小動作。便照顧她的心思,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的隱忍,她的難過與失落。
歐陽昃楓第一次看到了眼前人的優勢之地,所長之處,也第一次以心感知她的困境。
「六年前,王府夜宴,後花園烤火之人,原來是她。」歐陽昃楓心中想著,將地上火星盡滅,將余灰用土掩埋。坐於樹下,單手支額靠著一棵棗樹合眼小憩。
「今夜東風,自己擇地去睡。」
「好。」畫凝言吃完最後一口,離歐陽昃楓不遠處一棵樹下蜷縮著。
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小塊綠油油的田地,想必,那就是種地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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