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白天磊愣了一瞬才開口：「媽，你在哪兒呢？」

「在外面。」柳薇淡淡道，「我要和你爸離婚這事兒都知道了吧。」

年近六十的老太太了，和丈夫因為煮飯的事兒吵了句嘴居然就說要離婚，簡直小題大做。

白天磊只覺得又氣又好笑，想是這麼想，但他嘴上說得還是很好聽，「媽，你別跟我爸計較，夫妻幾十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是什麼樣的人，你跟他慪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嘛。」

白天磊一向是這樣的，私底下勸白正明，就站在白正明那邊說柳薇；勸柳薇，就站在柳薇這邊說白正明，誰都不得罪。

「你在哪呀媽，下班后我去接你，咱一起回去。」

總之先遞個台階，把人哄回去再說。

柳薇還能不知道白天磊在打什麼注意？

她也懶得跟他廢話那麼多，只說道：「這幾天我就不回了，我和曉雅在一起，你別擔心，那五千塊錢等會兒就給我打過來。」

見柳薇又提錢的事兒，白天磊心裡不太樂意，嘴上好奇道：「媽，你要錢幹什麼呀，你不會是被什麼人騙了吧？」

「要錢還能幹什麼，用啊。」柳薇說，「往回媽也沒少補貼你，就這樣吧，我把卡號發給你。」

幾十年下來柳薇之所以才攢這麼幾千塊錢，就是因為有時候白天磊要問她拿錢，每次白天磊都說先借他，等會兒還，卻從來沒還過一次，幾百一千的，次數多，積累下來也不少。

柳薇利索掛掉電話，把卡號發過去，然後拿起一條裙子，對一旁的白曉雅招手：「曉雅，去試試這條裙子。」

柳薇拿的是一條短款的淺綠色連衣裙，白曉雅身高有一米七，她比了下，長度在她膝蓋上面一點的地方。

白曉雅連忙放回去，說：「媽，我不用買衣服。」

柳薇把裙子重新拿下來塞進白曉雅手裡，「你身上這套衣服還是前年我和你一起買的吧，快去，這條裙子挺好看的，襯你膚色。」

裙子是很好看的，白曉雅只看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是她從來沒穿過這麼短的裙子，只好可惜道：「媽，這裙子太短了。」

旁邊的導購聽了，面帶微笑地說道：「這長度其實很合適的，您有身高，身材也好，穿這樣的裙子一定會非常好看的。」

白曉雅面露糾結。

導購不明白，柳薇卻能理解白曉雅。

白正明是個思想朽入塵土的人，穿短裙、細高跟，化妝塗口紅的女人，在他眼裡不安分，不是啥正經人，裙子短到膝蓋之上他看到就要皺皺眉頭。外頭的人他看不慣但是管不著，只能在心裡腹誹，但自家人他覺得他還是能管一管的。

柳薇畢竟是老一輩，穿著樸素點也是挺正常的事，但如白曉雅這樣長在新時代的人，從小到大卻連裙子都沒穿過幾回。讀大學時，白曉雅跟著別人學化妝，有次塗口紅被白正明看到了，立即被白正明大罵了一頓，當場就逼著白曉雅把所謂的亂七八糟的化妝品全部扔了。

那回白曉雅哭了一次，之後就再沒化過妝，整日素麵朝天。就連結婚時也就淡淡地描了下眉毛，塗點透明無色的潤唇膏。

在白正明的管束下，白曉雅真沒做過什麼「破格」的事，唯一一件也就是瞞著白正明在高中談戀愛。

這麼多年，白曉雅已經習慣把自己往「規矩」方面打扮自己了，忽然被媽媽慫恿著穿好看的短裙，她心動的同時，也難免猶豫。

「快去，別辜負了這麼好看的裙子。」柳薇輕輕推了一下白曉雅。

白曉雅就沒再猶豫，轉身進了試衣間，她想著買回去可以自己躲起來偷偷穿，不要讓他爸看到就行了。

等白曉雅換了裙子出來，果然像導購說的，非常好看。白曉雅有雙修長勻稱的長腿，冷白肌膚被淺綠色襯得更好看了兩分，人瞧著都年輕了好幾歲。

同在店裡挑衣服的客人看到了，都忍不住拉過導購問還有沒有同款的裙子，她們也想試一試。

柳薇含笑看著站在鏡子前歡喜轉來轉去的白曉雅，走過去說：「你這一身，還差點什麼。」

「差什麼？」白曉雅問。

「差雙高跟鞋。」柳薇說。

裙子都買了，再買雙高跟鞋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白曉雅挽著柳薇的手，母女倆高高興興去逛了鞋店，各自買了兩雙高跟鞋，然後經過一家美妝店，柳薇拉著白曉雅走了過去。

柳薇問導購：「我這個年紀適合用什麼樣的護膚品和化妝品？」

柳薇和白曉雅都沒有化妝的經驗，至於護膚，柳薇這些年只會在冬天的時候用一下從超市裡買來的十幾塊塊錢一瓶的面霜。

在導購的推薦下，柳薇給自己護膚和化妝的各買了一套。

柳薇問白曉雅要不要，白曉雅不要，「媽，護膚品我有，至於化妝品，買了我也不會化。」

柳薇也沒堅持給她買，只笑著說：「等媽學會教你。」

白曉雅抿嘴笑著點頭，她覺得今天的媽媽都變得不像她了，做了太多以前她從來不會做的事。這番變化叫她忐忑的同時，又莫名覺得開心。

本來因為丈夫出軌的事，白曉雅今天的心情是很糟糕的，卻沒想到跟著媽媽一通逛下來，居然覺得心情還不錯，還能笑得出來。

東西買完了，柳薇又對白曉雅說：「咱們去看電影吧，我還從來沒進過電影院呢。」

白曉雅就笑著點頭，「好啊。」

自家媽媽對電影院好奇，作為女兒，白曉雅理應帶她去感受一下。

兩人將買好的東西寄存在商場，然後去影院買了票。柳薇還學著旁邊的小情侶，買了奶茶和爆米花。

兩人看的是最新上映的科幻片，白曉雅其實擔心柳薇看不懂，不過觀影中途，白曉雅每次側頭看向柳薇，都見柳薇帶著3D眼鏡看得津津有味的

兩個小時的觀影結束后，白曉雅問：「媽，好看嗎？」

「好看。」柳薇說，「比家裡電視上那些家長里短、戀愛吵架的電視好看多了。」

「那之後再有電影上映，咱們再來看？」

「好呀。」

兩人準備搭乘電梯去取東西，但前一刻臉上還帶笑的白曉雅，忽然停住了腳步，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了。

柳薇心下一動，順著白曉雅的視線看去。

就見靠近電梯的取票機處，一對手拉手情侶模樣的男女站在那裡，女的手裡拿著奶茶沖男的撒嬌，男的一邊拿手機掃碼取票一邊笑著和女的說話。

那男的不是別人，正是柳薇的女婿，白曉雅的丈夫張詠維。

恰逢新電影上線，雖然現在不是周末，但影院這裡也是人來人往。又剛好是一輪電影散場，柳薇和白曉雅混在人群里，張詠維並沒有看到他們。

眼看張詠維就要取好票朝這邊走過來，柳薇忙拉著愣神的白曉雅躲到旁邊的遊戲機後面，然後拿出手機，在那兩人看不到的情況下拍下幾張照片。

等張詠維和那女的進了觀影廳，柳薇才收起手機，拉著白曉雅走出來。

「媽……」白曉雅難堪又難過地看著柳薇。

柳薇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出去說。」

知道丈夫劈腿出軌的時候白曉雅都沒哭，但此時只是被柳薇摸了下頭髮，白曉雅的情緒就洶湧起來，眼眶發紅。

她狼狽地揉了下眼睛，才避免了眼淚當場掉出來。

拿到東西出了商場，母女倆找了家咖啡館坐著。

柳薇問：「張詠維這事兒，你知道嗎？」

「我也才知道不久。」白曉雅垂眼摩挲著手裡的咖啡杯，「也才知道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倆戀愛的時候他就找過別人。」

「畜生東西。」柳薇生氣地罵了一句，「曉雅，你想怎麼做，媽替你做主。」

白曉雅忐忑地看著柳薇，說出心中的打算，「媽，我想離婚。」

「那就離。」柳薇說。

白曉雅詫異道：「媽，你不攔我？」

白曉雅雖然打算離婚，但她知道這事並不那麼容易辦到，家裡一定會給她一定阻力。

以前的時候，她偶爾也會跟媽媽抱怨一下婚姻里的雞毛蒜皮，譬如張詠維的不體貼，婆婆的偏心苛責，每次媽媽都是勸她忍一忍。卻沒想到，在她媽媽眼裡應該是大事的離婚決定，她居然一句不勸說就同意了。

「媽攔你做什麼。」柳薇卻是苦澀地笑了一下，「媽這輩子自己都沒過明白呢。今天和你爸吵起來，我才忽然想起來，我整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我竟然從來沒操心過自己。」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柳薇看向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感慨道：「現在的新鮮事物可真多，現在的人真會也有機會享受。媽就想著，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幹嘛要委屈自己呢。沒事的時候，我也想出去和人一起跳跳廣場舞，穿好看的裙子化漂亮的妝，再逛逛街看看電影，享受一下你們小年輕享受的，而不是整天圍著打轉。這樣，也不枉來人間走一遭不是？」

柳薇也知道今天她的這番表現，和原主實在太不像了。她沒逼著自己非要表現得和原主一模一樣，只是在和白曉雅逛街時，表現得對周遭事物都很想嘗試一下的樣子，這些行為很符合她這番話的心境。

白曉雅很好地接受了媽媽為何會忽然變化的解釋。

「如果爸爸反對呢？」白曉雅還是擔心。

以前她還在讀大學時，白曉雅就聽她爸在家裡罵過樓下一個同樣因為丈夫出軌而堅決離婚的鄰居姐姐，說人家離婚丟人。她爸那麼愛面子，連她們穿裙子化妝都要管，離婚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同意。

「有媽在呢。」柳薇安撫道，「媽已經不怕他了，媽護著你。其實媽已經看出來了，你爸也就只會窩裡橫，咱們不把他當回事，他就只能幹瞪眼。」

柳薇話說語氣舒緩，但語氣中的堅定給白曉雅很大的鼓勵，她不再猶豫，之前還只是說「想」，現在則鄭重道：「我要和張詠維離婚。」

「只要你考慮好了，媽就支持你。」柳薇拍拍白曉雅的手，「媽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也聽人說過，男人家暴和出軌，只要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還沒結婚時張詠維就背著你找別人，結婚後也幾次三番，可見就算你以後生了孩子，他照樣不會收斂，你現在沒孩子，最是最好脫身的時候。」

等白曉雅離了后，不想結婚就不結，想結婚的話，這世上三條腿的蛤丨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卻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