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靈痴蘑菇

第5章 靈痴蘑菇

墨白山莊肴饌閣燭台一一填好油,山莊小侍將燭一一點光,閣內儼然一片雅緻模樣。白石長桌呈「弓」形於閣中央靜置,桌旁配以數十長凳。

此時已近戌時,晚飯時間將近。肴饌閣二層早已明火燒灶,漫溢菜香。

「你耍賴,剛剛我明明押的是四。」只見五人團圍在肴饌閣石桌一處,嬉笑聲中傳出幾句稚嫩的女童話音。

「歐陽婉兒,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耍賴了。我這手一直在握著劍,哪有功夫把你下的注移位。」一男子懷抱弓|弩申辯道。

「你又不是只有一隻手。」歐陽婉兒說著從筷筒里取出一支竹筷,放到身前桌邊上。

「來,買定離手了哎——筷子都不許再動了啊。」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吆喝一嗓,「四少主四根,則祁三根,婉兒四根,白遙兩根。」

中年男子最後一句話還未落音,剛剛那位申辯的男子搖頭咂嘴說了一句,「不愧是上輩子姓豬的,就是喜歡吃。」

歐陽婉兒順手拿起筷筒就要砸過去,「歐陽昃移,你話那麼多不嫌累嗎?」

歐陽昃移舉手表示投降,這才穩住那筷筒沒被砸過來。

「咳咳,繼續說啊。我,墨白山莊頂級二廚師,葛大廚師特邀左膀右臂——」

「曲湯(tang)湯(shang),四根。」還未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說完,她身側的身著小襖女子便不耐煩了。清冷一聲便幫他了結了這段冗長的自我介紹詞。

中年男子憨聲一笑,食指指頭無所適從在他那鼓起來的腹部隔著衣物碾來碾去。

眾人相視之後發出一片笑聲,有人調笑道:「湯(tang)湯(shang),你這介紹詞該換一換了,十年如一,明日我替你寫一個亮堂的。」

「何為亮堂,你那打油詩還是留著自己欣賞吧。」歐陽婉兒插話道。

歐陽昃移正欲開口回辯,聽著樓梯有腳步聲傳來,眾人不約而同朝樓梯投以目光。

「今天是四種菜,誰贏了?獎一碟爆炒牡蠣。」葛皎娘單手扶著樓梯欄杆,紅衣朱唇,眉眼帶笑宣布今晚的菜品數量。

「快上來端菜。」葛姣娘伸手抽下發間銀簪,青絲散下,將銀簪咬於朱唇齒間。反手將青絲重新梳盤。

葛皎娘一舉一動皆是萬種風情,曲湯湯看著便入了神。

「我四根!我贏了!」終究還是歐陽婉兒一聲喊,將曲湯湯的魂拉回了竅中。

「你四哥也贏了。」歐陽昃移抱劍哈欠,嗓間發出慵懶的一聲申辯。伸出手擦擦弓|弩,心道:

果然每天照著曲叔下注,就是對。不知是這夫妻二人當真心有靈犀,還是葛皎娘有意讓曲叔多開一灶。

又是一陣笑聲淹沒了肴饌閣,明燈搖搖,月悄懸空。再看閣外三三兩兩人,陸陸續續由著閣外青石小道漸漸融入了這菜香四溢中。

「夫人來了。」隨紙媣夫人一道而來的丫鬟喊了一聲,肴饌閣內歡聲漸小,眾人起身行禮。

葉紙媣微笑點頭示意,在一處落座,「坐吧。」

「這個小姑娘名瓔瑾,是我一姊之女,要在山莊內住一段時日。」

畫凝言起身頷首欠身,眾人也回禮示意。

「姐姐第一次來這裡吃飯,姐姐叫瓔瑾啊。」歐陽婉兒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

「嗯。」畫凝言看著她,初來山莊在大堂等候歐陽伯父之時,見到的小姑娘。

歐陽昃移從桌上取來筷子,看向葉紙媣道:「娘,我貌似從未聽聞這位姨母,我可曾見過?」

「這山莊,只有四人見過你這位姨母。」

「那就是爹娘了?還有何人?」

「楓兒和你表兄。」

「姨母為何不來。」

葉紙媣伸手輕撫畫凝言小臂,輕聲言道:「因家中遭受天災,你姨母還要處理一些家中事務,未曾同來。」

「原來如此。」歐陽昃移未再接話,他上下打量眼前人。

一身素衣,外罩青紗。唇色發白,似是大病一場。面色不佳,眉如柳葉,骨相卻甚美。她低著頭,睫毛微垂,眼尾微微發紅,許是剛哭過不久。清瘦但不似弱不經風模樣,挽起的髮髻上插飾一支蝴蝶簪子,與她憔悴模樣和這身素裝甚是不搭。

「哎?剛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葉崢遊走了進來朝著葉紙媣點了點頭問安,靠著那盤辣油染紅了的牡蠣坐下,「今天還有牡蠣。」

「葉表哥,那可不是你的。」歐陽昃移挑眉道。

「我說這麼紅的菜,原來早已認了主的。」

眾人笑著,都將眼光移到了那身著紅衣的女子與穿著灰色粗衣麻布的男子身上。

「怎麼了?」葛皎娘將手裡端著的餐盤裡最後一盤菜放下,坐到了曲湯湯身側。

「啊,沒什麼,般配!」葉崢游笑著。

「楓兒不來嗎?」葉紙媣問道。

「半路被姑父喊走了,想必有要事處理。」

「娘,我們先吃吧,一會兒四哥都要把桌子吃了。」歐陽婉兒白了一眼旁邊早已夾著一塊豆腐,正準備送入口中的歐陽昃移。

「嗯,吃吧。」

葉紙媣給畫凝言夾上兩塊青菜,眼神略有些神傷。「明日,我帶你去後山走走。」

畫凝言抬眸望她,點點頭,將口中之食咽了下去,渾然不知何味。看著桌上四五小菜漸少,各人津津有味的食用模樣,她竟覺得這菜似是清寡。

莊主與莊主夫人好生招待,她必然不可辜負好意,縱然不想食飯,也得牽強吃著。

她心下知曉,已經過去二十五日,她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雖然現在狀態相比初來山莊之時調整得已經好多,但不是最佳。

葉崢游夾著菜,眼神盯著菜品,心思卻早已飄到了青衣女子身上。

他心裡想著:「姑姑、姑父早已叮囑,這郡主身份不能露。問她碎影琉璃鏡的事情,必然得尋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地的機會。」

畫凝言不知,她早已被人心裡念叨著了。她夾著菜,心裡想著:「她不能再等,必須儘快調整狀態。再過五日,她便辭行。」

葉崢游極度刁鑽地用筷子從碗里夾起一顆米粒,繼續想:「這是友,如果是敵就好辦多了。」

畫凝言再夾起方才咬過一口的青菜慢慢送入口中,想著:「夜深人靜之時,心下計劃了諸多事宜。離開山莊第一步,便尋機會將身上攜帶的一塊碎影琉璃鏡碎片找一絕佳之地藏起,隨身帶著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找個黑屋子,把她吊起來拷打一番,必定什麼都說。」葉崢游想著。

「第二步,尋爹娘下落,如果有機會,再探一探王府。」畫凝言想著。

「這該怎麼問。看她這副骨殘模樣,先邀約她去賞花放鬆,再藉機打探么。這小身板,別走著走著散架了。」

「虞城現在重傷,先讓她留在山莊養傷。等養好之後,我們再一起行接下來的事情。」畫凝言咬碎了一根菜葉。

「明天找她么,我們才見了幾面而已,太多突兀。」

「五天之後離開,會不會有點太晚。」

「那就三天後。」葉崢游心裡想著放下筷子。

「那就三天後。」畫凝言將碗里最後一塊青菜送入口中。

「三哥近日總不著家,忙於何事?」歐陽婉兒吃罷飯菜,托腮道:「我已是很久未曾幫他擦洗過劍了。」

「忙些也好,他若是閑下來,又會逼著自己練劍了。」葉紙媣多是於心不忍,言語之中煩憂惆悵。

「白姐姐,三哥近日可有服藥?」婉兒歪頭問道。

「我回來不久,不知少莊主用藥情況。」

畫凝言抬眸看了那素衫女子。她依稀記得自己昏迷時候,每每被身上傷痕疼醒。眼前恍惚有人在為自己治療,輪廓外貌與這女子多有吻合。

葉紙媣注意到畫凝言的視線,側眸溫聲道:「她是山莊的醫師,姓白名遙。你昏迷那幾日,亦是她為你醫治的。」

畫凝言點點頭,朝白遙言道:「多謝姑娘。」

「分內之事。」

「虧得白姐姐五年服藥役的期限到了,這才能歸回山莊。如若不然,墨池裡的白蘑菇沒有白姐姐製作的藥物抑制,又要肆無忌憚地長多了。」婉兒又是鼓著腮幫子,用指頭敲了敲自己近日有些酸疼的乳牙。

墨池,白蘑菇。畫凝言將最後一粒米吃盡,想著這大概就是山莊的「黑里白」罷。不過這蘑菇究竟有何用處,她是不知曉的。

「長多了也無礙,正好做菜。」葛皎娘朱唇挑了弧度,見無人再用飯。便將桌上的空盤碟碗利索收拾乾淨。

「我是再也不想看見蘑菇了。昨夜還夢到蘑菇仙尋我說理呢。」婉兒捧著臉大的碗喝了一口清湯,雙手捧起碗沿,小心將空碗遞給了葛皎娘。

「哦?這仙人說什麼了?」葛皎娘笑道。

「他問我……為何總想著不讓他的孩子們生長。我當然實話實說,蘑菇長得太多,不會加固靈氣,反倒會反噬墨池中的靈氣,煉出來的劍便不會是為上等。」

葉崢游聽到此處想起什麼,但不敢確定自己所想是否正確。摸著下顎站起身。若有所思,勾了勾手指便招來歐陽昃移。

兩個人同葉紙媣行禮后,勾肩搭背便出了肴饌閣。

「原些白遙在的時候可控制墨池內靈痴蘑生長,昃楓每月養劍之時,將劍身蘸水便可撈出。白遙離開后,靈痴蘑長勢不受控制,雖是每日採摘,但墨池內靈氣已經不比往常,每月養劍,需要在池內泡一個時辰有餘,可是如此?」

「是啊……表哥你的記性不差,怎麼了么?」

葉崢游又道:「現在白遙回來,那蘑菇生長又受到抑制,墨池內靈氣亦是恢復到往常,可是如此?」

「是啊……表哥你怎的激動作甚?」

「昃楓可是知曉白遙回來了?」

「白姐姐回來不久,三哥一直忙亂,二人許是……未曾見過面的。」

「糟了。」葉崢游忙轉身提步疾奔去往墨池,如果沒有算錯,今日便是一月之內的養劍之時。

如若歐陽昃楓不知情況,將蚩炎劍在靈氣十足的墨池內泡一個時辰……

歐陽昃楓臂上傷勢未痊癒,到時控制不了洶湧劍氣,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剛奔到楓樹林旁,便看到歐陽昃楓提著劍走來。

「歐陽昃楓你又泡劍了?!」葉崢游嘶聲大喊,讓一向冷若冰霜的歐陽昃楓眼中,又泛了些許鄙夷之色。

「泡了多久?!」

「蘸水而已,慌什麼。」歐陽昃楓耐心回應,他心中已經曉然,葉崢游如此咆哮所為何事。

「你知道她回來了?」

「不知。」

「嗯?」

「靈痴蘑被撒過藥粉,地上會有殘留,我看得出。蠢貨。」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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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楓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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