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關司墨面上不鬧脾氣,眼神只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兩秒,之後就繼續悶頭吃起了面。
「吃飯的時候別跟我談工作。」關司墨說完這一句,又舀了口蛋花放進嘴裡,細嚼慢咽的品了一會兒陳青的手藝后,就端著自己的碗起身往廚房走了。
陳青看過去,問:「你要洗碗?」
「嗯。」關司墨嘴上答的簡單,心裡卻在嘀咕——不然呢?人不招人待見,手腳再不麻利點兒,這日子還過的下去嗎?
陳青有用完爐灶先洗乾淨用具的習慣,所以關司墨這會兒需要刷的其實只有兩隻碗兩雙筷子和兩個白瓷勺,他動作快著,沒兩分鐘就擦著手出來了。
他倒不是真的抱怨什麼,還是那句話,關司墨不可能真吃陳澈的醋,他心裡明白,陳青要是對陳澈有那意思,不說前些年吧,就這六年早該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知道陳青喜歡自己,只喜歡自己,關司墨有這個自信,所以敢跟陳澈說那樣的話。
陳青告訴他他住的那邊沒有冰箱,讓關司墨想吃什麼帶過去點兒,關司墨就又去冰箱翻了一圈,最後拿了瓶紅酒跟陳青回了他的房子。
陳青路上問:「不是戒酒了嗎?」
關司墨回他:「我不喝,看你喝。」
他隨後看了眼紅酒的年份,問:「這是你買的?」
「陳澈的。」陳青說,「應該是之前品牌方送的。」
「他還挺有面子的。」關司墨第二次走在長廊上,看著對面那棟外觀又跟前兩棟不一樣的房子,問,「你剛才給我看的什麼證據?說說。」
「一個是純光的稅務報表,陳澈弄來的,真假不確定,我不懂這個,一會兒你看看。」陳青解釋著剛才手機上的東西,說,「另一個是當年陳宇曦給陳弘光轉賬的記錄,在陳宇曦入獄之前一直是他定期給陳弘光匯款,但陳宇曦去世前半年,光賬面上就有三次大額轉賬。」
陳宇曦具體什麼時候去世的,關司墨和陳青在當時都沒能查的清楚,只知道是那次陳青在街上看見他上了一個人的車之後,又過了一年不到,常警官就打來電話,跟關司墨說陳宇曦已經死了。
他說陳宇曦在獄中罹患重症,沒等到保外就醫就死在了牢里。
這話的可信成分除了陳宇曦確實死了,幾乎沒什麼能做參考的字眼,常警官說的含蓄,他畢竟也是見證過那件案子的人,他告訴關司墨:「反正現在都過去了,以後你倆好好生活,有什麼困難跟叔叔說。」
關司墨禮貌的謝過,之後再也沒給常警官打過一個電話。
因為不管陳宇曦是怎麼死的,在哪死的,重點是他確實死了,這對於關司墨和陳青來說,不能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陳青說:「我那時候在路上看見陳宇曦,接他上車的應該是陳弘光的人。」
他說到這兒,稍作停頓,又糾正道:「不對,應該就是陳弘光。」
關司墨跟陳青走過那條不所長的玻璃長廊,接話說:「你是說陳宇曦當年威脅陳弘光把他從牢里撈出來?」
「嗯。」陳青說,「陳宇曦才是當年孤兒院販賣案的幕後主使,陳宇曦是替他背了鍋,但他為什麼肯這麼做?」
「因為他手裡有陳弘光跟他一起犯罪的證據。」關司墨一點即通,低聲道,「而且這證據還是放在陳弘光找不到的地方,陳弘光要想毀了證據,只能先把陳宇曦救出來。」
陳青點頭,說:「應該是這樣,但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陳宇曦改了主意。」
「不一定是改的。」關司墨分析道,「按他們兄弟倆的性格,陳宇曦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證據給陳弘光,陳弘光跟他不一樣,做的都是面子上的公司,受不得一點負面影響,陳宇曦抓住這一點,開始對他進行勒索。」
關司墨把事情串的差不多,又問陳青:「那三筆轉賬分別是多少?」
「前兩次一百五,第三次二百。」
關司墨聽到這個數字反倒是一愣,他實在沒想到陳宇曦要的這麼少。
前後加起來不過五百萬的數額,別說是對現在陳弘光了,就是對二十年前的陳弘光,也不是什麼驚人的數字。
關司墨詫異道:「他為五百萬把陳宇曦殺了?」
陳青說:「這只是猜測,他應該不會親自動手,抓他殺人的證據很難,但要是找到陳宇曦當年藏著能夠揭發他的證據,這案子就可以申請重新調查。」
關司墨在長廊的尾端停住腳步,問陳青:「所以咱們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陳宇曦藏的東西?」
陳青點頭,說:「是。」
然後又看著愁眉不展的關司墨,說:「你再考慮考慮吧。」
畢竟跟陳弘光的鬥爭是一次勝率不大的賭博,而關司墨說過不可能因為陳青影響今天擁有的一切。
關司墨瞪了眼對方,威脅他:「你再說一遍?」
「沒有。」陳青眼角浮上一絲笑意,隨後溫柔著說,「幫幫我吧,關律師,別放棄我。」
「你……」關司墨忍不住滾了下喉嚨,陳青的一次示弱比關司墨的十次撒嬌都管用,關司墨只覺得喉嚨乾澀,他晃了晃眼神,教訓陳青,「別跟陳澈學這些有的沒的,快點開門。」
陳青就笑著開了他那棟房子的門。
跟前兩棟房子相比,陳青的這間實在顯得過分單調,就像陳青說的,他房子里沒有冰箱,實際上何止冰箱,關司墨看著一覽無遺的客廳,根本覺得自己進的是個還沒裝修好的房間。
「之前不確定回不回來,就沒讓陳澈弄。」陳青解釋說,「怕裝了又要拆,麻煩。」
陳青說的是還沒跟關司墨說開過去的那段時間,陳澈那時候拍了房產證的照片給陳青,然後又連著發了好幾個樣板房的圖片過去,問陳青喜歡什麼樣的。
陳青就隨口選了個最簡潔的裝修風格,陳澈又問那剩下的兩間自己可不可以隨意發揮,陳青當時忙著跟韓夢周旋,說了個「好」,之後就沒再問過裝修的事。
房子裝成什麼樣子,陳青也是上次回來才看到。
關司墨掃了一眼入眼的小廳,問陳青:「你這兒有床嗎?」
陳青說:「有一張。」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這個話題就被暫時擱置了。
雖然以陳青和關司墨認識的時間來算,他們的發展速度實在太慢,但如果以確認戀愛關係的時間來講,他們其實從第一天就進入了超速危險區。
關司墨白天的時候仗著陳青在公司不能對他做什麼,還敢親親摸摸,但到了晚上,看著外面一片月黑風高的景色,關司墨覺得可能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頗有一種如果上了床,自己絕對占不到上風的直覺。
關司墨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至少直到這會兒是這樣的,所以聽陳青說只有一張床,他沒搭腔,但也沒拒絕。
陳青去屋裡拿電腦的時候,關司墨就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沙發上,熟練的開了酒,之後也不醒酒,倒進杯里就是一杯下肚。
陳青看見了,問他:「不是給我喝的嗎?」
關司墨推給他一隻空杯,說:「你又喝不了。」
陳青沒跟他爭這個,他下午的時候整理了大部分的資料,有小部分沒來得及歸類的現在就堆在陳澈的電腦里,關司墨沒看,光說:「你直接說吧,我看一天電腦了,眼睛疼。」
陳青就順著他跟他說了,關司墨聽了一會兒,酒喝了兩杯,等陳青又要去點第三個文件的時候,關司墨正好朝電腦瞥了一眼。
「等會兒。」關司墨眯了下眼睛,指著另一個文件夾說,「這個給我看看。」
陳青遲疑了片刻,但關司墨直勾勾的看著他,一點兒也沒有讓步的意思,陳青就只能拖著滑鼠箭頭點了下去。
關司墨臉頰的顏色比剛才粉了不少,他看著屏幕里彈出的內容,人從半醉中精神過來,關司墨笑了一下,說:「就看這個。」
電腦上彈出的文件夾是《閻修雲南190722》,陳澈果然在每個電腦都存了陳青的東西。
「這是什麼?」關司墨看著陳青,說,「打開。」
陳青也沒什麼可瞞的,他是真不知道從哪說起,就乾脆放了手,輸入密碼后把滑鼠放到關司墨手邊,說:「看吧。」
關司墨當時試了幾次也沒打開這個文件夾,如今陳青就在他面前解開了密碼,關司墨一時還有點按奈不住的興奮。
他雙擊了一次滑鼠左鍵,但陳澈的電腦可能是許多年沒換過了,卡了五六秒才彈出下一個畫面。
然後,關司墨的記憶就隨著那年的研討會全部浮現了出來。
文件夾里,每一張,每一張,都是自己的照片。
看的出拍攝角度並不好,因為很多張都只有自己的側臉或背影,多熟還是被其他人遮擋的,關司墨一隻手滑著滾輪,看著一下滑不到底的頁面,心裡忽然泛起一陣苦澀。
「你怎麼……」關司墨深吸一口氣,壓下鼻頭忽然湧上的酸澀感,問,「怎麼進去的?」
那次研討會非相關人員根本不能入場,關司墨記得很清楚,就連小蘑菇去了也是被廣唯祿安排在酒店住了兩天。
陳青好像不願意說這件事,面上稍顯為難,但關司墨不依不饒,問他:「除了主辦方和有正式邀請函的人都進不去,你怎麼會在那兒?」
「當時……好像說研討會的贊助商是個外國人。」關司墨皺了下眉,提問也是篤定的,他看著陳青,問他,「是你?」
陳青就嘆了口氣,無奈道:「是。」
關司墨眉色一震,都說那屆研討會是法律界規格最高招待最好出資最大方的一次活動,好些人當時心裡都犯了嘀咕,不知道這位隱藏出資人圖意的是什麼。
關司墨也疑惑過,不過區別是,其他人一輩子也沒可能知道的原因,他現在就能聽陳青親口說出來。
陳青看著他,明明沒動地方,但眼神一溫柔下來,人就像是退了兩步。
「那時候太想見你了,感覺不見你一面可能會死。」陳青聲音里泛著苦澀,但眼神卻不像過去那樣冷漠了,他說,「結果是我錯了。」
「原來見不到你不會死。」陳青說,「是看見你,又不能站在你身邊,才真的讓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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