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脫皮
外祖母是這個年代很少見的裹著小腳的女人,三寸金蓮套在一雙紅色的繡花鞋裡,看起來……很詭異。
請原諒我這麼形容繡花鞋這種國家傳統刺繡文化代表,實在是小時候影視劇里紅色的小鞋子給我帶來的負面影響太巨大。
我聽見了聲音第一想法就是躲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能來源於我天性里對她的畏懼。
我躲在床旁邊偷偷看過去。
借著窗口透進來的月光,我看見外祖母像貓一樣踮著腳走到我床邊。
她直勾勾的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在我臉上摸了摸。
雖然她的動作看起來很輕柔,但我莫名的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以為她是外冷內熱,雖然說讓我借壽,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心疼我的,可卻沒想到,她接下來的舉動讓我大吃一驚。
只見她的手從我的臉上向下摸去,竟然將我全身都摸了個遍!
最後她的手停留在我的胸前,用力的捏來捏去……
如果她不是我的外祖母,我幾乎要以為遇見了色狼!但儘管她是我外祖母,我還是感到一陣噁心!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的胸口,爆發出貪婪的神色,流著涎液的嘴不停嘀咕著什麼,我努力細聽,發現她說的是,「真好,真好,年輕真好!」
外祖母又在我身上來回摸了幾遍,然後惦著腳尖走了,我的魂魄回到了身體里,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氣,被捏的劇痛的胸口彷彿在提醒我剛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撲到床邊開始嘔吐。
等我將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的一乾二淨之後,我已經下定決心離開這。
不是我狠心,實在是這樣舉止怪異瘋癲的外祖母,我不敢信。
我馬不停蹄的收拾東西,心裡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離開這!
我衝出房間辨別方向,卻沒注意到身後,貓一樣輕的腳步聲。
后脖頸傳來陣刺痛,我回頭望去,眼前忽的一片黑暗,最後只看見一雙穿著繡花鞋的小腳,還有老人尖細的,如同貓頭鷹一樣的笑聲。
——
再次醒來,烈日在頭頂燃燒著。
我仰面朝天,四肢分開,被緊緊綁在一座由木頭製造的簡易祭壇上。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被高山包圍的小型盆地,或者說,是一個不知經過多少年代,早已經被人遺忘的亂葬崗。
雜草叢生間,隨處可見一些黃色的小土包,有的因為年深日久日晒雨淋的關係,露出腐木的一角,或者,是乾脆被野狗扒開,露出一節節白色的骨頭,作為醫科生,我立刻分辨出那是人的小腿骨。
升到正上空的太陽烈火般灼烤著我,彷彿要耗盡我身體里每一滴水分,也許很快,我就會變成一具純天然的木乃尹。
我的右手腕被利刃割出傷口,噝噝啦啦的疼的直抽氣,鮮紅的血液順著竹子做的通道流進四角放著的盛血的器皿里。血液汩汩流淌的聲音清晰無比的敲擊著耳膜,我感到皮膚髮緊,但骨子裡的冰冷卻讓我牙齒打顫。
以醫學生的專業來對傷口做判斷,大概三十分鐘后,我的血液就會流幹了。
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拄著拐棍走上祭台,我的外祖母彎著快要折斷的腰,頂著頭上幾縷稀疏難看的枯發,渾身散發著垂死之人腐朽的氣息,但她的眼睛卻一點都不像要死的一樣,死魚眼裡散發出炙熱貪婪的光。
她嘴裡不知道嘟囔著什麼,聽起來就像是晦澀難懂的咒語,然後她顫顫巍巍走到我面前,伸手撫摸我的臉,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同時,連血液都差點凝固。
我堅強的扯出笑容掩飾緊張,企圖給自己找一條活路:「外祖母,您怎麼把我綁起來了?這是借壽儀式的一部分嗎?我聽說,借壽的時候兩個人都要心情放鬆,這樣成功的可能性才更大,你這樣綁著我,我不太舒服,你不如把我放開?」
外祖母又發出貓頭鷹一樣的笑聲,眼睛眯成一條縫:「不能放,不能放,一放啊,你就要跑掉啦,好孩子,你跑了,外祖母怎麼辦啊?」
「呵呵,怎麼會呢,我答應要借壽給你,當然會說話算話。」
「嘖嘖,我不信,除非啊。」
我耳朵一動,急忙問道:「除非什麼?」
她在我頭頂位置猛地低頭貼近我,我和那雙死魚眼對上,白慘慘的眼仁兒我嚇得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她慘笑著說:「除非你把你所有的壽命,都借給我!」
我的手在旁邊努力尋找著可以逃脫的機會,嘴裡磕磕巴巴的敷衍,「外,外祖母,咱們之前說好的,可不是這樣。」
外祖母發出一陣可怕笑聲,「小玥,你不是說,我想借多少都可以嗎?怎麼現在就說話不算話了?」
不算話?呵呵呵,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收回我說過的所有話!
她不等我說話,繼續自言自語:「你真的以為我養你這些年,就為了借你幾年壽命?我養你,是因為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將來一定是個美人坯子,看看這臉蛋,多漂亮啊,還有這光滑的像雞蛋樣的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這小細腰,嘖嘖,還有這對又挺又翹的……」她發出貓頭鷹一樣的笑聲,「不知道能迷死多少男人呢!」
我聽得一陣惡寒,狠狠心問:「其實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我的壽命,而是我這具身體,對不對?」
她眼中的貪婪,早就出賣了她!
被我揭穿,她也不再掩飾,雙手再次摸到我臉上,順著我的脖子又摸到我胸口,用力的捏來揉去,發出快活的尖笑聲,「沒錯,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這身體,這年輕,鮮活,漂亮的皮囊,馬上就都是我的了!」
一分鐘前我還想著活命……現在我想,不如讓我立刻就死了吧,摸的我太特么噁心了。
外祖母喉嚨里發出可怕的笑聲,她突然變得瘋狂起來,一口咬在我右手腕的傷口上,我又痛又驚的開始掙紮起來,可雙手雙腳都被綁著,根本掙脫不開。
我聽見她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驚悚的發現她竟然在喝我的血!
上帝啊!
胃裡一陣翻攪,我想吐又吐不出,只覺得渾身冰冷恨不得立刻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我身上爬起來,然後不滿足樣端起那些盛血的器皿開始大口大口的喝血。
她很快喝完,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她的臉上頭上都沾了血,看起來像惡魔般可怕。
我張張嘴,已經虛弱的說不出什麼話。
然後我看見了生平最最驚悚的一幕,只見我的外祖母渾身的皮膚開始腫脹扭曲起來,皮膚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瘋狂的涌動,整個人就像一隻巨大丑陋的癩蛤蟆。然後這隻癩蛤蟆開始脫皮……
是的,沒錯,她從頭頂開始,皮膚裂開,露出扭動著的,血淋淋的,沒有皮膚包裹的頭顱……
沒多久,一個血糊糊的人出現在我面前,腳下是一張醜陋的人皮。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尖叫起來,血人張開鋒利慘白的牙齒朝我撲了過來。
腹部一陣刺痛,血人趴在我的身體上不斷扭動,它正在用牙齒,咬破我的肚子……
一陣眩暈,我懷疑我脆弱的魂魄被嚇得要再次離體,我知道,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
到了現在,我竟然覺得單純的被綁著放血,然後變成木乃尹,是一種很不錯很享受的死法。
至少,比被人剖腹破肚要來的強。
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巨大的黑暗將我籠罩,在徹底融入那黑暗之前,我無意識的,發出虛弱無比的聲音:「救命,誰來,救救我?」
「好香……好嫩……好滑啊……啊……咦?」不知何時,俯在我身上享受美味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我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天上的烈日被陰雲遮擋了,周圍的一切變得晦暗不明,一陣陣可怕的嗚咽聲從亂葬崗四面八方傳來,就像小說中描寫的凄凄哀哀的萬鬼同哭聲。
煞風皺起,呼嘯襲來,剎那間天塌地陷,祭台從中間裂成兩半,地面彷彿被人用巨斧劈開,我朝著那黑暗的縫隙筆直掉落下去,看著那個怪物瘋狂的朝我伸出手大叫著:「不!」.
我發出一聲,輕輕的笑:「哈!」
我就是摔死,也不會如你的意!
——
「以葯分魂,以血分皮,最後鳩佔鵲巢,達到長生不老的目的……果然是她。真沒想到,千年過去,這個賤女人竟然還活著。」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
如果不是在這樣陰森可怕的地方,我會認為這聲音超級無敵的好聽,可以讓耳朵懷孕的那種。
彷彿有隻冰冷的手在我臉上拍了幾下,我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深不可測的深坑裡,正是地面裂開的那道深幾十米的巨大縫隙。
這麼高我居然沒死,我咳出一口血,覺得嗓子里滿是腥甜。
「咦?醒了?」
「你,是誰?」我扭頭看向旁邊,費力的問。
此刻我躺在地縫深處,在我旁邊,有一個巨大深闊的洞,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那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半響一聲輕笑又從洞里傳出,「你的膽子很大。」
我嗤笑,又吐了口血,「你覺得經歷了這些之後,還有什麼能嚇到我嗎?」
就算現在在我面前出現真的鬼,我都能跟他握握手說:「你好,我馬上就要跟你是同類了,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不像不滿,反倒像頗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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