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划傷
早上的旅館,甚至喧鬧。
走廊里,人來人往。
邢斯炎深陷在人群里,視線在往來的每一張臉上掠過。
來來往往的人群說說笑笑,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彷徨的邢斯炎。
更有甚者,在邢斯炎四下尋找邢斯曼蹤跡之時,有好幾位往來的遊客,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
聯想起近日發生的種種,一陣寒意自邢斯炎的心底滋生。
在這往來的人群里,是否有惡魔在他身邊遊離,對著他這個獵物評頭論足?
但恐懼並沒有讓邢斯炎放棄尋找邢斯曼。
邢斯炎開始大聲叫嚷:「邢斯曼,這玩笑並不好笑,你快出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邢斯炎竟在走廊里,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回聲放大了恐懼。
邢斯炎只能繼續叫著邢斯曼的名字,以驅散恐懼。
「呼……」
「嘶……」
耳畔突然傳來無意義的氣音,讓邢斯炎心頭髮毛。
他立刻回過頭,壯起膽子大叫一聲:「誰!」
在他身後,人影幢幢。
在人影的盡頭,是一縷淡淡的黑色人影。
只需一眼,邢斯炎的全身被定住。
呼吸,在剎那間停止。
「你不應該找他。」
「因為他,已經死了。」
剎那間,人影有遠及近。
邢斯炎看不見黑色人影的身體細節,只能看見拿一雙大大的,充滿血絲的眼睛。
「或許,你能救他。」
「你……」
「你在發什麼呆?」
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邢斯炎的肩膀。
邢斯炎下意識往肩頭一看。
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正搭在自己肩頭,並不新鮮的血液,染上了衣衫。
「啊……」
*
「啊什麼啊?」
「大清早的,你是在叫魂嗎?」
「沒用的東西。」
站在邢斯炎身邊的邢斯曼滿臉不屑地數落著邢斯炎。
邢斯炎驚魂未定地大喘著氣:「鬼,剛才有鬼在跟我說話。」
「什麼鬼?」
「我看是你這個膽小鬼,白日做夢。」
邢斯曼輕蔑地拍了拍邢斯炎的臉龐:「當初被做手術的,怎麼不是你呢?」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挑釁。
並不熟悉的,是刺鼻的血腥味。
被激怒的邢斯炎剛要出口反駁,卻看到了邢斯曼的手。
她的手上,的的確確,沾滿了血污。
「你……,你幹了什麼?」
「呵。」
「幹了什麼?」
「你沒有眼睛嗎,你自己不會看嗎?」
邢斯曼冷笑一聲,冰冷的手掌輕輕拂過邢斯炎的臉頰,將血液在他臉上均勻塗抹。
「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你……」
你又殺人了。
不等邢斯炎開口,遠處就傳來了邢太太著急的聲音。
「斯炎,斯曼!」
很快,邢太太就跑到了二人跟前,緊緊地將她的兩個孩子抱在懷裡,像抱住了什麼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太好了,太好了。」
「你們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媽媽,怎麼了?」
邢斯炎被邢太太的懷抱箍得生疼。
但他沒有掙扎,沒有去破壞邢太太擁抱他們的動作,只是強做鎮靜,疑惑地問道。
「出事了。」
「那個姓金的男孩子不知怎的死在了房間里,死相凄慘。」
說著說著,邢太太的眼中掉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我去洗漱間,只找到了你們的牙刷毛巾,沒有看到你們。」
「我以為……我以為你們也出事了,真是嚇死媽媽了。」
「若是你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媽媽也不活了。」
看著邢太太如此緊張的樣子,邢斯炎乖順地窩在邢太太的懷中,聊以安慰。
母子三人窩在一起,好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緊跟在邢太太身後的老邢也來到了這三人身邊。
顯然,看到兩個孩子安全無恙,老邢也鬆了一口氣。
但當他看清兩個孩子身上的血跡時,老邢剛放下的心頓時高高提起。
「斯炎,斯曼,你們身上怎麼會有血?」
邢太太也終於發覺了懷中的異樣。
她輕輕放開了懷中的孩子,定睛一看。
只見邢斯曼身上染了斑斑血跡,指縫間全是凝固的血液;邢斯炎的臉上身上,也沾滿了血痕。
邢太太的胸膛劇烈起伏。
老邢更是厲聲質問:「斯曼,是你殺了那個姓金的男孩。」
邢斯炎看看邢斯曼又看看自己的父母。
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他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
在之前那一段時間裡,他與邢斯曼分開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一刻鐘。
在這短短的一刻鐘里,邢斯曼真的有能力去殺人,殺完人後又折返回來嗎?
如果邢斯曼沒有殺人,那麼她手上的血跡又該如何解釋?
鬼使神差般的,邢斯炎挪動腳步,拉開了與邢斯曼的距離。
他緊緊的抱住邢太太的胳膊,試圖將她拉離邢斯曼身邊。
邢太太只是牢牢地盯著邢斯曼,身體巋然不動。
「斯曼,你殺了那個男孩子嗎?」
邢斯曼不言不語,只是注視著邢斯炎的眼睛,眼神中飽含不屑。
不知是心虛還是惱怒,邢斯炎心頭火起。
「爸,媽,剛剛他離開了好長時間,不知道去幹什麼了。」
「再然後,他回來時滿身滿血手都是血,還把血抹到了我的身上,臉上。」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斯炎,」邢太太低聲輕斥,「不要說了。」
「你們只是孩子間互相打鬧,不慎受了點傷。」
「多大人了,還互相把血抹到對方的身上,真是太不像話了。」
「媽媽……」
邢斯炎拖長了聲音,語氣中滿是委屈。
可邢太太只是打量著四周,眼神警惕。
「老邢,你帶著孩子們進去洗一洗。我去幫他們拿身換洗衣服。」
「可房間里……」
老邢猶豫。
畢竟,117號房間現在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沒事的。」
「畢竟,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更何況,那裡還有很多人,不會有事的。」
聞聽此言,老邢眼神一凜,隨即又歸於無奈。
是啊,不是第一次了。
那個盲女的死相,並不比那個姓金的男孩好多少。
目送著邢太太遠去后,老邢讓自己的兩個孩子拉入洗漱間。
*
澄澈的水流清洗著血污。
猩紅的顏色,被透明的水稀釋成粉色,又流入下水道。
很快,邢斯炎與邢斯曼身上的血污被洗了個乾淨。
老邢盯著兩人光潔的皮膚,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安。
做戲做全套。
他不能保證自家孩子身上的血污沒有被其他所謂的玩家看到。
既然決定找了這個借口,那麼這兩個孩子身上,就不能這樣光溜溜的沒有一個傷口。
「斯炎,你把手伸出來。」
「爸爸,怎麼了?」
「要你伸出來,你就伸出來。」
「男子漢,廢什麼話?」
邢斯炎抿了抿嘴,只得將手乖乖地遞到老邢面前。
看著自家孩子還會經歷摧殘的手背,老邢牙一咬,心一橫,迅速拿起標籤鑰匙串中夾雜著的指甲刀,在邢斯炎的手背、手腕上面劃了好幾道長而淺的傷口。
乍一看,這傷口就像是被指甲抓出來一樣。
邢斯炎一聲驚呼,隨即連連喊痛,奮力掙扎著想要將手從父親手中抽回。
「爸,你幹什麼?」
「好痛。」
可一個半大小子哪是老邢這個成年男子的對手。
邢斯炎的掙扎反而弄巧成拙。
伴隨著邢斯炎的掙扎,老邢一個不小心,手中的指甲刀便嵌入了邢斯炎的皮肉中。仟韆仦哾
下一秒,濃稠的鮮血自傷口中流出。
鮮艷的紅,刺痛了邢斯炎的眼睛,也刺痛了老邢的心。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唯一健全的親生兒子,老邢的手一抖,指甲刀便掉在了地上。
「爸,你瘋了。」
邢斯炎已經顧不上手上手臂上傳來的肌肉痛楚,只是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父親。
「斯炎,現在局勢詭異。」老邢按下心中的痛苦,解釋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人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不管怎麼樣,咱們不能讓他們懷疑到咱們這家人身上。」
「萬一我們被他們排擠,下一個死掉的,就可能是我們了。」
「所以你就要在我身上划傷口?」
邢斯炎依舊是一臉委屈,隨即指向一旁的邢斯曼:「那他呢?為什麼不划他?」
「斯炎,你是男子漢,你必須要保護姐……」
說到這裡,老邢頓住了,看向邢斯曼的眼神中充滿了尷尬。
「斯曼,我……」
「現在男女平等,爸爸你應該一視同仁。」
「更何況,現在我有的不是姐姐,而是哥哥!」
老邢看看邢斯炎。
邢斯炎咬牙切齒。
他的另一隻手,捂住傷口,新鮮的血液卻不斷地從他指縫間溢出。
老邢看看邢斯曼。
邢斯曼也看著他,神色莫名。
突然,邢斯曼將雙手伸到老邢面前。
「划吧!」
「斯曼,你不用這樣的。」
「斯炎身上的傷,已經足夠應付過去了。」
邢斯曼突如其來的懂事,讓老邢頗為心酸。
老邢轉向邢斯炎,厲聲斥責:「斯炎,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
「你就這麼想讓斯曼受傷嗎?」
「你真是個白眼狼。」
「我不懂事?」
「我白眼狼?」
邢斯炎深吸一口氣,隱隱的淚花在眼中打轉。
明明受傷的是他,流血的是他,邢斯曼什麼都沒有做,他怎麼就成了不懂事的那一個?
為什麼受傷的,永遠都是他?
憑什麼?
他又不欠他!
「划吧!」
正當邢斯炎要發作的時候,邢斯曼再次出聲。
「你再不划,這個沒用的東西,就該掉眼淚了。」
「斯曼。」
老邢猶豫。
「划!」
在邢斯曼的堅持下,老邢撿起了指甲刀,在水龍頭底下沖了沖。
在邢斯炎的密切監視下,老邢拿著指甲刀的手微微顫抖。
他拿著的,是自己最為歉疚的孩子的手。
如果不是他懦弱。
如果沒有出那件事。
如果十多年前沒有遇到那個盲女,那個盲女的哥哥沒有訛詐那筆巨款。
如果那天嚴太太沒有失手。
如果那天他沒有鬼迷心竅,進入圈套。
只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手中的指甲刀閃著銀色的寒芒,似乎化成了手術刀。
恍惚間,老邢彷彿回到了那一天,他穿著無菌服,站在手術台邊,監視著手術的過程。
手術台上,躺著他的兩個孩子。
一個孩子,被簡單地割去了包|皮,以掩飾這場手術的意義。
另一個孩子身上,正在進行著複雜的手術,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性命。
「爸,你怎麼還不動手?」
邢斯炎的聲音,打斷了老邢那場夢魘一般的回憶。
邢斯炎滿心滿眼都是委屈。
指甲刀劃在他身上那是又狠又快,輪到邢斯曼身上卻是久久的懸而未決。
老邢皺了皺眉,用寬厚的背部阻擋了邢斯炎的視線。
他咬了咬牙,割向了邢斯曼光滑的皮膚。
表皮組織,在瞬間被破開。
一道又一道長而淺的傷口,出現在邢斯曼的手背上。
然而,邢斯曼身上的傷口並沒有像邢斯炎身上的那般立刻出血。
老邢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邢斯曼的眼睛,又看了看邢斯曼的傷口。
終於,十幾秒后,暗淡的鮮血姍姍來遲。
老邢捏住邢斯曼手腕的手,不住地發抖。
這血,不對勁。
這血,並不是新鮮血液,倒好像和小賀的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