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縣主

嘉寧縣主

永正十二年春,文惠帝下令改元,定為「元壽」,加封貴妃裴氏為皇貴妃,賜居正陽宮,恢復皇貴妃河東裴氏身份,特賜省親,朝野皆傳,皇后賀氏已經被褫奪鳳印,遷居昭仁宮,無旨不得外出。

除此之外,安陽公主貶到封地不到半年,加重賦稅,濫用徭役,逾制建府,受到御史彈劾,文惠帝下旨申飭,安陽公主不以為誡,反口頂撞黃衣使者,陛下龍顏大怒,奪了她的封地,命她自封地回到京都公主府靜思己過。

元壽元年,王萱恰是及笄之年,京中局勢安定,文惠帝也不再提起世家貴女入宮為妃一事,王朗思念孫女,寫信給鄭氏,請她帶三位孫女入京居住,預備為三個少女舉行隆重的及笄禮。王萱曾與元稚相約,若行及笄禮,一定要做對方的贊者,元稚的及笄禮在五月,王萱的及笄禮在六月,日子已經逼近,鄭氏便帶著三姊妹簡裝入京,四月底抵達京都,此時百花凋零,綠樹成蔭,遍布京都內外的柳樹,成了難得的風景。

「阿姊,阿姊,那是什麼地方?」

「是鐘樓,負責京都報時,十二樓按乾坤八卦定位,各司時辰,一樓鐘響,其他的鐘樓也會呼應,屆時京都內外便都知曉了時辰,兼之節慶典禮,也會鳴鐘助興。」

不過十二樓的鐘很少齊鳴,因為那意味著帝星隕落,新帝即位,改天換日。

樓書已在內城城門處接應,元稚坐在臨時支起的涼棚內,百無聊賴地等著王萱。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小傻子的妹妹呀!怎麼樣,小傻子打不打你?」遠處傳來熟悉的嘲諷聲,元稚一聽見「小傻子」三個字,怒上心頭,拍案而起。

「蕭如意,你說誰是傻子?!」

「當然是元泓啦!聽說元夫人對那個小傻子呵護備至,哎,元稚,你到底是不是元夫人親生的啊,怎麼元夫人對那個外室子比對你還好?」

蕭如意立於馬上,身後簇擁著一群騎馬的紈絝子弟,這長安街上的人都識得他們,從來縱馬飛馳,隨心所欲,踐踏了不少沿街小攤,撞傷了不少人,偏偏他們背後有人,普通老百姓被砸了攤子,只能自認倒霉。

她這次從安陽回來后,更加肆意妄為,以往還顧著御史的彈劾,現如今倒是連御史都不放在眼裡了,前日有位何御史上書彈劾安陽公主鬧市縱馬,傷及無辜,散朝的路上就被人麻袋一蒙,拖到暗巷打了個半死。

誰人不知這就是安陽公主做的,但文惠帝精神不佳,連理政都是靠著丞相與諸位大臣出謀劃策,他只需要點頭畫紅即可,哪裡管得了安陽公主的閑事?

「蕭如意,你休要胡說!」元稚氣極,衝出去便要給蕭如意一個教訓,文竹死死拉住了她,哀求著不讓她去。

「女郎,不要中了安陽公主的激將法,前幾日您與她宮學鬥毆,被夫人罰了一千個大字,還沒寫完呢!」

「我不!她侮辱阿娘,侮辱阿兄,我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嘉寧縣主就要回來了,您要報仇,也不必急在一時,這流言的利刃,最是傷人,女兒家的名聲一旦壞了,就再難挽回了,女郎,您同她斗不起的!」文竹小聲規勸著元稚,終是把她按在了座位上,她說的一點沒錯,蕭如意不要名聲,她元稚還被名聲所累,只能忍下這一時之氣。

元稚越想越氣,她不在乎那些虛名,可阿娘在乎,阿娘已經數次叮囑她不要再與安陽公主相鬥,但她屢屢中蕭如意的激將法,與她相爭,阿娘為她收拾爛攤子,已是心力交瘁,差點病倒了。

自從元泓病情稍好,楊氏便把他帶回了元家,對府中下人稱元泓乃是元威庶子,自出生起便有疾,養在世外高人膝下,還偷偷開了祠堂,將元泓生母的名字記在了族譜上,以正元泓身份,省得日後有人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攻擊他的出身不正,影響到元威的名聲。

元泓心智不全,很容易被人看出來,楊氏也沒有遮遮掩掩,這件事很快便傳了出去,蕭如意聽說京都恩愛楷模元威夫婦膝下竟然多了一個私生子,笑得合不攏嘴,從前她也羨慕過元威與楊氏的一心一意,相濡以沫,現在看來,不過也是個笑話,世間的男子,就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等知道了元泓的情況,蕭如意更是得意,抓住這一點不停地刺激元稚,引她與自己相爭,在人前出醜。元稚直頭直腦,屢屢上當,讓她覺得狠狠出了口氣,報復了當年王萱辱她之仇。

「聽說你那個小傻子兄長力氣大得跟牛一樣,改日得了空,你不如把他帶到公主府來玩玩,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天——生——神——力,哈哈哈哈!」

「公主說得對!」蕭如意身後的浪蕩子全都放肆嘲笑起元泓來,字字誅心,叫元稚聽得目眥欲裂,恨不得飛身上去將蕭如意拖下來打一頓。

元稚的眼淚已經在打轉兒了,掙脫文竹的手力氣也越來越小,耳邊全都是嘈雜的污穢之詞,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卻忽然聽見了銅鈴的聲音。

「安陽公主,多日不見,你的脾氣還是沒有改啊,當街挑釁朝中重臣,侮辱誥命夫人,若是鬧到皇後娘娘那裡,恐怕,你也落不了好。」

「王萱!」蕭如意一瞬間就聽出來這聲音是王萱的,勒馬回頭,果然看見人群之外停了一輛樸素的馬車,王萱站在車上,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假模假樣。

蕭如意嗤笑一聲,道:「在鄉下住了兩年,連這京中的禮儀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本宮貴為公主,你不過一個小小縣主,不但不行禮,還敢在本宮面前叫囂?再說了,皇後娘娘算得了什麼,昭仁宮的野草都有三丈長了,你以為她還能翻身嗎?」

王萱下得馬車,款款而來,也不理會蕭如意的斥責,徑直走到了元稚面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姊別哭,你的皎皎回來了,我來為你出氣,你且看著。」

元稚一臉驚喜,破涕為笑,攬住王萱的胳膊,親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道:「許久不見,你怎麼長得比我還高了,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做了什麼?嗯?蕭如意太過分了,你可要替我好好教訓教訓她!」

「皎皎回來,阿姊也不笑臉相迎,反而讓我看著你的哭臉,是不是該罰?」王萱拍了拍她的手背,嗔笑著說。

「罰什麼?」

「罰你今天一直開開心心地對著我笑,我不說停,你就不許停。」

「好——」元稚終是忍不住,帶著哭腔一頭扎進了王萱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蕭如意卻最討厭她們倆姊妹情深的場面,高聲呵斥,打斷了元稚的哭聲:「王萱!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安陽公主,我方才在人群之外向你請了三次安,只可惜你咄咄逼人的聲音太大,蓋了過去,難道這也算我無禮?不如你問問附近的百姓,他們是否看見我向你行禮,是否看見你忙於欺壓弱女子,忽視了我?」

蕭如意一時氣噎,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她就知道,王萱一回來,准沒有好事!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壓弱小了?!」

「左眼同右眼,我的眼同大家的眼,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元家女郎嬌弱可欺,已經被你罵得涕泗橫流,哀哀啼啼,這是眾人所見,做不了假的,就是對峙公堂,元阿姊也是占理的。反觀公主你,上不敬皇後娘娘,下不恤黎民百姓,聚眾縱於馬長安街上,損毀他人財物性命而不賠償,乃至民怨沸騰。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公主你的罪證,明日朝堂之上,恐怕又要多一份為民請願的摺子了,公主你,還要我說得更清楚些嗎?」

王萱說完,對著元稚眨了眨眼,蕭如意口沒遮攔,先前不慎說出了對皇後娘娘不敬的話,才是王萱反制她的重點,其實鬧市縱馬,欺負元稚,在文惠帝眼裡都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只有這一件,才足以讓蕭如意懼怕。

「你——」蕭如意氣極,瞪著王萱說不出話來。王萱目光堅定,眼中閃爍著熟悉的光芒,那種光芒,從小到大她不知看過多少次,每次看到,都會狠狠栽一個大跟頭。

文惠帝可以廢后,也有廢后的意思,但廢后的話不能從他的女兒口中傳出來。

蕭如意的脾氣,王萱了如指掌,若不然,她也不必一開始就拿已經失了勢的皇後娘娘來壓蕭如意。

「安陽公主,若是沒什麼指教,小女初回京都,風塵僕僕,就先退下了,來日若有時間,定當請公主過府小聚,告辭。」

王萱懶得同她糾纏,牽了元稚的手,坐上自家的馬車,只見車窗處兩個腦袋並排擠著,滿眼都是欽佩不已。

「阿姊,原來你在京都如此威風啊?怎麼到了琅琊反而文靜了許多,害我以為你真的不愛說話呢!」王荔驚嘆連連,她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王萱的嘴皮子,原來不僅揶揄自家姊妹厲害,抵禦外敵也同樣厲害。

「這位便是元家阿姊吧?小妹王蘋,小字阿蘋,這是阿荔,想必阿姊曾與元阿姊提起過我們。」王蘋微微頜首代替行禮,向元稚介紹了自己,又道:「辛苦元阿姊等了我們許久,今日見到元阿姊,才知道阿姊平日里誇讚元阿姊英姿颯爽,有俠義之風,名不虛傳。」

王萱對王蘋點點頭,不是謝她的甜言蜜語,而是謝她善解人意,知道元稚與蕭如意相爭,落了下風,心中難免不快,正需要別的話題,將她引出落寞的心境。

「真的嗎?皎皎真的誇我『英姿颯爽,有俠義之風』?」元稚一聽有人誇她,立刻拋棄了王萱,與王蘋、王荔打成一團,聊得分外暢快。

馬車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一路從長安街到了泰康坊榕樹下的丞相府,向全京城宣告了嘉寧縣主王萱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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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天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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