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我並不討厭這個世界

啪啪啪。

良久，寂靜的空間中才響起一陣掌聲，詭秘卻突然靠近河岸坐了下來，遙望著前方的錦元縣城，燈火通明。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親不待有悔，在天各一方。話難言我口，願安然無恙。」詭秘眯著眸子，似乎是在懷念著某個人，「按照你們神州大地的文人，是這麼說的。」

頓了頓，他又道：「是個窮書生說的，那年遇到了個喜歡的姑娘，不敢喜歡，那年考取功名沒有考上，不敢回去，結果家裡的父母卻過了世，後來找到他的兄長，問他為何不回去看爹娘，他說不出口，話也只有喝酒的時候自己對自己說。」

慕容冰倒是又恢復了那份面若冰霜的樣子，只不過霜滅仍舊握在手中，戒備的看著面前這個黑衣青年。

詭秘也不設防，不知是從哪裡拿出一壺酒：「慕姑娘賞臉就坐下來聊一聊，赴死這種事情，也不急於一時不是。」

沉默了些許，霜滅在慕容冰的手中化為了冰霜碎片，隱於體內，走到詭秘的身旁，做了下來，多拖一會時間，讓那小丫頭走遠些，不是什麼壞事。

「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我對你們人族的這種感情很感興趣，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他們總能做出一些讓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明明可以逃卻非要留下來，明明可以歸順卻要抗爭到底。」

「慕姑娘所展示出來的模樣，讓我不禁有些觸動。」詭秘自酌了一杯，將酒壺遞給慕容冰，慕容冰卻搖了搖頭。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慕容冰淡淡道。

詭秘嗤笑：「可是你們人類有時候更可笑，對自己的人也更殘忍不是嗎？」

慕容冰默然不語。

「我答應你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詭秘眯著一雙眼，似乎是醉了的模樣。

慕容冰盯著湖面，雖然她知道，這些消息無法帶出去讓別人知道，他才這麼說的吧。

「你們好像不是來自我們這個大陸的生物。」慕容冰道。

詭秘有輕酌了一口酒，臉色微紅：「我們叫舊日支配者，來自...深淵。」

慕容冰默默看著他，似乎是在等待著下文。

「在我們的傳說中，是一位叫做阿撒托斯的至高神創造了宇宙，宇宙孕育了許多外神，諸位外神割據一方，卻又不敢吵醒沉睡的阿撒托斯，阿撒托斯常年沉睡，便創造了三神柱管理眾神。」

「在漫長的演化中，三神柱創造了舊日支配者，開始的舊日支配者只活在深淵之中，但是直到有一天，有人打開了黃泉通往深淵的通道，釋放出了舊日支配者們。」

「再後來，就是洪荒時期人類修士與舊日支配者長達百年的戰爭，直到，大部分舊日支配者被封印。」

「你也是被封印的存在？」慕容冰問道。

「我不是，我的本體，已經強大到僅僅依靠人類修士的力量，很難封印。」詭秘咧嘴一笑，「你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慕容冰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喪失了一次機會懊惱，她看了看萬家燈火，復而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詭秘也跟著看了一眼那不遠處的錦元縣，一雙血紅色的眸子中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因為我們偉大的母神覺得，人類，並不完美。」

慕容冰問完了話，站起身：「人類完不完美，也不應該是你們說了算，況且，本來就沒有完美的東西。」

詭秘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河面，那種從這個青年出現之時，便攜帶的壓迫感，在這一刻，好像完全消失了，此刻他的氣息就像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年。

月亮的值班似乎也已經到了終點，天光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只剩下這寂靜的黑色，還殘留在人間不肯離去。

過了半晌，詭秘輕輕道：「其實我並不討厭這世界。」

「我也不討厭。」慕容冰回話道，其實對於那三個問題，慕容冰並沒有想問，只是面前的這個青年想說罷了。

詭秘乾笑一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明知道實力差距，還要打嗎？」

冰霜緩緩的纏繞著慕容冰的手臂，霜滅被慕容冰握在手中，女子執劍，白髮飄揚，宛若謫仙。

「我和你不一樣的是，我的使命是我自己決定的，我的身後，還有乾元門五百弟子。」

慕容冰面色沉靜，看不出表情，送走步流蓮，是作為姐姐的責任，而現在，則是作為乾元門大弟子的責任。

所謂乾元門大弟子，並不是看上去多麼風光的名頭，而是在危難來臨之時，一馬當先，站在所有弟子的身前，這才是乾元門的大弟子！

「人類的羈絆，當真是值得期待的東西。」隨著詭秘自言自語一聲，黑暗又重新籠罩。

極致的黑，讓光線都湮滅於此，地上的花草，包括那些成年的槐樹，都在一瞬之間枯萎，就在黑色蔓延到慕容冰腳下之時，一道光幕阻止了黑暗的蔓延。

那光幕將慕容冰包裹起來，微微的藍光如同照亮黑暗的明燈，讓黑暗難以侵蝕半分。

「真理之光，原來如此。」詭秘抿抿嘴道，「想不到你還和神界有些關聯，若是百年後的你，說不準真能和我一較高下。」

慕容冰卻沒有多話，手中霜滅如同游龍一般朝詭秘刺去，沿途掀起一排排尖銳的冰錐，耀眼的冰藍成了這無邊黑暗中第一抹顏色。

詭秘微微抬了抬手，濃稠的黑暗中伸出一隻大手。

叮的一聲，霜滅與那黑色大手碰撞在一起，發出金鐵交鳴之聲，一擊未破，慕容冰遞出第二劍，霜滅一個來回，劍勢卻又增強了幾分，劈在那黑手之上，發出了比第一次還要響亮的聲音。

緊接著，第三劍，第四劍，第五劍。

霜滅所攜帶的劍勢越來越恐怖，帶著劍身周遭的空氣都發出顫鳴之聲。

直到第九劍劈在那大手之上，巍峨的劍勢讓冰霜劍氣沉重如山嶽，直接將那黑色大手劈成了碎片。

詭秘皺了皺眉頭：「這就是你們道門所說的的周而復始，始而成周嗎？」

他早已看出，那霜滅劍每次回到慕容冰的手中，都完成了一個八卦的周天走向，也正是這個走向，讓霜滅劍所攜帶的劍勢一次強過一次。

「大道三千，道玄境竊天地之氣，這是我所領悟的靈技，只可惜現在境界所限，九劍之後，便是我的劍勢巔峰。」慕容冰也沒有隱瞞，這招感悟自八卦運轉之象，也是她的天地靈技。

詭秘饒有興緻的看著九劍之後，霜滅劍上縈繞的劍勢，嘖嘖稱奇：「慕姑娘當真是個難得一遇的奇才，還真想將你納入門下。」

慕容冰不語，回答他的是驟然而下的霜滅劍，這把曠世災劍帶著排山倒海的劍勢朝著那詭秘驟然刺去。

詭秘身上衣衫飛舞，一頭短髮掀起清楚看見額頭，周遭那些生靈被凋零之眼變成的黑灰被吹的揚起，就連詭秘所創造的黑暗空間，也在那一劍刺下，崩壞了幾片碎片。

詭秘仰頭看著刺下的霜滅，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恐懼，就像是欣賞著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一樣。

隨著那劍尖越來越近，只聽轟隆一聲，以詭秘為中心，方圓十米的地面直接陷進地面數尺，唯有詭秘站在那裡，似乎是沒感覺到那重似山嶽的劍勢。

慕容冰目光平淡的盯著那墜落速度越來越慢的霜滅，指尖輕點，霜滅劍驟然加速，劍身更是抖落一層冰霜，顫鳴不止。

詭秘嗤笑一聲，突兀的兩道黑鐮出現在他身側，那黑鐮如同鬼魅一般，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圓弧，擋在詭秘的身前。

巨大的黑鐮散發著恐怖的氣息，那東西不像是武器，更像是屬於詭秘的一部分，顯現而出時便帶著比黑暗空間還濃郁的凋零氣息。

慕容冰皺了皺眉，屈指一彈，一道真理之光覆蓋了霜滅，讓本來染了些凋零之氣的霜滅劍，恢復了原本的冰藍之色。

轟！

伴隨著一陣巨響，帶著千鈞之力的霜滅劍與那恐怖的黑鐮碰撞到一起，劇烈的衝擊讓這片土地都有些顫抖，慕容冰騰空而起，俯視著地面，霜滅劍從巨大的灰塵雲中飛出，回到了慕容冰手中。

灰塵散盡，被黑暗空間籠罩的區域已經是一片狼藉，地面龜裂，低於周圍十幾米，一旁的河水灌入，讓本就生靈凋零的區域凌亂不堪。

若不是有黑暗空間的加固，別說是陷地十餘米，這次碰撞恐怕周圍的錦元縣城也會受到波及。

慕容冰沒有顧周圍的環境變化，她的一雙美目此時正死死的盯著那灰塵之中。

一道黑影緩緩走出，那張完美至極的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只不過那一套黑色的衣衫破爛不堪，露出消瘦的上身。

狼狽的樣子倒是和臉上的笑意有些不符。

詭秘絲毫不在意，打了個響指，一套新的黑衣裹住了他的身形，在他的身後，兩道如同影子一般的黑色鐮刀浮在半空，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的臉上沒有意外也沒有驚訝，而是帶著淡淡的讚賞：「不知道多少年了，總算有人讓我活絡活絡筋骨。」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本來單薄的身體響起一陣詭異的咔嚓聲，他的身形開始變高，一頭短髮變成了長發，那雙血紅的眸子，在夜色下看起來更加的滲人。

兩道黑鐮在他的身後變成了尖銳的翅膀，影子與他融而一體，讓這個人不管走到哪裡，看上去都是極致的黑暗，完全看不起身形，唯一能辨別的，就是那雙血紅的瞳孔！

看著眼前的這個怪物，慕容冰依舊是一臉平淡。

那隻站在詭秘肩膀上的烏鴉不知何時飛了回來，若有若無的，慕容冰被那隻烏鴉吸引了注意力，微微一個愣神。

慕容冰心頭一凜，身體驀然一個側身，就在這時，一柄鐮刀從慕容冰側身劃過，削掉了幾縷雪白的髮絲。

精神攻擊！

黑鐮已經飛回了詭秘的身上，慕容冰看不清他的面容，那隻黑色的烏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伸手撫了撫那烏鴉尖細的腦袋，烏鴉的瞳孔居然是如同詭秘一般的血紅色。

「忘了介紹，在我們的世界里的神器，死靈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