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太監宣完旨,面無表情道:「請幾位起身吧,皇上等著哪。」
此言一出,眾人慌忙起身,不敢耽擱,就要跟著進宮。柳氏兩位族老,滄桑的臉上露出幾分激動之色。
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有機會面聖。
真的是榮光一件啊。
轉而,他們又想到皇上或因何事宣他們覲見,激動之色瞬間褪去,化為點點蒼白。
難道……皇上知曉此事,要給紈親王撐腰?
那柳氏豈不是要遭難了?
想到這種可能,一時間他們心緒難平,看向許悠然的表情也變得忿忿然。
都是她,柳家才會有此大難。
真是家門不幸哪。
於是乎,沒消多想,兩位族老飛快對視一眼,皆看懂對方意思——將柳開康一脈逐出柳氏,那麼他們無論闖下何種大禍,都不會波及柳氏一族。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不需要開口思量,他們已下定決心。
其中一位族老,討好地走向茂海,說道:「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茂海冷淡道:「皇上還等著呢。」
族老賠笑:「好好好,勞煩公公了。」
說著,他偷偷塞給茂海一錠銀子,茂海接過掂了掂,表情舒緩了些,語氣稍稍和緩道:「走吧,什麼事長話短說。」
臨去前,茂海笑對柳開康道:「大將軍準備一下,準備好了知會雜家,雜家帶您進宮。」
柳開康:「好,公公先去。」
他有些納悶,柳氏兩位族老有什麼要說的。
柳不吝也犯嘀咕,和許悠然說起悄悄話:「姐,你說那兩個老頭能有什麼好說的,還神神秘秘的。」
許悠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柳不吝一手掩嘴,輕聲說:「我感覺他們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許悠然深以為然。
皇上等著,他們冒險節外生枝,恐不是什麼好事。
「你看,公公往咱們這邊瞅了好幾下,表情有那麼點……一言難盡。」
許悠然也發現了,但她沒作聲。
這會兒,她現在的心思都在待會兒的覲見上,若是皇上發難,她該如何把柳家摘出來?
另一邊,茂海聽完兩位族老的一面之詞,又恢復面無表情,只是冷漠問:「你們二人所說當真?等下雜家要與柳大將軍求證,若是你們兩方各執一詞……皇上怕是等不了的。」
兩位族老面色有一剎那的慌張,而後飛快應道:「勞煩公公求證,柳開康一脈卻非柳氏一族,他們早在其父親在時,便已被逐出柳氏。」
「嗯,雜家這便去問問柳大將軍。」
茂海施施然走過來,好聲問道,「柳大將軍,雜家冒昧向您求教一事,方才這二位說您與他們非一族,請問此事可是真的?」
柳開康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位族老:「你們……竟然……」
一位族老怕他說出什麼不利的話,冷漠開口:「柳開康,我們往日是念在你多番渴求的份上,方才沒有說明。今日趁著這個機會,就跟大家說明白了,你們這一脈,早在你父親在時,便已被逐出柳家,你說我說得可對?」
「好!很好!」
柳開康怒道。
「只希望你們日後不要後悔,哭著求著讓我們併入柳氏。」
一個族老怒斥:「柳開康你在說什麼胡言亂語?我柳氏怎麼會哭著求著,讓你們過來?」
「怎麼沒有?沒有的話,我爹這族長怎麼當的?」
柳不吝接道。
兩個族老噎住,轉而怒言:「小兒無狀!反正任你們如何糾纏,我們柳氏都不會接納你們的。」
許悠然震驚於兩位族老的舉動。
這是看他們要遭難,趕緊撇開關係?
這種吃相未免太難看了吧。
她擔憂地看向柳開康。
這時,後者的面容已經沒了憤怒:「既然兩位如此顛倒是非,我心想,這柳氏不待也罷。那就算了吧。」
一個族老道:「你承認就行。」
「爹,等等。」
柳開康看向許悠然。
「請兩位族老恕晚輩冒昧,這等大事,只是空口無憑,不若這樣吧,你們和我爹立個字據,請宮裡來的公公做見證,這樣省的日後互相攀扯不清,二位意下如何?」
「我同意。」
柳開康毫不猶豫。
兩個族老有點拿不到主意,互相看看,一時沒說話。
「勞煩兩位族老快些定下來,皇上還等著哪。」
許悠然看出柳氏不是什麼好人,他們家還沒出事呢,就這樣要撇開,要是真出了事,別說指望他們幫忙,他們不踩上兩腳就好了。
既然是這樣,他們要分,那就白紙黑字寫清楚了分。
省的他們日後舔著老臉過來,又威脅他們。
兩位族老思考的空兒,許悠然淺淺一笑,問道:「小女未請示,便將公公帶入是非中,還望您見諒。公公請放心,日後絕對不影響公公。是以,小女想問一下,可否請公公做個見證呢?」
茂海頷首:「可以。」
茂海一點頭,兩個族老也下定決心。
借的是紈親王府的筆墨,一個族老飛快地寫下字據,簽上自己的大名。柳開康看到,說:「也請柳二叔簽字吧。」
另一個族老聽聞,猶豫一瞬,另一個族老忙拉著他簽字:「快寫吧,省的他待會反悔了,難道你想……」
「當然不想。」
柳二叔再不猶豫,簽下大名。
柳開康緊隨其後,簽字、按手印,脫離柳氏正式生效。
兩個族老喜不自勝,訕笑地看向茂海,輕問:「公公,可否說一下,方才聖上宣紙,請柳氏一族同去。只是現在,柳開康一家與我們柳氏並無關係,我們是否可以不用跟著去了?」
茂海眼底有抹嘲弄一閃而逝,說道:「自然。」
兩位族老忙不迭道謝:「謝謝公公,謝謝公公。」
「只是,有一事,需提醒二位。柳大將軍為我朝一品大員,方才二位直呼大將軍名諱。若你們是大將軍長輩,長輩喚晚輩名諱,自然無事。但依你們所言,你們與大將軍並無關係。既是如此,一個官、一個民,按律應是一人十板子。」
兩個族老的笑登時僵在臉上,滑稽又可笑。
柳三叔反應過,討好又哀求地說:「公公您看我們兩位,年歲這樣大了,身子骨兒也弱,十板子下去,怕是去了半條命啊。」
茂海附和地點點頭:「也是。」
他們二位面露喜色,謝字未出口,聽茂海又道:「既然如此,允許晚輩代替。小林子,你帶著兩人去監督行刑,我先帶著柳大將軍他們進宮。」
「這這這……」
兩位族老當即慌了,甚至伸手想拽茂海的衣服,被他躲了過去。
茂海回頭,似笑非笑地問道:「二位,是想讓皇上久等?」
「不敢不敢。」
他們忙連聲應道,冷汗順著額角直流而下。
「小林子,切不可心慈手軟,若是讓雜家發現你躲懶,定要好好罰你。」
小林子恭聲回:「好。」
兩個族老身子一軟,差點跌坐地上,兩張老臉倉皇無措,失魂落魄。
柳二叔心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他們是不是做錯了?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他們了。
回答的,只有他們孫子的慘叫聲,和家人的埋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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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悠然穩住神色,不讓人看出自己的忐忑。
如果沒有柳家幾人,她當然不怕和趙文連魚死網破,反正她這一生也是意外得來,真要死了,還不知道去哪兒呢。
現在,她要的是保全柳家,不讓他們受自己影響。那麼,如果皇上有怪罪,所有的鍋她一人背,所有的錯她一人擔。
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氣,對即將到來的事,也沒那麼緊張了。
很快,他們被領著進了御書房。幾個人恭恭敬敬行了禮,之後,便安靜地立在一旁,整間屋子裡幾道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接連不斷響起,一種緊張的情緒悄然瀰漫開來。
許悠然不自覺攥了攥手心,那裡因著緊張,出了一層薄汗。
驀地,上首傳來一聲極淺又淡的笑聲,彷彿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漾起點點水花,瞬間改變了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氛圍。
「聽說,文連被人送了休書?」
顧寒天聲音疏離淡漠,語氣卻又幾分戲虐調侃的意味。再加上,他方才意味不明的輕笑聲,竟讓人猜不到,這個年輕的帝王到底是如何想的。
不管他如何想,影響不了趙文連找他撐腰。
趙文連聽到問話,立馬怒氣沖沖告狀:「回稟皇上,確有其事。實在是柳家女太過惡毒又善妒,不僅不許臣納妾,還欲要加害於我們。同時,她送休書,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折辱臣。她這是折辱臣一人嗎?這是折辱我們整個皇族啊!」
趙文連一番鬼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他也知道,皇上在此,必須要拉整個皇室下馬,才能加重柳苒苒的罪責。
柳不吝氣憤道:「放屁!你顛倒黑白!我姐根本沒做過!」
柳開康立即斥責:「不吝,在皇上面前休得無禮。」
而後,他拉著柳不吝立馬向顧寒山行禮道歉。一旁的許悠然也很著急,大膽往前跨出一步,恭謹行禮道:「皇上英明,臣女斗膽向皇上陳述冤情。」
顧寒山瞥了一眼,如深潭般不可測的目光,落在許悠然的纖薄身影上。她低著頭,沒看見顧寒山略帶探究的目光。
而他停頓也不過一瞬,隨即他看向柳家父子,聲音淡漠疏離:「大將軍,約束好家人為好。」
「是,老臣遵旨。」
饒是柳開康見過戰場,曾在無數人中廝殺,但是顧寒山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話,浸著幾分帝王的威壓,仍叫他心驚膽戰。
「柳小姐,不妨稍候,莫急。」
許悠然再心急,此刻也只能答:「是。」
顧寒山凌厲的帝王威勢一散而開,看似針對柳家而去,實則首此波及最大的,卻是滿心滿意盼著他撐腰、憤慨而言的趙文連。
後者不受控制地擦擦額間的冷汗,鼓足勇氣道:「皇上,還請皇上給臣做主。」
「呵。」
顧寒山喉間發出一聲輕笑,嘲諷之意濃得讓趙文連一下變了臉色。
「有件事,想是文連忘了,王妃許是也忘了。今兒,朕不得不再提一句,防止你們下回還忘,給皇室蒙羞。」
「眾位說,朕姓氏為何?」
下面一陣沉默,無人敢答。
顧寒山似不在乎這種冷場,平靜道:「朕姓氏為顧,文連……如果朕沒有到了老眼昏花的時候,文連應是姓趙吧。」
微揚的尾音有幾分嘲虐之意,趙文連幾乎瞬間變了臉色,而茂海卻在一旁,尖聲說道:「皇上英明!您未曾記錯,紈親王卻是本姓為趙。」
顧寒山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就你會貧。」
「奴婢多嘴,奴婢願意領罰。」
「待會再說你。」
顧寒山又看向趙文連,聲音平靜又淺淡,彷彿在說一件什麼事不關己的物件兒。
「若是這樣,文連為趙氏子弟,又怎麼會影響到我顧氏兒女?文連為何要說,他一人受辱,便是我皇室受辱呢?」
顧寒山說到後面,聲音逐漸冷硬。
冷汗不間斷冒出來,趙文連低垂著頭,張張嘴,半晌只吐出一個「臣」字。
「文連莫憂。」
顧寒山又道。
「茂海,查查去,是誰敢搬弄是非,混淆皇室血脈,影響皇室子孫,定要嚴懲。」
霎那間,趙王妃臉色煞白。
她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體面與否了,倉皇開口:「皇上,您不能……」
「哦?」
顧寒山彷彿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眼中嘲弄不加掩飾,似笑非笑問,「不如王妃說說,朕有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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