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李夢瑩臉色刷白。
要不是臉上清晰地浮現五個手指印,她這會兒怕是慘無人色。她怎麼也猜不到,柳苒苒給她準備了這一招。
真的太毒了!
親口承認的話,如何反悔……
李夢瑩心思百轉,眼眶中蓄滿淚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聲音虛弱:「爹,您聽女兒說,不是那樣的……」
「逆女,閉嘴!」
李成意暴怒。
他被閆清淑「客氣」請來,聽了這樣一場好戲。自己的庶女,因為覬覦旁人的夫君,偷偷給將軍府嫡女下毒,這要是傳出去,他剛升了的差事也保不住吧?
著實可恨!
是以,他現在看李夢瑩跟看仇人似的。李夢瑩也被這個充滿恨意的眼神嚇到了,哆嗦得後退一步,腰間恰撞到桌角,忍著痛也不敢吭聲。
「表舅舅,勞煩您將夢瑩帶回去吧。方才的話,想來您也都聽到了。我以後怕是不能和夢瑩做好姐妹了,還望您能諒解。」
許悠然捂著胸口,臉上痛心無比,彷彿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傷心事。
李成意麵上羞愧與憤然交加,氣狠狠地說:「苒苒,這不怨你,都是這丫頭心太毒了。我將她帶回去,好好教訓一番,一定給你出氣!」
許悠然又痛心又柔弱:「表舅舅,不用給我出氣,只要夢瑩以後能改好就行。不然,她以後嫁了人,若還是如此,會被夫家所不容的。」
李成意聞言,狠狠瞪了眼李夢瑩,嚇得她又縮了縮脖子,方回過頭,輕聲說:「苒苒說得對,回去后我定會讓她嫡母好好管管的。這回舅舅謝謝你,沒有報官。」
回去后,就要給她找戶人家了。
李成意心想。
許悠然:「表舅舅,您不要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
柳不吝:「姐,你當她是一家人,有些人要害你哪。」
李成意臉色一下不好看了。可他又不能發難,李夢瑩親口說的,沒人逼她,只能臉色沉得嚇人,朝柳家一眾告辭,帶著李夢瑩離開。
他們一離開,柳不吝就替許悠然打抱不平。
「姐,你也太仁慈了。她都給你下毒了,你居然只讓舅舅領回去。要是我,肯定要報回來的,絕不會讓她這般好過!」
許悠然回看他:「那我還能怎麼辦?把李夢瑩打殺了?」
柳不吝不忿:「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許悠然嘆氣:「她罪有應得不假,但是我們柳家沒必要背這個怨氣。表舅舅也是舅舅,若是我這樣做了,叫母親如何面對錶舅舅,豈不是被人家埋怨?」
閆清淑聞言,心中大動。
「苒苒,娘也不舍你受委屈。」
許悠然接著解釋:「娘,您跟舅舅的關係是一方面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舅舅是什麼人,您也知道,若是他的女兒在我們手上傷了或是旁的,哪怕他再不喜歡這個女兒,也一定會為她討回公道的。因為,他不會錯過,從我們手上拿好處的機會。」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的女兒犯了大錯,我們沒有報官,留了一線,他必定要念我們的好處,不念好也沒關係,總之挑不出錯處。更重要的是,這等於是一個把柄握在我們手上,您覺得表舅舅會如何?他肯定要把這個把柄甩出去。」
「何況,表舅舅一向最會權衡,知道如何利益最大。估計,李夢瑩之後會不好過咯。」
柳家三人聽她一通分析,頻頻點頭。
「苒苒說得有理。」
柳家父子贊同道。
閆清淑手掌輕柔地摸著她的發頂,臉上既欣慰又心疼。
「娘的苒苒,長大了,也懂事了。」
許悠然伸手環抱住閆清淑,腦袋埋在她身前,軟聲道:「娘,女兒生死走了一遭,有些事想明白了,有些人也看清楚了。」
閆清淑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苒苒即便不懂事,也是娘的乖寶兒。以前,你常不懂事,娘盼著你懂事,可你真懂事了,娘心裡又難受。」
她另只手捂著胸口,聲音哽咽。
柳開康見狀,走過去環住妻女,輕聲安慰道:「你們都是我的寶兒。以後,有我護著你們,誰也欺負不了你們母女!」
柳不吝:「……」
你們一家三口好溫馨,就他是個多餘人。
「刺眼」的溫情戲結束,許悠然眼圈微紅,猶豫開口:「爹、娘,我想去一趟紈親王府。」
柳不吝:「姐,你還去那個糟心的地方幹嘛?」
閆清淑、柳開康贊同點頭,並甩給柳不吝一個讚賞的眼神。
臭小子,很不錯。
柳不吝撇開頭,心裡冒酸水。
哼,你們一家三口的時候,也沒想起我啊!
「當然是……」許悠然狡黠一笑,「給他送休書啊。」
柳開康疑惑:「苒苒,這個爹代你去就行,你大病初癒,不適合見那個糟心的東西。」
柳不吝贊同:「是啊姐,我和爹去就行。」
許悠然搖頭:「不行,這種事,只能我自己自己出面。若是爹出面,對爹不好。而且,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決的。」
柳開康不贊同:「苒苒,不怕,爹不怕對自己不好。」
許悠然堅定拒絕:「不行,爹。要是有御史參你,我會傷心的。」
柳開康還要再說什麼,被閆清淑制止了。
閆清淑:「不要惹苒苒傷心。」
柳開康:「……」
莫名有點心酸,在媳婦心裡,女兒好像比他重要。
柳不吝見此情況,接道:「那姐,我陪你去,這可以吧?」
許悠然點頭:「當然可以。」
她想了想,又說道:「還得請我們柳家的族長一同去,做個見證。」
柳開康瞬間開心了。
「爹陪你去,族長就是你爹我!」
許悠然震驚。
萬萬想不到,柳開康年紀輕輕,就是一族之長了。
她沒有細究這件事,總歸不是壞事。不過因著柳開康是族長,同行的又多了兩個族老。當他們知道要去幹什麼的時候,滄桑的腦門上出現了一排排問號。
啥?你說啥?休夫?
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人家紈親王又不是入贅你柳家的,哪來的權利休夫啊。
你要休夫,這不是把皇家臉面按在地上摩擦?
當然,他們沒敢這麼直白說出口,一路上拐彎抹角,費盡口舌,柳開康都不為所動。後來,被他們說得煩了,柳開康眼睛一瞪,冷臉道:「我們家苒苒,不過是休個夫,有什麼不能做的?」
兩個族老:「……沒聽說過誰敢這樣啊。人家紈親王是皇親國戚啊!」
柳開康再瞪眼:「兩位若是不想去,大可不去。我這一脈,從柳家遷出去即可。」
兩個族老瞬間噤聲不言。
他們啥都不怕,就怕柳開康這一脈遷走,因為,他們柳氏的臉面和地位,全靠柳開康一家。若他們遷走,柳氏算是徹底沒落,會淪為人恥笑的話柄。
至於,他們為何會怕柳開康,原因無他,便是當初他們家沒落的時候,也就是柳開康父親輩,差點被柳家趕出去。
後來,柳開康發跡,他們方才上趕著。一開始還拿腔拿調,結果柳開康根本不吃他們一套,不僅要做族長,一言不合就要遷出去。
為了所謂的臉面,他們唯有「忍氣吞聲」。
沒多會兒,到了紈親王府。
許悠然一行人被攔在了門外。
她也不氣,看著如門神般鐵面無私的守衛,好心道:「反正,這件事在哪說都行,但是為了你的性命,和你家主子的臉面,勸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來送休書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有好事者剛好能聽得見。他們瞬間炸了鍋。
「什麼什麼,是我聽錯了嗎?」
「你沒聽錯吧?我聽的也是休書?」
「她給自己送休書,她休她自己?」
「你犯什麼傻呢?沒聽見嗎?她給紈親王送休書!」
「她要休了紈親王?!」
「聞所未聞!還有女子休夫的?」
「這柳家怎麼養女兒的,一點不守婦道……」
「這話誰說的,給我站出來!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柳不吝就站在許悠然旁邊,將這話聽到耳中。
那個人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柳不吝一眼瞧見,猛地上前,一拳甩在他臉上,鼻血四濺。那人捂著臉,痛呼不止。
柳不吝揪著他的衣領,拎到許悠然面前,一腳踩著他:「給我姐道歉,聽見了嗎?」
那人被他這一拳、一拎、一腳徹底震懾,支支吾吾道:「是小的……混賬,小的……給您賠不是。」
許悠然瞥了眼他,望向不遠處的眾人,柔弱說道:「當初,趙文連苦苦追求於我,我因為一腔愛慕,不顧父兄反對,堅決嫁給他。」
「誰知,成親不過一月有餘,他竟說他有了一個多年的知心人。甚至為了娶這人進門,他就……他就……」
彷彿觸及了極大的傷心事,許悠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臉上不知何時布滿淚水。
她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柔弱模樣,瞬間喚醒大眾的同情心,也讓他們選擇性忘記柳不吝先前的強勢。
有人大聲接道:「柳小姐,您不妨說出來,讓咱們眾人給評評理。」
「是啊是啊,我們都看著呢!」
「你就說說,紈親王他到底做了什麼?」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熱鬧鬧地說著。他們有真的同情人,也不乏八卦看熱鬧的。但許悠然不在意,因為她就是要掀起輿論的狂潮。
再說,大家多會同情弱者。
原主好好的人生,被害得沒了性命,若真只是和渣男輕易和離,未免太便宜他了。
許悠然眼中噙著眼淚,欲言又止。
「柳小姐,您大膽說!京城腳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就是就是!」
一人開口,其他人立時呼應。
不得不說,害怕官權的有之,但很多人在畏懼的同時,更恨權力的為所欲為。所以,心有畏懼,亦有渴求,他們選擇站在許悠然這邊,支持她、聲援她。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許悠然給大家鞠了一躬,柳不吝也跟在後頭鞠躬。
「其實,當知道連哥他有了心愛之人,我的心是痛的,也是不敢相信的。但是事實擺在面前,儘管我萬分痛心,但我想著,愛一個人,就要成全他的所想所愛,哪怕這個決定艱難又痛苦。」
「很多次,我都在想,若是連哥好好同我說,我定不是那般善妒之人,夫君所愛,又怎麼會不成全呢?可是,他卻與心愛人合謀……給我下毒,甚至誆騙我的爹娘,說我染了時疾……」
「我雖性子頑劣了些,卻也是在爹娘的嬌寵中、弟兄的愛護中長大。所以,我父親和弟弟前些日子才會那般來到紈親王府。他們也是心疼我,聽聞我命懸一線,想替我打抱不平。」
她一邊說,一邊眼圈通紅,眼淚在其中打轉,遲遲未落。
她這副虛弱又堅強的模樣、痛心又大度的話,幾乎說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坎里。大家的反應無一不是:原來是這樣的嗎?難怪,當初柳家人如此生氣。
聽聞嬌寵長大的女兒,被夫君差點害死,能不急嗎?
一時間,柳家人也是事出有因,並非無理取鬧,莽撞行事。同時,他們對許悠然也不再指責。
這樣一個受苦受難的人,怎麼忍心指責呢?
他們無一不在想,紈親王被人送休書,實在是罪有應得。他和柳苒苒是皇上賜婚,他卻無辜聖命,枉顧人命,做下這等低劣之事,當真是讓人腳底生寒。
只可惜,柳小姐這休書,多半是送不出去的啊。
真真是個可憐人啊。
喧鬧的人群,驀地安靜下來。
連柳氏的兩個族老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哆哆嗦嗦問:「這……是真的……嗎?」紈親王當真這般欺負人?視人命如草芥?
柳開康瞥他們一眼,懶得開口。
紈親王府內。
門衛戰戰兢兢地通告許悠然的話,趙文連臉色陰沉如惡鬼,陰測測問:「你說,她來幹什麼?」
「給……王爺您……送休書……」
「嘩啦!」
桌上的東西,瞬間被他一掃而落,杯子、花瓶等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氣勢洶洶往門外走,冷聲呵斥:「還愣著幹什麼?跟上!要你們有何用,這幫蠢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