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夜撿人1

第6章 雨夜撿人1

是夜,無星無月,暗雲密壓,風止蟬噤。

寒鴆壇內,鴿舍處,不見鴿影,不聞咕聲。

柴房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少年音傳來:「吃飯了畫姑娘,怎麼還在睡覺。」

看著床榻上的人蜷縮著,徐岸將手中食盒放置桌邊,走近床邊伸手準備推藍衣女子肩膀。

「醒醒。」徐岸剛把手指撫上人肩,便覺得那人在發抖。

藍衣女子手指緊緊握著木梳,側臉緊貼床鋪,几絲墨發輕躺在女子側顏,遮住了眉眼。

徐岸伸手並指探了探那人額頭,未曾發熱。

「醒醒。」徐岸再次伸手推了那人肩膀。

「冷。」女子呢喃著。

「怎麼了?」聽到聲音,卻不真切,徐岸靠近了些問著。

「頭疼,還冷。」

「頭疼?」徐岸重複了那句話,按著詢問的語氣。

女子咳嗽了幾聲,恍惚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熟悉面孔,輕聲呢喃著:「徐岸?」

男子見她醒來,放心許多,鼻間輕吐氣息。

「怎麼了,做夢了么,來吃飯。」

「嗯,外面黑的厲害,我無聊,就這麼躺著。然後,躺著躺著就睡著了。」女子悄聲一笑,坐起身看著男子將一碟小菜和米飯放在桌上。

「吃飯吧。」男子將手裡燈籠吹滅,伸手入衣襟,從胸口處取出一個火摺子,將桌上燈點燃。

燈光搖搖曳曳,慢慢穩住了火心。

暗色的光輕柔覆在了他的臉上,照出一張姣好的面容。那張臉極其清秀,一雙桃花眼,薄唇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那弧度是天生的,給人溫倦之感。

「哦。」女子下了床靠近桌邊,「紫檀姐姐沒有來啊?」

「天太黑,她不敢來。」

「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被困在一個地方,那地方又冷又黑,我拍著牆壁呼救卻沒人放我出來。」

「吃飽了就不怕了,我可以陪你一會兒。」徐岸溫和聲音說著。

藍衣女子因這聲音,撿起了極大的舒適與安全感。

「嗯!」藍衣女子笑呵呵著點頭,拿起筷子大口吃著碗里的米飯。

徐岸坐到她對面,看著此人天真爛漫模樣,心中仍有些疑慮。

這女子是他帶回來的。

那夜正是月滿之夜,黎郅國一年只逢一次月滿,於是立月滿佳節,寓闔家團圓。

城中喧鬧歡笑,千燈萬盞,河燈搖搖,煙火滿蒼穹。

雖是佳節,徐岸卻無心在寒鴆壇內觀月玩樂,背著葯筐去往城外假坳山斷崖採取藥草。

歸回途中月藏雲暗,頃刻之間便雨水傾流而灌。因滿載而歸,也未曾因天公不作美而喪氣,他興盛而返。那夜運氣甚佳,他採到了毒誘草。

「血腥味...」他止步暗道,警惕心醞釀。

環顧四處無人,皆是雜草叢生。徐岸緩步再前行幾步,血腥味愈發濃重。

雨水拍著他的傘,嘈雜了聲音。徐岸在泥濘中繼續放慢腳步,血腥味令人犯嘔,他停下腳步屈膝而蹲。

伸出手指點了地上泥濘,湊近鼻尖。再行幾丈之遠,徐岸重複動作嗅到的仍是那血腥味。

執傘而立,雨砸傘噪音不止,雨水順著傘尖流淌而下,些許濺濕衣衫。

徐岸不曾再動,如若沒有猜錯,他腳下所踏之地,皆是血水相融之景。

「此地沒有屍首,已經被處理過了么。」徐岸心裡想著。

「如此大的雨,血腥味卻未被沖刷乾淨。」撐傘心裡暗自琢磨,怎麼想怎麼無法解釋。

撐傘向四周環顧,應是沒有危險潛伏。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跡象。水滴紛紛砸入泥土中,將自己淹沒。

血腥味混著泥土味嗆入鼻喉,徐岸不禁咳嗽出聲。

徐岸心雖有疑,但不知怎解,撐傘再行前處,準備繼續歸返寒鴆壇。

前方近一里處便是晟奕王府所在府邸。

今日王府不同往日,門口牌匾早已從「晟奕王府」換成「畫府」。

這府邸主人是為畫征,非是皇室中人。帝幼時常與其共玩樂,是為好友。

一日二人共游,帝遇歹人刺殺,畫征捨命相護,事後便結為兄弟。楚藍登帝位后,便將畫征封為王爺,賜封號晟奕王。

皇朝之中有人覺此事太過草率,實屬不妥,帝不從。大臣妥協,不過晟奕王不可參政。楚藍應允,為其在城外修王府,派兵侍,賞金銀,實可謂有名無分。

后晟奕王得一女,同日,帝攜兵大勝敵國。楚藍覺此女是為國幸,封其為郡主。

前不久被朝中大臣彈劾,稱晟奕王府中有寶,不肯獻給帝王,著實意圖謀反。

楚藍派人去問,得到的答案永遠是晟奕王的一句話:「臣有寶,但不能獻,請君責罰。」

有臣獻計,命晟奕王來帝都,至於帝宮親自告知帝王緣由。

晟奕王跪地,將額磕出血。

眾人跪地言:「帝不可中了晟奕王爺苦肉計。」

晟奕王跪地,言:「此物是為不詳之物,帝若用之,必使國遭受禍端。」

眾人稱:「晟奕王妖言惑眾。」

晟奕王每主動去往帝宮見帝,都被拒之門外。

帝只知晟奕王爺抗旨不遵,日漸生怒,起了殺心。但后念及昔日受之有恩,下旨取其晟奕王身份,貶為庶民,但留王府供他所住。

昨日還是王府,今日便成畫府,一日之間,天翻地覆誰得知。

事到如今,楚藍所作所為不知無情還是有情,無人願提也無人敢提。

離王府越近,徐岸越發感覺血腥味濃重,本已平復的心中疑慮又起。

背上藥簍早已被雨水沖刷乾淨,想必草藥也被洗得油綠。他將毒誘草從筐中取下,藏護在上衣衫內。

雨水瘋狂沖泄而下,徐岸被迫無奈換了路線,向左側偏高的地方尋了一條小道走去。

在那不遠處有幾棵古樹,想必也可躲雨。

徐岸挑了一棵最為粗壯的樹,站在樹旁,腳踝早已浸透了雨水,徐岸也無意管了。

不出所料,古樹枝繁葉茂,抵的住雨水的爆襲,為他的傘減輕不少壓力。

「就此等上片刻,急雨時不長。」徐岸心道。

眼前視線滿是黑暗,淅淅雨聲從他耳側傳來。徐岸執傘而立,閉眼靜候。

突然傳來幾聲聲響,那聲響是從他身側那棵樹傳來。

徐岸下意識避開身後樹,移步到樹側。

那棵樹雖不似他身後那棵樹粗,卻也得兩成年人相擁才能圍住。

嘈切聲依然不止,似是機關鎖的聲音,響停有序。徐岸撐傘后移步,手掌中早已含上兩顆淬有毒物的藥丸。

這藥丸是鐵殼所鑄,內里藏有液體毒物,以一定力道襲擊而去,鐵殼炸裂毒物噴出。輕則可致其昏厥,再者可滲透衣物腐蝕皮膚爛其骨肉不在話下。

對此時的徐岸來說,不知對方情況之下,應急防衛足夠。

須臾那聲音消失不見,徐岸定身不動。雨水滑下傘沿,繼續融入泥土。

片刻之後再無聲響,徐岸踱步走近,伸手輕碰那棵樹。無所異樣,便曲指敲了幾下,樹榦隨之發出陣陣悶響。

這樹榦,竟然是中空的。

徐岸再次挪動腳步靠近,伸手撫上樹榦。準備再看究竟之時,身後不遠處傳來幾聲碎亂腳步聲混雜著幾聲喊嚎。

他迅速收傘將其拋擲於背上藥筐內,將葯筐調整好,雙臂撐著樹榦幾次蹬躍爬上了樹頂隱秘處。

一女子繞過樹跑離,狼狽模樣扶著胳膊,許是受了傷,繼而消失在暗夜裡。

「她往這邊跑了!」

「哪呢?死丫頭跑真快。」

「雨太大了,看不清了。」

樹下不遠處共有六人,皆是男子。身著紫色衣,手皆持劍,劍身遭雨洗刷,反著白光,在黑夜中隱動。

紫衣人群中為首的著一紫色紗帽,持劍四處觀望。

「曹首領,要不別追了。王府躺著的那堆屍體還等我們處理。」一男子嫌惡聲起,將袖子抬起聞聞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是啊首領,那塊從她身上掉出來的寶貝已經交給教主,區區一個丫鬟而已,也沒什麼用了。」

「她受傷了,也活不了多久。」

為首那人停滯片刻,審視了周圍環境將劍插入劍鞘。

「前面就是假坳山斷崖,那丫鬟自己跳崖自盡了。」

「是。」眾人插劍入鞘應和。

「走,回去。」

待眾人走遠直至沒有聲音,蹲坐在樹杈的徐岸鬆懈心神。聽聞那幾人話語之意,他猜測,王府必是被韓逍客的人算計了。

韓逍客本為行商之人,與各國之間生意往來。但帝重葯抑商,下了一道令:

商人需將每年收入的五層繳往國庫,韓逍客便棄了這條自以為的致富之道。

因時年與人交道,所識所見皆是不凡,且老謀深算手段了得,他便廣招天下能人異士,自立教派。明養商人暗養殺手,所獲錢財就算繳了六層於國庫,也比之前所剩翻有幾倍之多。

帝命其所行之事必要上報於朝廷,命其所獲六層財錢繳於國庫,二者一拍即合,韓逍客便有了「朝廷傍身」的「清心教」。

清心教與寒鴆壇偶爾交涉,那便是寒鴆壇可從清心教獲他國毒蟲,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二者交涉不深,不可謂敵也不可言之友好,可謂平和而處。

徐岸暗自動容,俯視樹下泥濘之地,那血污,必是從王府流出,隨雨水沖刷流動至此。

距離王府有些距離,卻成如此模樣。再想及那幾人所說,要處理王府屍體,恐怕王府中人均已凶多吉少。

雨水濺濕了徐岸衣衫,並浸透墨發順著他下顎匯聚成滴,一滴一滴沒入黑暗泥土。

「這就是父親所說,成王敗寇之理么?果真可笑。」他正想著,身側樹榦又響起悶響聲。

是那棵空心樹傳出來的。

只不過這聲音與方才不同,沒有節奏,倒像是有人從裡面敲擊拍打所成的。

徐岸站起身,撐著樹榦一節一節跳躍而下,落地便靠近樹榦傾耳而聽。

沒有聲響了。

徐岸曲指敲了幾聲。

裡面跟著傳出一聲。

徐岸再試。

裡面又傳出幾聲,並伴有一兩聲女孩嘿嘿的笑聲。像是在玩鬧一般,那笑聲漸漸明朗。

「你,被困在裡面了么?」

裡面沒有回話。

「你等我。」徐岸觀察這棵樹,並無機關之處。

他放下藥筐抬頭看向樹頂,這棵樹雖然長得沒有身旁那棵粗,卻粗得有些均勻,也比旁邊那棵高了許多。

徐岸以他熟練的爬樹本領,頃刻之間便爬到了樹端處。

果然。正如他所想,這棵樹外面雖然與尋常樹無異,中間卻是空心的,樹端被切的平平,往裡看去似是一口水井,周圍有枝丫小樹榦交纏遮掩。

「你別怕,我來救你。」徐岸朝著樹洞說話,裡面烏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他扯下老樹上纏繞的一根枯藤,這枯藤足夠長,足以把人拉上來。

可裡面的人不肯接住,想必是害怕。

徐岸便把枯藤綁在腰間,以便下去之後把人綁在背上固定,背樹內被困之人出來。

折騰許久,才把人帶了出來。徐岸把她放在樹旁靠好,便立刻靠著樹喘息歇息。

他發誓,從他出生到現在,這十九年來,第一次遇到這麼累的事情。

休息良久才看清這女孩的面容。

這女子一身藍色衣裙,約摸十七八歲模樣。臉上雖沾滿泥濘,卻不失溫柔繾綣之態。

她雙眸緊含,睫毛遮上眼瞼,半有倦懶之感。柳葉黛眉相襯,雖算不得絕世容顏,卻讓人看的舒服。

徐岸探她鼻息,將她手腕攜起切脈,眉間緊皺略有一絲不明之色。

「無病無傷,這是睡著了?」

徐岸無奈棄了葯筐,取出紙傘。借枯藤把人與自己再次綁好。單手執傘將人背起,另一手輕拖著熟睡之人膝彎,側臉視其一眼。便繞遠王府之地,帶藍衣女子向寒鴆壇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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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楓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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