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傅番外 進展·下
柘姬追在北辰泠身後,不管北辰泠走得多快,她都能跟得上,但她又不刻意超過,享受著這樣的過程。
她覺得北辰泠一舉一動都可愛極了,明明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發起火來卻有一股殺氣,柘姬倒也不是真的害怕,就是覺得有趣極了。
她們兩個一個羞惱一個歡快地朝前走,可苦了那三個隨從,既不能上去打擾女王陛下的興緻,還要好好跟在兩人身後,以免出現什麼變故。
好在這片林子雖然茂密,但是佔地面積不算太廣,眾人行了越一炷香的時間,不遠處有金燦燦的陽光灑在路面上,平整地延伸出去,是通往山谷的一小段平整的路。
曾經走過這條路的遊人很多,前陣子下過雨,地面上還能看到清晰的腳印。
北辰泠的腳步慢了下來,柘姬也跟著緩了步子,她側頭看著北辰泠的臉,陽光落在那一張素凈的面孔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可真是好看呀。
北辰泠突然站定,柘姬一愣,也立馬停下來。
但見北辰泠朝柘姬轉頭看過來,問她:
「你之後回了草原,又如何護我?不能實現的話張口就來,不是輕浮是什麼?」
她臉上的紅暈已經消下去了,度過了最初的羞赧,理智回歸,一顆心也涼了下去,感覺今日的景,她還沒看,就已經倦了。
柘姬沒想到北辰泠突然開口,道出的言語竟這般冷厲,她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收斂起來,剛剛浮上心頭的喜悅也淡去了。
如北辰泠所言,她剛才的確輕浮了。
她認真地看著北辰泠,但北辰泠說完這句話后,似乎根本沒有打算聽到她的回答,繼續朝前走去,再往前行一段路,便能看到溶洞的入口了。
柘姬的心沉了下去。
她垂下眸子,開始認真思量反省。
毫無疑問,她喜歡北辰泠,喜歡這個時而溫婉,時而鎮定,時而暴躁,時而又驚惶的姑娘。
她愛與北辰泠玩笑,後者氣急敗壞卻拿她沒有辦法的模樣總是不經意就戳進她的心窩裡,讓她心裡撲通撲通地,懷揣著比平常多了許多的驚喜。
北辰泠身上有太多和她不一樣,她想靠近,卻不知道北辰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但剛才那句話,讓她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還是不明白。
她們分屬於兩個不同的國家,柘姬長在草原,她的根也在草原,但北辰泠是寧國的女人,她更是長於南方,溫婉秀麗的女子,她們彼此的家鄉隔了十萬八千里。
若她們都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倒也罷了,但柘姬是草原的王,北辰泠又是寧國的高官,她們誰都不是能輕易離開故土的人,柘姬說能護北辰泠,除非她們能有一方放下自己擁有的一切,去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如抽筋扒皮。
她不知道北辰泠對她是否也懷有她這般的心情,若有,她便能獲得更多的勇氣,去主動爭取。
她素來奉行,人一輩子本就不易,但凡有些什麼喜歡的,就要百倍努力的信條。
她能感覺到北辰泠對她的時候,態度是和別人不一樣的,但這不能成為北辰泠也在乎她的佐證,她需要更確切的答覆。
北辰泠剛才問她的那句話,不停拷問著她的心,在她沒做好準備,將一切放手的時候,又有什麼資格說出那些傲慢又不切實際的言語。
怕是有兩分在意,都被她消磨了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凝滯下來,她們一前一後地走著,明明彼此間的距離並沒有拉得太遠,但她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迷茫了,變得遙不可及。
跟在北辰泠和柘姬身後的隨從面面相覷,他們有些鬧不明白,怎麼剛才還好好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像是結了仇,突然不言不語起來。
但這兩個人之間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該管的。
北辰泠和柘姬就在這樣的氛圍之下走了將近一里路,溶洞的入口出現在她們的視野里,黑漆漆的,洞外有三兩遊人歇息。
柘姬示意隨從上前,點了火把,雖然她好像搞砸了一些事情,但今日這場郊遊還是得繼續。
溶洞中十分潮濕,靠近入口的地方都還看不出什麼,朝裡面走一段,遊人常來的地方,石筍都遭到了破壞,景色變得不太美好,就像她們此時的心情,也是一團糟。
再往前行,洞中的遊人漸漸少了,內里也越來越陰暗潮濕,深入溶洞之中,柘姬忽然聽到一陣潺潺的流水聲,不由抬眸四顧,問道:
「此處還有暗流?」
這是她們從樹林出來之後,柘姬第一次開口,也不知道北辰泠會不會回答她。
「嗯,是從山上淌下來的山泉。」
北辰泠的聲音響起來,清清淡淡的,像是已經忘記了剛才短暫的不快。
柘姬轉頭去看著北辰泠,幽暗的溶洞里,看不清北辰泠臉上的表情,她只能借著晃晃悠悠的火光回想北辰泠面無表情的模樣。
她想沒話找話,但平日里能說會道的一張嘴,這時候突然找不著能開口的話題。
最終,她還是沉默了下來。
北辰泠發現了柘姬的異樣,她也明白柘姬為什麼會突然沉默,但有些話,有些事,因為看得太通透,所以反而沒有了熱烈的激情,沒有了莽撞的膽量,不懂得犯錯,才更加小心。
她們都知道問題在哪裡,但又都下意識地逃避。
想到這些,北辰泠有些走神。
前邊有一座小小的石橋,不是人為搭建的,卻是被山裡的暗流沖刷成那個樣子,天然造就了一副好樣貌。
腳下的路因為過於潮濕而生了青苔,北辰泠剛踏上石橋,腳下猛地一滑,忽而身子一晃,驚呼聲剛脫口而出,她的人便偏向一旁,眼看就要摔倒。
柘姬第一時間發現了變故,她下意識地伸出手,飛快一撈,攬住北辰泠的腰,將自己的位置和北辰泠互換,北辰泠摔倒在石橋上,而柘姬則一腳踏進一旁的泉水裡,嘩啦一聲響,撿起一蓬寒涼的水花。
「陛下?!」
北辰泠一下子慌了神,她甚至沒感覺到摔倒在地的疼痛,而是飛快起身,借著隨從手裡的火把看向石橋旁的柘姬。
溶洞中雖有泉涌,但水不深,柘姬落水之後,並沒有摔倒,她憑藉高超的武功強行穩住了身體,只是一雙腳都踏在水裡,已經被水浸透了。
柘姬的隨從也慌了神,他們飛快湊上來,要拉柘姬上岸,卻見北辰泠先眾隨從一步伸出手去,那手腕柔美纖細,手的主人眼裡透著焦急和擔憂,一下子就看進了柘姬心裡。
她伸出手去,抓住北辰泠朝她探來的手,北辰泠的手像是沒有生骨頭似的,柔軟而溫涼,捏起來相當舒服。
柘姬一步踏上岸,北辰泠看著她膝蓋以下全都濕透了,而且溶洞里陰寒潮濕,山泉的溫度恐怕十分寒冷,就算會武功,也受不住這樣的寒凍,便神態焦急地提議:
「我們不若先出去?生火烤一烤鞋襪。」
柘姬看著北辰泠著急的樣子,心裡溫溫軟軟的,剛才堵在心口的那一股氣一下子就散了。
她們又不是沒有時間了,未來還很長,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這份歡喜與其藏在心裡,不如找個機會直抒胸臆,至少,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的心情與決意,總能多一分在意和考慮。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柘姬堅決地相信這一點。
她忽然哈哈笑起來,笑容清朗又暢快,笑得北辰泠一頭霧水,抬眸看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不是被凍壞了腦子。
不對呀,剛才那山泉明明只凍了她的腳。
柘姬抓著北辰泠的手沒有松,她從隨從手裡接過火把,笑看北辰泠,言道:
「泠女傅,你不是說這洞子從另外一邊也能出去嗎,我們都已經走進來,不若繼續往前走,直接穿過這個溶洞,到外邊去,再收拾這鞋襪也無妨。」
北辰泠略作思量,不得不承認柘姬所言有理,如果他們現在原路返回,待會兒柘姬將鞋襪收拾好了,還會再進來一次,但這會兒不論是回去也好,還是繼續往前走,柘姬鞋襪已濕,必定是要忍一段路的。
「那我們繼續往前吧。」
北辰泠同意了,她起身時,忽然意識到柘姬抓著她的手還未松,不由稍稍抖了抖胳膊,意圖將自己的手從柘姬手裡抽出來。
然而她卻沒料到,柘姬捏得更緊了。
北辰泠意外極了,瞪著眼睛看著柘姬,卻聽柘姬壓低了聲音說道:
「泠女傅,孤心悅君。」
她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就鬆了手,撐著火把朝前走,臨行前還回頭看了一眼北辰泠,笑道:
「女傅可要跟緊一點,切莫再摔了呀。」
北辰泠愣在原地,剛才柘姬那句話說得極快,快得彷彿她的錯覺。
然則那人走時,隱在暗處的手卻攥成了拳頭,可見柘姬心裡並不平靜。
她看著柘姬的背影,柘姬走出兩步之後就停下來,又回頭看她,洞內幽暗,明明看不清柘姬臉上的神情,但北辰泠卻覺得,她好像能感覺到那一雙眼睛里透露出來的溫柔。
也只有在這樣暗的環境里,才敢肆無忌憚地將心裡喧囂的情緒,從眼睛里放出來。
不需要再說什麼,她已經明白了。
北辰泠朝前邁了一步,隨後步履漸快,跟在柘姬身邊。
柘姬笑起來,又一次伸出手:
「本王在想,要不還是牽扯女傅走,以免這路滑,再摔了可就不好。」
北辰泠瞪了她一眼,旋即輕哼一聲,扭頭與柘姬擦肩而過。
柘姬一愣。
就在她以為自己剛才會錯了意,自作多情了一把的時候,北辰泠突然伸手抓住了柘姬的手腕,拉著柘姬朝前走:
「行了,別磨磨唧唧,你那一雙腳是不是不要了?」
柘姬被迫跟著北辰泠的步子朝溶洞外走,她們身後三個隨從匆忙跟上,依舊不明就裡。
北辰泠越走越快,若不是溶洞里實在太暗,她恐怕就直接跑起來了。
柘姬哈哈大笑,笑聲在溶洞中回蕩,遠遠傳開,感覺整座山都能聽得到她癲狂的笑聲。
走在前面的北辰泠這會兒沒對柘姬的笑投去異樣的眼光,她像是被感染了似的,眼裡也有了兩分笑意。
不一會兒,前面的光越來越亮,他們知道前面就是洞口了。
腳下的路面變得清晰起來,隨著洞口近了,也逐漸開始變得乾燥,不如先前那麼打滑,北辰泠拽著柘姬一路從溶洞中跑出去。
外邊有形狀奇崛的山岩,還有長得歪歪扭扭的松樹。
隨從跟上來,就地撿了些柴火,在樹下生起火堆,柘姬則大大咧咧地踹了鞋襪,將濕漉漉的鞋子和襪子放到火堆旁烤著。
下人們自然轉過身去,北辰泠在柘姬身邊坐下,兩臂抱著膝蓋。她的臉還有些紅,剛才一路跑出來,幾乎沒有留機會喘氣,這會兒還沒緩過勁來,嘴裡呼哧呼哧,可愛極了。
注意到柘姬看過來的目光,北辰泠氣息稍喘勻了一些,就抬眸瞪了回來,柘姬嘴角一勾,收回視線,伸手抓起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里的乾柴。
「女傅……」
「等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回草原,我有話跟你講。」
柘姬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北辰泠打斷了。
柘姬沒再堅持,點頭應了聲好,然後繼續撥弄面前的火堆。
她不知道北辰泠要說什麼,心裡縱然好奇,也不想在這時候刨根問底。
她們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又從包裹里掏了兩塊乾糧就著清水吃了,填飽了肚子。柘姬看自己的鞋襪都差不多幹了,這才又將其撿過來穿好:
「那咱們繼續往前走?」
不管什麼事情,先玩過了再說。
北辰泠看了她一眼,點頭道:
「好。」
結果她們在林梓谷一待就是六天,從林梓谷的溶洞回來之後,柘姬再沒有提出要出去玩的話,她好像變得安分了許多,就算待在北辰泠的府上,也沒有顯出厭煩之色。
北辰泠能感覺到,柘姬準備走了。
柘姬又在北辰泠的府上住了幾天,東西收拾完備之後,進了一趟皇宮,面見林傲雪,提出辭行。
林傲雪沒有挽留,贈了一些價值不菲的文物給柘姬,然後自然而然地派了北辰泠去送。
北辰泠將柘姬送出三里地,柘姬勒馬駐足,她擔心北辰泠走得太遠了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會有不便,便道:
「女傅請止步,不必相送了。」
北辰泠依言停下腳步,但聽柘姬又道:
「上回女傅曾言有話與本王講?」
柘姬身邊的隨從退遠了一些,將說話的地方給兩人空出來。
北辰泠抬頭望著馬背上的柘姬,後者臉上的笑依舊傲慢不羈,但那一雙眼睛,卻多了兩分不一樣的情緒。
「嗯。」
北辰泠應了一聲,隨後垂眸笑起來,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無奈複雜,讓柘姬心裡生出兩分不妙的感覺,但她沒有貿然表現出什麼,而是安靜地等待北辰泠將話說完。
「你此去草原,將你原先那句話再想想清楚,而我,也會好好考慮,我覺得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理清楚,等想清楚了,那下一次見面自然就有定論了。」
「我們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柘姬追問了一句。
北辰泠看著柘姬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我們要想見面,不是你來,就是我去,還有什麼旁的可能?」
她沒有回答是多久,因為她們誰也不知道這個過程需要多久。
不管是誰先妥協,要放下的,不止是身上的事務和擔子。
就看她們各自對彼此的心意,是否值得她們這麼做。
猶豫和彷徨在所難免,不論誰先邁出腳步,去往何方,都是一種希望。
柘姬的目光微微晃了晃,她忽然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朝北辰泠走過來,而後在北辰泠驚訝的目光中,一把抓過北辰泠的胳膊,那一雙眼睛神光灼灼,逼迫北辰泠不得不正視著她的眼眸。
「女傅,本王給你半年的時間,也給本王自己半年的時間。」
半年以內,她也會做出決意,是走,還是留。
她不想拖得太久,如果北辰泠半年之內不來找她,半年以後,也絕不會來。
倘若半年的時間不夠她們想清楚這件事情,不夠讓她自己下定決心,那麼她們之間,就註定沒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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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女傅和女王才會在北境相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匆匆地來,一個匆匆地去,嘖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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