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天下父母心
王子騰為子奔波終有成,牛夫人一片慈心得回報
牛夫人早使人在二門等著,守門的小子不住地往垂拱門外探頭,一見王子騰回來了,飛也似的跑向正堂,嘴裡還叫道:「趕緊使人告知太太,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王子騰此時已定下心來,便呵斥道:「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
牛夫人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已迎上前來,見面也不說別的,就問道:「老爺,可見了聖上?又是怎麼說?」
王子騰笑道:「太太只把心放回肚子里去,還有什麼不成的?聖上乃仁愛之身,素有慈悲之心,因怕太太等急了,我才先回來報信,稍待片刻就有宮內的使者傳旨下來,」
說罷又吩咐劉大——即王家的大管家:「預備香案,大開中門,迎接天使!」
劉大把身子一躬,喜氣洋洋道:「早著人預備下了,老爺一回來我就知道,老爺做事還有什麼不成的呢?」
王子騰斥道:「是聖上體諒臣下,今日換了旁人聖上必也是如此!」
劉大諂笑著自打了幾個嘴巴:「是,是,正是皇恩浩蕩,聖上乃是仁愛之身,慈悲之真//神,重臨俗世卻和光同塵。」
王子騰聽他說的不像,忍不住噴笑道:「從哪裡學來的這幾句?不倫不類的滿嘴裡胡沁什麼——還不去盯著小子們,看毛手毛腳的,仔細磕壞了香案牙子!」
轉頭又嗔翠玉道:「還不與你太太換上吉服,再裝飾裝飾,這樣不恭,叫太太如何領旨?」
牛夫人早在他說放心時就雙手合十朝天亂謝起來,聽的王子騰如此說,還有什麼不虞的?便扶著翠玉的手,轉身進正房收拾打扮。
這邊王子騰叫人打水凈面,略做一番收拾,又盯著叫擺放香案。
那邊牛夫人進了正房,一面由翠玉伺候著拿香粉勻面換上冠戴,一面催紅翡取梯子來,到那大頂柜上收拾出吉服,忙忙地才穿好了,就聽外頭綠鬆脆聲喊道:「太太,老爺請您去接旨!」
「知道了,就來!」翠玉扶起牛夫人,腳步匆匆地去前頭迎接。
王子騰早就收拾停當,正笑著向天使遞荷包:「辛苦來這一趟,此次事急,還望見諒。」
那傳旨的卻是內閣里的書記官,哪能不看王子騰這一寵臣的面子,也不似其他家般拿大,聞言笑道:「王大人客氣了,此次為令公子之事傳音,也是救人的好事。」
王子騰正與他寒暄著,卻聽二門上的小子來報:「太太來了!」便拱手道:「內子已至,還請天使移步上位,我與內子一同聽旨。」
那書記官也不多言,請了聖旨,背北朝南站定,肅聲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朕敷慶在廷,即一命以上推恩,靡所靳焉。所以均休貺而勸臣勞也。爾京營節度使王子騰,忠心洞達,克勤克謹,無怠無荒,蓋忠本孝移,而親由子顯,彝倫攸系,典式俱存。
爾父爾母,令族遺風善人,良配儉勤,兼至慈孝,夙全秉正,佐義方以訓子,榮陟郎曹,顧祿養之方隆,宜推恩典以示褒嘉。
茲特贈為統制縣子及誥命,另賜爾瑒玉一件……諒福祉之未涯,尚家規之永賴。」
天使還在絮絮地念賞賜,牛夫人卻只在聽見頭一件瑒玉后便不得留心了,心不在焉地聽天使念完聖旨,便迴轉內院待王子騰送走使者。
不過略等片刻,王子騰就回到內院,也不換衣裳,就吩咐劉大:「你去開祠堂請族譜來,聖上的賞賜除了那瑒玉都好生放進庫房。」
又與牛夫人說:「太太,我去祠堂供奉上瑒玉,再把偃哥兒的名
兒從族譜上改為瑒字。你安下心來去罷。」
牛夫人搖頭:「不看著事兒結了,我實在不能安心的,我與你一同去。」
王子騰略一點頭:「也好,同去更顯心誠。」
敘完二人同去祠堂供奉不提。
這日三更
牛夫人兀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安寢,旁邊王子騰瞑眼低聲道:「太太,怎還不安寢?」
牛夫人沉默許久方才道:「擦黑請太醫來看了,說是瑒兒雖還未醒,但脈象已然大安,明日再請過一次脈,若還是無事便是好了。」
王子騰歪過身來,把手搭在牛夫人的肩上,摩挲著說:「那還不好?你又在憂心什麼呢?」
牛夫人也翻了個身,吞吐著說:「不是憂心這個,我只疑慮,聖上是怎麼個章法,怎又給老太爺老太太追贈?也不提瑒兒的事?」
王子騰笑道:「原來是這個,你不早問我!你且聽我細說,
老太爺老太太故去也有年頭了,如今我是王家族長,給二老臉面就是給我臉面,就是給王氏全族恩典。好叫我們王家同沐恩德。
再者,瑒兒畢竟年少,寸功未立,也無所成就——」
說著抬眼看牛夫人瞪他,忙安撫道:「太太別惱,如今是這麼個理兒,再等幾年下去,看瑒兒不比我這個做爹的強?」
又接上面的話:「這個年紀無出脫之處,白得昭告百官之幸,不免為人所嫉,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待瑒兒長成了,說不得就有起子小人背地裡對瑒兒不利,眼下這樣,明日我再召集族老,對外頭只說感念聖恩,故給瑒兒更名——這是聖上體貼我們做父母的一片慈心。」
說完,按下牛夫人,哄道:「太太快睡罷,連日來勞累,今日竟是歇個好覺,否則如何受的住?」
牛夫人聞言安下心來,不大會子就睡了。
王子騰卻再也睡不著了,他暗自嘆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聖上朝政益穩,京城裡世家隱隱有山雨欲來之勢,首當其衝的便是四王八公和親近姻親們,
如今我上算是簡在帝心,一時不懼這個,此時聖上如此行事,難免有拿著王家安慰眾世家之意,可也難免令王家成了靶子,相較之下,瑒兒的竟是小事,但也不知聖上是否還介懷,又與瑒兒有何影響……」
第二日清晨
外頭微微地下了幾點雨,倒顯得天沒有那麼悶熱,王子騰和牛夫人一清早就起身,匆匆吃了些許早飯,便叫人拿了名帖請太醫來。
王子騰說道:「太太,你去看看瑒兒,看太醫診治到底如何,我便召集族老,將昨日恩典講明,自此瑒兒便正式更名了。」
又叫劉大:「你去傳言給家裡上下知曉,為著承皇恩,特將大爺的學名改為瑒字,不許叫我聽見一句胡說!若是有人亂傳,不光那人立刻發賣出去,你也不得甚麼好兒!都仔細著皮!」
說畢,徑自往祠堂去了。
牛夫人著人一層層放下紗幔,立起圍屏,又讓貓眼囑咐小丫頭們不要亂跑,看衝撞了太醫,這才到圍屏后坐定,讓管事媳婦領著太醫診脈去了。
翠玉匆匆走來,向牛夫人說:「太太,瑒哥兒醒了!看著是大好了,正叫著餓呢!」
牛夫人險些就要起身往紅綃紗櫥里過去,想到太醫還未診完脈,方又坐下,還是激動難耐,便拉著翠玉的手說:「可還熱不熱了?想吃什麼?快叫廚房做些大爺素日愛吃的來,撿那好克化的多多做來!」
翠玉是牛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的家生子兒,從小跟到大的,最是忠心。
她看著太太連日憂心,也跟著焦急,這時大爺好了,太太高興,不免也樂起來,一串鶯啼也似的歡聲答道:「不熱了,摸著溫溫的。廚房裡一直備著呢,都是大爺愛吃的。如今大爺精神頭兒好極了,連高媽媽也說是好了,正在鬧騰著要吃食,又要起來給太太請安呢!」
牛夫人忍不住揩淚:「可是好了……」
正說著,王太醫已診脈回來了,就在圍屏外頭拱手回道:「夫人,令公子脈象已無大礙,前日開的葯可以停了。」
牛夫人忙問道:「可還要吃什麼別的葯?」
王太醫答道:「不必再煎藥,連丸藥也不必吃了,公子年少,吃藥多了與身子無益。我留幾個葯膳方子,夫人調停著給公子日常進補就好。」
牛夫人點頭,想起王太醫在外頭並不能看見,便道:「多謝太醫。」又叫劉大家的:「你好生送太醫回去。」
劉太醫拱手,轉身退出去了。
牛夫人再撐不住,也不等人扶,就往紗櫥里過去。隔著一層帳子就哭出聲兒來:「我的兒……」
那邊王瑒聽見,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上輩子早逝的母親來,一句「娘」在喉嚨口轉了又轉,好不容易才壓下去,叫了一聲:「太太!」
牛夫人更是忍不住,撲在榻前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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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王小瑒作為男主總算是在結尾出來了一回,今天的三更~
1、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並不是現在西方意義上的天使
2、關於劉大誇皇帝的那些話,真不是我編的,那是李蓮英誇慈禧太后的,在一本《太后與我》的書里有寫,原文還誇張些,哈哈
3、香案牙子,就是香案的邊緣
4、古代傳旨的不一定是太監,還有內閣的書記官啊,翰林啊,為了表示重視由朝廷重臣宗室皇親傳旨的,也有
5、聖旨的內容,我借鑒了明神宗和明武宗敕封朝廷命官的父母的聖旨,至於斷句,還真不是打錯了,真的是「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另外明朝時期,「制」不昭告天下只是昭告百官,敕也一樣,我看追贈爵位的一般用敕或制,但敕又有誡勉官員的意思,所以我用了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