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荷塘夜泣7
清晨鳥語,清新氣息撲面而來。屈繆妤蹲了魚池旁,低頭看著水中倒影。飛鳥行於水面,捲雲浮於池中。
「首領,夜假悠還未醒。」
「這等體質,活著亦是恥辱,把他扔出去。」
「我看他昏睡時間太長,他會不會死......」
「他會不會死我不知曉,百里,你若是多嘴多舌,你很快就會死了。」屈繆妤站起身朝魚池拋擲了一塊碎銀子。
「是。」
屈繆妤走了幾步,回頭看人一眼。「對了,昨日找那麼難看的人來做菜是想噁心死我么?」
百里衡庚低眉拱手,「非是。」
「那你就將功補過,今日找六個人來。」
看著百里衡庚遲遲不應,猶豫神色,屈繆妤眯眼勾唇,冷笑一聲。「怎麼了?不願?」
百里衡庚低眉合眼,「首領恕罪,非是不願。」
「甚好,若你覺得干這份差事委屈,那就換一個。」
百里衡庚抬眼,似是不可思議,露有喜色。
「換位子啊,清心教規矩。今日你就去考核吧,嗯......鉤蛇那怎麼樣?」屈繆妤嬌聲一笑,「別讓我失望啊,我可為你挑了最大的官兒。過了鉤蛇這層考核,你就是司獸局的人了。」
「請首領放過我一命。」百里衡庚單膝跪地。
他知曉,如果去鉤蛇泥潭中對決。只會粉身碎骨,成為那鉤蛇口中食,這是死路。
「快起來,我可不願折壽。」屈繆妤扶腰看著跪地之人,「我記得你去年來到清心教。」
「是。」
「應宮局的司局官按照慣例,每年換一任,我記得沒錯吧。」
「是。首領......我。」百里衡庚聲音在抖,只覺喉間乾渴。
「慌什麼,我還能對她做什麼不成,她可是宮中之人,帝親選而來。」屈繆妤指尖輕撫腰間所盤鞭子,提聲而語。「郎有情妾有意,你為了陪她,當初入清心教亦花費不少心思吧。」
「我......只為陪她,僅此而已。非有歹意,望首領明鑒。」
「想入清心教做事,須滾過荊棘花,才可表決心。當初亦是荊棘刺身、鮮血淋漓,吃了不少苦罷。」
「嗯。」
「你如今從掃地之人、挑糞之人當上可以直腰辦事之人,亦是摸爬滾打,一步步走來。」
「是。」
「你可以選擇離開清心教,拿著五十兩銀子逍遙自在。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半途而廢,豈不可惜?」
「是。」
「該做什麼,現在可知?」
「是......」百里衡庚低頭。當初孫迦璃被帝從宮中調遣,於此地當司局官。他亦知此地是為虎穴,但帝令不可違。便不顧任何入清心教,只為近身得以照顧孫迦璃,保她遠禍端。
只須一年而已,她便可回宮中了。於此等地獄,不為金錢,他只求良心得安。
他未在此地殺生,只因被派遣抓人,一直困頓,卻無計可施。他希望老天眷顧,知曉他心中苦悶,不降天譴於他。
他仍記得,被派去屠戮畫府,他一滴血也未沾,甚至還救得一人。
單獨行動之時,撞到一畫府丫鬟,他拔劍而出,提劍柄將她擊暈。撕去此女子外衣,將人塞入籃筐中,趁混亂將人扔出牆外。
但他不知,那女子名叫畫雁。蘇醒之後慌亂逃竄,淪落為街邊乞丐。因長有幾分姿色,便被販子盯上,賣入了富商洛家。
……
大壹客棧之處,歐陽昃楓正於屋內飲茶,葉崢游身圍一塊布撞了進來。看了那喝茶之人一眼,徑直滾到床榻之上,扯過被衾,安然躺下。
「可有所獲。」
「歐陽昃楓你是人么?」葉崢游望著床榻頂棚,冷漠對答。
歐陽昃楓放下茶杯,起身關緊門。
許久未曾聽到那人言語,葉崢游哭了。是為打雷不下雨,號喪無所淚。「這麼冷的天,你可知曉,我穿了一身什麼出去么?你可知曉我付出多少?你可知曉我犧牲之多?你怎就如此狠心?你怎就不噓寒問暖一句?你怎就不問我是否安康?」
歐陽昃楓走近他身,葉崢游慌亂坐起,後撤抬頭,「你想作何?」
「病了么?」歐陽昃楓遞過一杯熱茶。
「是為溫病,將你的茶拿走。」
「我去取葯。」
「這還差不多?」葉崢游將身上破爛碎布一一撕下,皆拋擲於地,舒服安然躺下。
「有現成藥丸,吃么?」
「不吃,我喝葯湯。」葉崢游闔眸,只覺那人靠近,開口而道,「吾乃病人。」
「或為殘人。」歐陽昃楓清冷一句,掌托一白瓷小瓶,冷冽眼神視過。
「拿水來。」葉崢游接過那瓶,哼哼唧唧一聲又一聲。
「扮女子上癮么。」
葉崢游看那人又執劍過來,立刻噤聲。接過那人手中杯,將杯中水潑灑了地上。
歐陽昃楓捏緊了劍。
「哎,你先不要動。」葉崢游伸出手指,晃了一圈握拳,變戲法一般攤開手掌,掌心現一藥丸。將藥丸放於杯中,遞過。「少莊主,看我所得,此乃天佑我等。」
「何物?」
「葯啊。」葉崢游還是一如既往不怕死,不過此時歐陽昃楓並不想與他計較什麼。
「何葯。」
「可致昏迷之葯,服用者熟睡良久,我從未見過如此強效之葯。」
「何人所給。」
「屈繆妤,那女子長得甚美。活潑可愛古靈精怪,心狠手辣年少有為。」話畢便將瓷瓶中藥取出一粒,彈指將葯粒上拋,抬頭張口接住咬碎。「卧l槽,真苦,快快快水水水。」
歐陽昃楓取來一杯遞過。
「那個瓔什麼瑾,什麼言,什麼瀟,什麼敲鑼郡主回來了么?」
「嗯。」
「昃楓,你去好好研究研究此葯。我只嘗了一點,便昏昏欲睡。」
「好。」
歐陽昃楓轉身欲走,葉崢游又喊住了他。「那個......」
「何事。」歐陽昃楓側身。
「能不能幫我找一件衣服。」
「好。」
「再等等——」
歐陽昃楓看他,神情淡漠。這等眼神葉崢游早已習慣,他認得,非是不耐煩,非是冷漠,而是專心在聽。
「我想多睡一會兒。」
「好。」歐陽昃楓略掃他一眼,走出房間。
於清心教吃那葯之後,葉崢游一夜未曾睡。他知那葯有問題,夜間又是為黑暗籠罩,不知何事可發生,他須得保持頭腦清醒。而嘗過那甜藥丸,睡意甚是強烈,葉崢游只得扯開身上那層床單。坐於窗下,接受半夜陰涼風。
總算挨到朝陽探頭,一夜未發生何事,葉崢游闔眸過去。
被兩三人撕扯起身,扔棄了街頭。又路遇好心道長,予他一塊破布纏身。
「道長,你的布我明日還!」
「嗯。」
他疾步跑離此地,隱約聽身後那兩人議論。
「師尊,那是個什麼妖孽?」
「我們走罷。」
……
拐過一條街道,胥荊與辛靈子出了城門,正欲歸回瑤諜山。
「你將那破布給了他,我們日後下山用什麼包裹銀杏果銀杏葉?」
「他明日還。」
「我看那個妖孽不會還的。」
「無礙。」
「師尊你要氣死我?破布不是要為我做新衣么?我再拖著身上這片衣物走兩天,明日就被好色女子掠走了。」辛靈子又將領口撕了大片。
「昨日讓你抄的書抄完了么?」
「師尊?」
「再加兩遍。」胥荊一甩拂塵。
「第一百零三遍了,師尊我們沒有那麼多墨。」辛靈子瞧著他,忍住愁苦。那雙頗有靈氣雙眸中由朝陽相襯,閃爍星芒。
「蘸水寫。」
「啊?」辛靈子止步,舌尖略舔后牙槽。眯眼皺眉,眼神上下打量身前仙風道骨背影。
尋個機會,必要在你這後背上狠狠拍一木屐。
「蘸水寫。」又是一句耐心重複。
「好好好,蘸水寫。」辛靈子嗓間慵懶一聲回應。上前抬腳踩上路間一洞,運轉靈力將那螞蟻洞處踩出一深坑。螞蟻四處逃竄,辛靈子抬腳跨過那坑,坑中烈火起。
「你作何?」
「路不平,我填平了。」
胥荊並指,指尖繞靈氣,那火瞬間被熄滅。須臾輕聲一道:「午飯禁食。」
辛靈子不做聲,遠遠跟著這人身後。心中有疑,這疑,是他十八年來一直有的。
眼前之人白衣飄,袖口緊裹白綾護腕。外著了豎領玄色七寸廣袖袍。雖是舊了些,但整潔利落。雖是端正,但寒酸之氣亦有。背後卻豎掛了一玉,這玉由豎領處垂至於背部蝴蝶骨中央略稍下端。形似三叉戟,只不過那戟頭寬了些,握柄短了些。
上好白玉,如此窮酸還不賣了去。問之緣由也不回應,著實不解。
辛靈子好奇心來的快去得快,撿起一塊石子,尋摸著去哪只鳥雀上撒個氣。路遇一光頭小哥,綢緞著身好不華麗。
兩道士走遠,只聽那人一句臭罵:「他奶奶的,瞎頭鳥兒!叼著石頭築窩,也不叼牢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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