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看過,有出550萬的。」關司墨很緩慢的眨了下眼睛,說,「我給不了那麼多。」
「兩百吧。」關司墨看著始終未發一言的人,說,「兩百萬,《聖誕夜》賣我。」
陳青想,除了他和關司墨,應該沒人會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
因為聖誕夜和兩百萬,一個是他們的開始,一個是他們的結束。
陳青在聖誕夜遇見關司墨,那是他的起點。
關司墨因為兩百萬放棄陳青,那是他的終點。
可如今,關司墨要用兩百萬買陳青的聖誕夜。
他買的是畫嗎?當然不是,關司墨買的是一段過去。
那段過去太疼了,關司墨不想要,所以把它買下來,藏起來或者扔掉都好。
關司墨看陳青一直不說話,稍微等有點沉不住氣,追著問了句:「賣不賣?」
陳青終於在關司墨的注視下變了下表情,本來抿成直線的唇線變的多了點弧度,他笑了一下,說:「賣。」
關司墨去過無數次法庭,大的小的都有,任何宣判結果他都聽過,但那一瞬間,是他第一次以犯罪者的身份聽別人宣判。
海底深處的小魚最終咬破束縛人類的大網,編織線支離破碎,人類睜開雙眼,看著那道照亮海底的光,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
海底深處本該無光,但小魚像是被陽光鍍了金邊的雲朵,通體閃著光亮。
因為它的光是從自身發出的,所以不論到多黑暗的地方,都能照出一片光亮。
人類看著小魚,想——
他本該葬身海底,但因為那條發光的小魚,自私的人類活了下來。
小魚為他衝破界限,硬把早該結束的故事續寫下去。
人類說:「看你,為我這種人滿身是傷,疼不疼?」
小魚笑著看向他,回答說:「疼,但是值得。」
人類的表情並不好看,但小魚拉著他往上游,他也沒有反抗。
人類看著越來越清晰的光線,意識到自己周身的壓力正在逐漸降低,直到四面八方的水壓消失,人類重重吸了一口氣,終於嗅到海面以上的空氣。
清新,香甜,是活著的氣息。
而後人類看看身邊的小魚,發現小魚不知何時已經長大。
值得……值得嗎?
關司墨不知道。
但他願意試試,讓陳青從現在開始,永遠不為自己做過的決定後悔。
關司墨看陳青收拾好餐盒,說:「先放那兒吧,一會兒再扔。」
他怕陳青出去折騰一趟,又得讓公司的崽子們閑話半天。
關司墨回到辦公桌前,有點提不起精神的看著陳青,說:「要不你還是回家吧。」
陳青問:「怎麼了?」
「你在這兒我總想犯懶。」關司墨愁眉不展的埋怨陳青,「影響我工作。」
剛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關司墨現在都沒弄明白,怎麼本張軍和陳弘光的事說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按在門上親了一通?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為難地看著陳青,陳青笑了笑,根本不吃他那套,直接問:「那以後也不用給你送飯了?」
關司墨想了想,居然點頭同意,說:「別送了。」
陳青看著他,又聽關司墨說:「乾脆你教我做飯,以後早上你弄,晚上我來。」
陳青知道關司墨是想儘力改變點什麼,一點點也好,總之不想像以前那樣單方面的「使喚」陳青。
但做飯這事還是有待商榷,陳青說:「有必要麼,做難吃了還得我重新弄。」
「不用你重做,我不挑,做什麼吃什麼。」關司墨下了決心,表情還挺認真的,一般人說不定就被唬住了。
但陳青不一樣,他要是信了這話,也算白跟關司墨生活了八年。
「行,你願意做就做。」陳青說完,看著關司墨一臉的欲言又止,只好又問,「想什麼呢?」
「你抓緊走吧,又聊偏了。」關司墨按了下太陽穴,說,「黃文帝在外面急的火燒眉毛,我再在這兒跟你閑聊天,不合適。」
陳青無奈的看著他,問:「我有那麼影響你嗎?」
「你覺得呢?」關司墨不滿的看著陳青,說,「我現在看見你就分心。」
陳青抿唇,含蓄地笑了一下,說:「那也沒辦法,忍忍吧。」
關司墨心道你頂著這張臉用這種聲音讓我忍忍,你還是人嗎?
誰他媽還不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了?
你以為就你對我有慾望,我對你沒有啊?
關律師在心裡嘀咕了半天,但為了避免陳青太過驕傲,他這番話還是在心裡想想就得了。
關司墨說:「到家告訴我一聲,我要晚回去給你打電話。」
陳青三番兩次被下逐客令,不走也得走了,他臨出門前還不忘戴上口罩,關司墨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忽然想起兩個人還有件事沒聊完。
「哎對了——」關司墨叫住他,「你剛才說什麼意外來著?說不是張軍的事的那個。」
陳青本來晚上才來送飯,結果憑空提前了幾個小時,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陳澈讓我晚上去找他。」陳青說,「本來想跟你說送不了飯了,但是……」
陳青微笑了一下,說:「又突然想見你。」
關司墨嘴角一抖,問:「這是意外?」
「是吧。」陳青淡淡回答,「我沒這麼想過一個人,對我來說挺意外的。」
關司墨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問:「你什麼邏輯?」
「你早上七點四十齣門,我大約一點半開始想見你——」陳青居然對關司墨的提問做出了認真的回答,「我沒試過分開不到六小時就產生想見面的念頭。」
「而且我去陳澈家,今晚就不一定能回來了,我連六個小時都堅持不了,一整夜估計更難。」
關司墨聽的心跳加速,面上還得保持著一貫的作風,損了句:「你拿我當充電寶呢?充電一小時分開一整天?」
關司墨擰著眉毛問他:「而且誰允許你晚上不回家了?」
陳青說:「陳澈說證據亂,得整理兩三天,我盡量今晚弄完。」
然後又看著關司墨不太情願的表情,走過去彎腰親親他的嘴唇,說:「你隨時查崗。」
「我至於嗎,查你的崗。」關司墨被人用嘴唇溫柔的貼了貼,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來,他按開電腦,攆著陳青說,「行了,你趕緊走吧,正事不幹,凈耽誤我工作。」
陳青笑而不語,又看了關司墨一眼,然後真的走了。
關司墨從來也沒想過自己的工作效率能低到這個程度,他好一會兒不能進入狀態,最後不得不把大黃叫進來,跟大黃大眼瞪小眼的對著看。
「老大……」大黃小心翼翼地看著關司墨,問,「你咋了?」
大黃搓搓手,問:「咱倆在這兒幹啥呢?」
「等驗屍結果。」關司墨一手托腮,划拉著滑鼠的滾動條,問,「驗屍結果怎麼還沒出來?」
「啊,祿哥剛才有事,就讓何茂跑了一趟警局。」大黃說,「半個小時前去的,應該也快回來了。」
關司墨皺了下眉,說:「實習期歸實習期,別光讓他干雜活,教點實際的。」
「知道,饒光帶著呢。」大黃心大,沒兩句就閑聊起來,說,「那何茂死心眼兒你又不是不知道,紙面上的內容早讓他背透了,我看他也就對我這事兒有點興趣吧。」
關司墨有點莫名,問了句:「你這事兒?」
「啊。」大黃點頭,說,「老來問。」
關司墨其實沒什麼根據,就是順著直覺問:「都問什麼?」
「就進展啥的唄。」大黃回憶起昨天聊天的內容,又說,「還問我去找張軍到底說了什麼。」
關司墨皺了下眉,問:「你說了?」
「沒有啊,那我能告訴他么,我這律師執照也不是白拿的,調查期間我跟他扯那個口舌幹什麼。」大黃說完,又覺得關司墨話裡有話,就問,「咋了?」
「沒事,你先別……」
叮鈴鈴——
關司墨剛想囑咐一句大黃,辦公室的座機就響了起來。
但這通電話顯得十分詭異,因為認識他的人不會打辦公室座機號碼,不認識他的從網上找諮詢號碼,連的也是小蘑菇的那部前台電話。
就是說這個關司墨第一次見的號碼怎麼也不可能直接打到他的座機上來。
關司墨心裡藏了兩分不安,陳青剛才發過來的張軍以前的資料還在他電腦上掛著,關司墨眼睛眯了一下,先叫黃文帝出去,然後才接了電話。
「關律師,下午好。」
對方聲音一傳來,關司墨就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光聽聲音就想象得到陳弘光現在的做派,他肯定是悠閑地靠在老闆椅上,似笑非笑的打著這通電話。
「我是陳弘光。」
他甚至還大大方方的做了自我介紹。
「我剛剛收到一份張軍的驗屍報告,不知道您看過沒有?」陳弘光慢慢悠悠的說,「如果沒有,我可以發你一份。」
關司墨冷靜的聽完陳弘光的話,說:「不麻煩了,警方的正式通告很快會出,我再等等就好。」
「你能等,別人也能等嗎?」陳弘光舔了舔嘴唇說,「國安公路往世茂大道五百米……哦,四百米了。」
關司墨一陣不解,但他也知道陳弘光不可能跟他說一段廢話,果然陳弘光很快就親自替他解釋了。
「陳青現在的位置。」陳弘光手裡握著一支筆,筆尖兒點在屏幕上那個緩緩移動的小紅點上,然後溫和著問關司墨,「現在有興趣聊聊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