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什麼時候回來?回來的時候..
天旋地轉的下墜中,傅浪被瓦片砸中胸口,疼得她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感到後悔,十分後悔,跟二百五在一起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在騰空的期間,傅浪還隱約聽見那位少女又對卿枕梧念著什麼心悅君已久,得幸相逢未嫁時。
都什麼酸詩啊,驢唇不對馬嘴的。
「砰」地一聲四肢著地,傅浪穩穩落到了卿枕梧身邊,四周寂靜無聲。她盯著地上鋪著的織錦,遲遲不敢有所動作。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當中,大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卻猶如夢魘般的聲音傳到了傅浪耳邊。
「哎呀,美人姑娘您不是說散散步,沒有要來找陛下的嗎?怎麼會又在這遇見您呢?」
傅浪感覺胸口彷彿又中了一瓦片,這個叫輕憂的宮女,語氣怎麼就那麼欠揍呢,還非得用如此感慨的語氣說話,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撒謊了。
「呵呵,誤會誤會,都是誤會,」傅浪閉著眼站起來,完全不敢看卿枕梧的反應,「我不太認路,走錯了。主要是...你們宮殿的屋頂都不太結實。」
輕憂看了眼自家陛下略帶寵溺的神情,想到有句話叫做什麼一物降一物。可是美人姑娘就不能用個正經點的理由。哪有人迷路迷到房頂上的。
「罷了,輕憂,明日召集匠人修繕宮殿吧。」卿枕梧微微咳嗽了兩聲,臉頰上浮起兩團病弱的紅暈,紅潤的嘴唇猶如被露水打濕的花瓣。
大殿里光線明亮,傅浪終於恢復了視力,她下意識瞥了眼卿枕梧,女人早換上了雅緻的水綠色宮袍,襯得肌膚如上好的牛乳般嫩白。只是看上去稍有些弱柳扶風,一副病美人的禁慾模樣。
白天這人看上去還算正常,怎麼轉眼就病怏怏的?傅浪回想了一下,好像卿枕梧的確時不時咳嗽幾聲,不過白天的陽光將她幾近透明的肌膚染上了幾分紅潤,所以自己也沒太在意。
如果卿枕梧的身體不好,豈不是有利於自己逃跑?
「阿福,你先別走。」
聽見卿枕梧柔柔的聲音,傅浪心說女人就是麻煩,尤其是這種溫柔得一塌糊塗的女人。
這一出鬧劇搞下來,漂亮姐姐肯定又會覺得自己其實對她也有那麼點意思,然後心花怒放,對自己發起更加猛烈的追求。
可以想象到在遙遠的以後,自己會傷透這個漂亮姐姐的心,女人獨坐在凄清的月下,肝腸寸斷,淚流千行。
所以,一定儘早遏止這種事情的發生。不然就是造孽啊,造孽。
但是,現在的事情並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她能感覺到孽緣的輪子已經開始轉動......
想到這裡,傅浪不禁打了個冷顫,她不記得看哪本書上說的越漂亮的女人,越狠毒。那麼,漂亮姐姐一定是天底下最毒的。
「不,我一定要走,是我打擾你們了。」
「阿福,」卿枕梧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地說道:
「你沒有打擾我們,你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應該離開了。」
帶著花瓣香氣的手撫上傅浪的肩,卿枕梧替傅浪拍拍身上的灰塵,倒也不強迫背對她的傅浪轉過身,她輕輕彎腰,特意在傅浪耳邊小聲說:
「阿福,你背後的衣服被劃開了,上完葯換身衣服再出去。」
傅浪的身影僵住了,她順手往背後摸去,她後背的肌膚光潔細膩,瘦弱得彷彿還未雕琢的璞玉。
那如玉的肌膚上有幾道刺眼的紅痕,微微沁著血絲。讓卿枕梧想起了自己懷中那塊血絲玉,潤澤而溫暖。
手指碰到傷口后,疼得傅浪齜牙咧嘴。她暗暗嫌棄凡間的衣服質量太差時,帶著體溫的柔軟衣服就貼上了她的後背。
「先圍上朕的披風吧,這兒人多。」卿枕梧的站位剛好遮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她一面吩咐著輕憂去取葯,一面拉著傅浪往藤木椅那走。
大殿里加上自己也才四個人,哪裡人多了?傅浪不禁腹誹起來,漂亮姐姐直接說話就好了,犯得著牽著手走嗎?
結果,她剛坐下一抬頭就發現,剛才那個少女正用一雙快要噴火的眸子看著自己。
明明自己跟她素不相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傅浪望著她和卿枕梧交握的手,一下頓悟了。
缺愛的人類真是喜歡嫉妒別人,可惜她向來不喜歡慣著他們。傅浪眼眸一亮,故意將手搭在卿枕梧肩上,再單手扶額,弱弱地說道:
「哎呀,不知為何,頭有些暈呢。」
「你該不會腦震蕩了吧?」卿枕梧輕咬下唇,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據說貓咪身體柔軟,這種高度摔下來四腳著地,應該沒事吧?
不過,傅浪的身體可不比以前,馬虎不得。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傅浪手指抓得更緊了,「暈啊暈啊。」
柔軟修長的手指熱熱地靠著自己,卿枕梧有種全身被熨燙妥帖的舒適感,然而她一低頭,卻發現傅浪眼中挑釁的神色。
她略一想來,依照傅浪現在對自己的感情,絕不可能是在吃醋,那麼就只有一個答案了,傅浪是覺得好玩。
就在卿枕梧思考的這一空檔里,傅浪從善如流地靠在了她的懷裡,還不依不饒地感嘆道:
「陛下的懷抱好暖和啊。」
說實話,傅浪是真覺得卿枕梧很暖和,很像她在貓族特有的溫泉邊睡覺時的那種感覺。
果不其然,還沒等卿枕梧有所反應,那位身著白衣的少女一個大跨步上前,強忍著怒氣問道:
「皇上表姐,她是誰啊?從天而降,該不會是刺客吧?我聽聞最近有一種易容的秘術,只有脫下層皮來,才能辨別真假。」
天吶,好狠毒。上來就想扒自己的皮,傅浪躲在卿枕梧馥郁的清香后,朝少女做了個鬼臉。
「她是朕的未......」
傅浪打斷了卿枕梧的話,「好巧吶,我也是皇上的妹妹,不過是乾的。」
「我從未聽說皇上表姐有什麼乾妹妹,你這個刺客少在這裡混淆視聽。」少女被傅浪的鬼臉激怒,上來就想推開傅浪。
「芷瀟,不可無禮。」卿枕梧微微側身擋住了傅浪,「阿福剛進宮,規矩禮儀都不是那麼周全,你莫要與她計較。」
「那好吧,」見卿枕梧皺眉,白芷瀟十分懂事地不再鬧騰,本來天色已晚,她本想離開讓皇上表姐休息,但現在傅浪在這,她可不能走。
於是大殿里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各有心思地沉默了,氣氛安靜地有些詭異。
沒過一會兒,輕憂就便拿著藥粉回來,傅浪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她可不敢讓卿枕梧給她上藥,孤女寡女的,肌膚接觸,十分有傷風化。
「可是皇上表姐,我們的棋還沒有下完。你說過陪我下棋的。」白芷瀟同樣不甘示弱,像塊狗屁膏藥般不肯離去。
「這又有何難呢?我來陪你下。」傅浪把手中攥緊的草藥塞到了袖子里,撩開鬢角邊上的長發,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模樣。
「這樣也好,朕剛好有些疲憊了,你們二人對弈也可。」卿枕梧手裡把玩著裝藥粉的玉瓶。
這一番話,讓傅浪傻眼了,她是來給卿枕梧送葯的。葯還沒拿出來,人要是跑了的話。她豈不是還要多跑一趟,划不來划不來。
「哎呦,皇上姐姐,你別走,怎麼你一走,我就頭暈目眩呢?」
卿枕梧停住了腳步,她想起來,傅浪的確是不會下棋的。
「陛下,下一步該走哪,快來教教我。」
看著傅浪笑嘻嘻的嘴臉,白芷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這樣下去,風頭都讓傅浪這個野丫頭給佔光了。
「皇上表姐,你還記得過兩日要陪芷瀟出宮遊山玩水嗎?」
被身旁小貓咪騷擾得無法專心下棋的卿枕梧,直接按住傅浪的頭制止她的扭動。豈料,這個小貓咪竟然不改貓咪習性,順著自己的手心摩擦起來。
毛茸茸的手感柔軟異常......
「嗯,朕...自然記得......」卿枕梧被白芷瀟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低頭拿起茶杯,掩飾住了。
「你們兩要出宮?」傅浪狐疑地看了一眼這兩個人,「去哪裡?去幾天?」
「哼,一國之君的行程哪裡輪得到你來窺探。」白芷瀟沖傅浪揚起了勝利的微笑,繼而含情脈脈地望著卿枕梧,「唯一可以告訴你的就是,皇上表姐很早就答應了我的,只有我們兩個人哦。」
感受到卿枕梧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傅浪面無表情,內心其實早已樂開了花。也該讓漂亮姐姐嘗嘗被人當面覬覦的感覺了。
活該,誰叫漂亮姐姐跟自己沒見過幾面,就一副她們倆愛了幾輩子,死去活來的自來熟模樣。
傅浪斜眼瞟到卿枕梧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后,更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了聲。在這個空曠的大殿里,異常清晰。
可還沒等傅浪想出發笑的借口,她就發現自己后脖頸一小塊肉肉被卿枕梧揪住了。
「玩夠了嗎?」卿枕梧的語氣不咸不淡,讓傅浪聽不出情緒。
漂亮姐姐不是喜歡自己跟她親近的嗎?為什麼好像一副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含著熱氣的話語浮在了傅浪耳邊,「你在笑什麼,我很清楚。」
「呵呵,真的嗎?我不信。」傅浪強裝鎮定,低著頭不敢與卿枕梧對視。
「你一定在想,我那般肖想於你,無異於那些市井的登徒浪子。而剛剛,就是我的現世報。」借著寬大衣袍掩飾,卿枕梧刻意靠近傅浪,嘴角微微上揚,修長的手指劃過傅浪背上的紅痕,整個人散發出近乎挑逗的魅惑之意。
「現在,你心底可有快意?」卿枕梧故意使力戳了戳傅浪的傷口。
這什麼人吶。上一秒還溫柔似水,這一下就變成個吸人精血的妖怪了,而且說的話還那麼招恨。
但是,能不能不要猜得那麼准。難道自己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嗎?
「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想。」被揪住后脖頸,傅浪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動彈不得,連思考能力也跟著逐步喪失。
見傅浪小臉通紅,卿枕梧低低地哼了一聲,才慢慢放開了她。
「嗯,朕自然是要出宮的。近日以來,民間災禍時有發生,許是有邪祟作亂,是該微服出巡一探究竟。」
看見卿枕梧一臉正經淡然的樣子,傅浪在心底暗罵了句壞人,剛才還在調戲自己,現在就裝得一本正經。
不過話說回來,卿枕梧出宮的時日不會太短。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到底自己是該留在宮裡,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再伺機逃跑呢。還是跟著出宮,天大地大,趁她們一不留神,拍拍屁股走人。
但是皇宮地形的複雜程度,光靠自己好像很難走出去。
「皇上姐姐,出宮的話,也帶我一個嘛。」傅浪在權衡利弊后,還是決定寸步不離地跟著卿枕梧,她拉拉卿枕梧的袖子,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畢竟,有句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皇上表姐,不是說好只有你我二人的嗎?」白芷瀟完全沒有明白,怎麼這兩個人說了幾句悄悄話,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哎呀,白小姐,不要那麼小氣嘛。一起出去玩的話,多我一個不多。」
「少你一個也不少。而且你不是說你腦震蕩了嗎,那還怎麼去?」
傅浪頓時語塞,沒想到被白芷瀟抓到話柄了。
「但是,我現在已經好了。所以完全沒有問題。」看著卿枕梧眼眸里的笑意,傅浪有些心虛地摸摸頭。
「你想去便跟著去吧。」笑完之後,卿枕梧眼中忽然湧現了幾分不忍之色,她低下頭去淡淡地說道。
聞言,傅浪笑得十分欠扁,「哎呀,微服私訪的話,我們就不要帶太多人。陛下,您說是也不是啊。」
「為什麼?莫不是你這個刺客想要趁機做什麼不軌之事?」
嗨,傅浪心說她還真是有那麼些不軌的心思。要是人多了,還真不好辦事。
怎麼這宮裡的人都活成了精一樣,總猜到別人在想什麼。
「皇上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呢。」傅浪決定以守為攻,圈住漂亮姐姐的心,她就掌握住了話語權。
「隨意便好,」透過屋頂的缺口,卿枕梧窺見月上中天,嘆了口氣,「朕乏了,你們且都退下吧。」
坐在卿枕梧身邊的傅浪,卻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這人在看見月亮后,就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雖然有些不情願,白芷瀟還是乖乖聽話地起身往殿外走去。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傅浪幾眼。
這身嬌體弱的小少女既然敢跟著她和皇上表姐出去,就得看看她有沒有命回來了。自己在皇上表姐身邊待了十年,絕不允許表姐身邊有別人出現。
月色微涼,傅浪依舊沉浸在馬上就能逃跑的快樂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剛才一系列的「無心之舉」,已經讓她被盯上了。
由於心情大好,傅浪悠哉悠哉地走出殿門,望著遠處巡邏的兵士,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阿福,你磨磨蹭蹭地不回去,還有什麼事嗎?」卿枕梧環顧四周,看見了那個來回徘徊的身影。
「那個,夜深了,我困了。」傅浪躲避著卿枕梧有些調笑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腳尖,低低地出聲。
「困了的話,那就去睡覺啊。」卿枕梧看著傅浪的模樣,心下瞭然,卻故意逗她。
「早上的時候,不是說好的嘛,」傅浪扭扭捏捏了半天,「不是說跟你回寢宮睡覺嗎?」
卿枕梧看著傅浪閉著眼,紅著臉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樣子,就想笑。
「原來這麼短的時間,你就想通了?」
「咳咳,」聽到卿枕梧明顯是調/情的話語,傅浪一口氣提不上來,嗆住了氣管。「我那是誠實守信,而且我依舊不願意和你成親,你死了這條心吧。」
「嗯,你說是就是吧。今夜你想睡哪兒都行,在朕這,你可以隨心所欲。」
這是欲擒故縱吧,一定是的。傅浪仔細分析著卿枕梧話里的意思,難道說漂亮姐姐被氣到不想理自己了嗎?
「什麼意思?」傅浪敏感地覺得卿枕梧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什麼。「那個,我是來拿葯給你的。」
「什麼葯?」
「誒,就是用來敷手的葯。你反正......哪裡疼痛擦哪裡。記住了不要擦到眼睛,不然會很辣。」傅浪將草藥一把塞進卿枕梧懷裡,揮著手跑開了。
見傅浪一溜煙兒地跑開,卿枕梧低頭看著手心的翠綠色的草藥,神色複雜。
過了一會兒,她朝輕憂招招手,「去把這葯磨碎了,再送來給朕。」
「陛下,這葯可是美人姑娘送來的?」
「是啊,為何有此一問?」
「沒什麼,沒什麼,奴婢這就去磨葯。」輕憂低頭一笑,躬身離開。
今夜之後,宮裡便流傳著一個故事,說有位美人妄圖引起陛下的注意,不惜鑿破屋頂,從天而降,玩了一手「天外飛仙」。
如果有人不信,尚雲宮屋頂上的大紅燈籠為證。
深夜裡的一片黑暗中,卿枕梧拿出了懷中的那塊血絲玉。令人驚訝的是,血絲玉在黑暗中冒著幽幽的光,不一會兒便升起一團奇異的霧氣。
霧氣中似乎有個似龍似人的陰影。
「那隻貓兒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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