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饒光開著車給關司墨打了電話，問關司墨：「老大，大黃狗瘋了，你別生氣，我罵他呢。」
「誰讓你去的？」關司墨語氣如常，平靜而威嚴，「你想跟他一起走？」
大黃抻著脖子偷聽，一聽這話立刻眼淚汪汪，伸手就要搶饒光的電話，饒光一巴掌把他拍遠了，對著電話說：「別別，大黃一人做事一人當，哎……我這兒信號不好啊老大，我先掛了……」
大黃氣的直瞪饒光，饒光白了他一眼，問：「看什麼看，收起你的狗眼。」
「滾！」大黃氣的不行，當即就說，「我要下車。」
「滾犢子吧，你跟我玩小女生鬧彆扭那一套呢？是不還想跳個車？」
大黃罵了個髒字，說：「你沒聽見老大說啥？他就是看不起我！」
「閉嘴吧，我求你閉嘴，別再暴露你的智商。」饒光說完匪夷的看著大黃，大黃怒道，「看啥！」
饒光認真問：「懷疑你是怎麼考到執照的，說實話，你是不是抄的？」
「去你奶奶的，少惹老子！」大黃罵他，「傻逼。」
饒光臉色一變，問他：「你他媽吃槍葯了？見人就咬啊？」
「我就咬你怎麼著？」大黃沒好氣兒道，「你還往哪開，沒聽見老大說啥啊，咋的，你這麼愛我，要跟我一起離職？」
「我愛你個瘠薄，你就不覺得有問題？」饒光一眼瞥過去，問大黃，「你見過老大在公司這麼發火？」
大黃皺皺眉，問：「什麼意思？」
「我覺得老大像是做給誰看的。」饒光瞪了眼大黃，說，「結果碰見你這麼個腦袋不會轉的笨逼。」
……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關司墨給陳青打了個電話，問：「跟陳澈在一起嗎？」
陳青說「在」，關司墨就說：「行，我下班了，過去找你們。」
「我給你地址。」陳青說。
關司墨外套掛在胳膊肘，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問：「不在我家？」
「沒在。」陳青一邊打電話一邊發了定位給關司墨，說，「發過去了，到了告訴我，我接你。」
關司墨開始還沒理解陳青，尋思自己多大的人了還用接，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不接真不行。
關司墨在B市生活了二十幾年，硬是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他按著導航開到地方，看著小路兩邊分辨不出種類的樹，一臉莫名的給陳青打了電話，說：「你這地址對嗎？我好像走錯了？」
「沒錯，我看見你了。」陳青那邊傳來「咔噠」一聲，像是開鎖的聲音，關司墨愣了愣，往周圍掃了一圈，問，「你在哪看見我了？」
「樓上。」陳青說完就掛了電話，關司墨又向周圍看了一圈，但除了面前這條小路，實在沒有其他可以通行的地方，關司墨只能繼續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當時天已經黑了，關司墨開著車燈，看見不遠處出現一個身影，他一眼認出那是陳青，剛想打開車門下去迎一下，又忽然看見陳青手裡拿著的東西。
陳青穿的不是下午見他的衣服，他換了外套，黑色夾克內是一件白色T恤，關司墨目光往下看去，又看見那條淺灰色的長褲。
陳青的褲子帶著松垮的垂墜感，走起路來膝蓋會在褲子中央頂起明顯的骨骼痕迹，不出意外，關司墨應該有一樣牌子的家居褲。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不但有陳青的衣服，還有陳青的睡褲。
關司墨看著陳青手裡黑漆漆的槍，心想：陳青在這兒睡過，但他不知道。
陳青走到關司墨窗外，停下腳步的同時又敲了敲車窗。
他已經走過車燈的照射範圍，關司墨現在轉頭去看他，幾乎看不清陳青的神色。
關司墨有兩個選擇，一是開門，二是立刻倒車離開。他皺著眉想了五秒鐘，然後非常叛逆的做出了第三個選擇。
關司墨給站在他車邊的人打了電話。
陳青：「……」
他雖然無語，但還是把電話接起來了，關司墨坐在車裡，看著他問：「你手裡拿的什麼？」
陳青一愣，這下反應過來了，他用拿著槍的手敲了敲車窗，說：「開門，進去說。」
「你先說。」關司墨心裡慌張，手指按在車門的鎖扣上，問，「是不是槍？」
陳青眼皮稍微垂下來一點，搭在車窗邊上的手一下滑了下去，問：「如果是呢？」
這句反問一說出口，關司墨霎時沒話了。他又看了一會兒陳青，然後突然扔了手機拉開車門，走下去問：「你拿槍幹什麼？」
陳青放下手機，聲音比剛才說要來接關司墨的人冷淡了些許，陳青問：「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關司墨又皺了下眉，因為陳青很少不直接回答他的提問，關司墨又壓了下眉心，說：「你這是非法持槍。」
關司墨眉頭不展，伸了手過去，說：「先給我。」
「關司墨，回答我。」陳青嚴肅的看著關司墨，眼裡一點溫柔也沒有了，「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關司墨知道現在兩人僵在什麼點上，他也不是不敢承認，但現在承認了大概率會激化矛盾，關司墨只好一抿唇，換了個說法：「不管我是怎麼以為的，我下車了。」
關司墨反客為主，問他：「你還至於這麼跟我說話嗎？」
關司墨一句話就把陳青問住了，到底是在社會上歷練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條，關司墨最知道這時候什麼話能讓對方心軟。
他看陳青不說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就更主動的往前靠了靠，問陳青：「哪來的衣服？」
陳青悶聲道：「陳澈的。」
關司墨不信，問：「他買這麼大碼？」
「給我買的。」陳青說完，把手裡的槍扔給關司墨，說，「上車，我開。」
「等會兒。」關司墨想了想，還是抬起手臂，用了個很久以前學過的拿槍姿勢，把槍口對準車后的那段小路，輕輕扣動了扳機。
擦——
一聲短促的聲音代替槍聲響起，關司墨看著槍口冒出的一小團火苗，臉色瞬間尷尬了起來。
陳青不冷不熱的看著他，問：「還違法嗎？」
「……你又不抽煙，買這種打火機幹什麼？」關司墨繞過去上了車，又對著窗外試了兩次，說，「這不是小孩玩的嗎？」
陳青往小路深處開著車，說：「陳澈買的。」
關司墨還是不解，問：「那你拿它幹什麼？」
「他讓我拿的。」關司墨一語帶過，緩慢行車下有空看一眼關司墨，說，「沒想到嚇著你了。」
陳青打著方向盤，問：「你剛才怎麼想的？」
關司墨聲音虛起來，說：「我想什麼了？」
陳青笑了一聲，沒給關司墨留一點面子，直接說：「以為昨天那些都是假的吧。」
關司墨張了張嘴，他下意識想說「當然沒有」，但話到嘴邊，簡單的四個字又說不出來。
在看見陳青閑散的拿著槍走向自己時，關司墨確實有一瞬間用錯誤的方式串聯起了全部事件。
一切都是陳青和陳澈做的局，這才是陳青報復的終點。
有那麼兩秒，關司墨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他現在光想著都覺得對不起陳青，更別說是把話再說一遍。
陳青把車停下的時候，關司墨甚至沒心思去看一眼前面的建築，他拇指在打火機上摸了摸，餘光觀察著陳青的反應。
結果陳青只是說：「下車吧。」
關司墨知道陳青這是真生氣了，跟下午那會兒不一樣，不是說一兩句好話就能糊弄過去的。
要按關司墨以前的性格，誰願意生氣就讓他生氣去吧，反正關係在這兒呢，誰不可能真因為這點小事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
頂多是時間的問題，心眼兒小的多生幾天氣，總也能過去的。
本來應該是這樣。
除非關司墨已經見不得陳青自己生悶氣了。
他一想到這話現在不說明白，陳青整宿整宿都得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心裡就難受的不行，於是進門之前，關司墨主動叫住了陳青。
關司墨輕輕嘆了口氣，說：「我確實想不該想的了，我的錯。」
陳青淡淡的看著他，沒說要立刻進屋，關司墨就知道這事兒有戲。
「沒下回了。」關司墨眼神軟下去，說，「消消氣？」
陳青依然看著他不說話，關司墨也是沒這麼跟人認過錯，更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有點無奈的替自己解釋了一句：「這不是畫還沒買成么。」
他意思是，兩百萬還沒給陳青，《聖誕夜》還沒到自己手裡，以前的事還不算完全過去，結果陳青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嘴角動了一下，回手又去開門。
「哎！」關司墨急的拉了陳青一把，他也是怕倆人鬧脾氣被陳澈看笑話，想著在外面就把這事說明白了。
「我真不是懷疑你的感情，怎麼你能信？」關司墨自己尋思了兩秒，下了老大決心似的，面色沉重道，「要不……那個……以後第一次讓你先來，行不行？」
陳青一愣，臉色隨即往關司墨意想不到的方向變了變，陳青看起來居然有點尷尬。
關司墨剛想問他怎麼了，陳青就叫了一聲關司墨的名字。
關司墨態度良好，趕緊說：「啊。」
陳青閉了下眼睛，睜開的時候眼睛往關司墨身後左上方的位置看了一眼，說：「有攝像頭。」
不理解的關司墨：「？」
回頭看見攝像頭的關司墨：「……」
聽見門口傳聲器里陳澈那句「你們能不能先進來再說」的關司墨：「………………………」
哦。
怪不得呢。
關司墨還覺得自己剛才那話說的不像自己。
原來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