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除了那天在場的人，沒有人知道百香樓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一行人在裡面呆了許久，那個巴國王爺進去時是一臉兇相ovo，出來就變成了Ovo，最近似乎待在落雁居里養傷。

於是有人說是安平公主是擺了個鴻門宴，也有人猜是沉魚坊的姑娘們太彪悍，嚇到了南蠻子，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到臨陽王和百香樓里的小二起了爭執，最後沒打得過。

還像模像樣地比劃兩下，似乎他那天扒的不是窗戶，而是百香樓的朱紅雕花門。謠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三分真七分假，傳著傳著就變味了。

倒是讓百香樓出盡風頭，連帶著沉魚坊里的姑娘，都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有心眼的人稍微一打聽，知道百香樓的掌柜不是本地人，具體什麼身份，卻鮮有人知。

但能讓安平公主設宴，燕狀元親臨，巴國王爺忌憚的酒樓，背後的掌舵者肯定來歷不一般。

所謂大隱隱於市，能在京城地方最顯眼的地方開這麼久卻毫無存在感，只等著時機一到一飛衝天，可見背後之人的深謀遠慮。

所謂「聰明人」聞到風聲后心裡隱約有了猜測，盤算著如何與百香樓的背後之人搭上關係，明裡暗裡去百香樓的次數多了，又引得一幫不明所以的跟班蠢蠢欲動。

於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京城上層里流行起一種風氣——

「嗯……你懂的，今晚約嗎？」

建康元年九月十四，卯時，京城。

清晨的空氣總是讓人覺得新鮮，陳茶頭上戴著上次的斗笠，去李大娘那蹭了碗餛飩后在街上光明正大地溜達。

今天出來主要趕在晚上截止日期前把剩下的任務做完，還有一千八百兩多金，得儘快往百香樓里砸點錢。

她昨晚臨睡前習慣性摸了下鐲子，「任務進度96.4%，剩餘時間18時33分17秒」。也就是去掉上回買店鋪的一萬多和烏柯托雪中送炭過來的三萬兩，府里的開支根本沒花什麼錢。

心痛啊！

自從老油條走後，剩下的丫頭們像打了雞血一樣，府里那點活半天工夫不到全整完了，然後閑到把賞魚台的魚餵了一遍又一遍。

若非她昨天心血來潮準備喊二哥過來辦個烤魚宴，卻見湖面上飄著幾條挺屍的白肚皮，這件事她還不知道被蒙在鼓裡多久。

但看到小丫頭們垂著腦袋的喪氣模樣，斥責的話到嘴邊只能咽下。誰讓當初自己為了趕任務把府里磨洋工的老油條全裁了，現在剩下一批精力旺盛的沒處使。

為了防止賞魚台里無辜的魚苗再次被撐死，陳茶只得派了一批以小紅為代表的小丫頭們去糟蹋百香樓和落雁居，在那種十天半個月沒活乾的地方，隨她們怎麼折騰也翻不出什麼浪來，最好是消耗她們的鬥志，養成划水的習慣，等回來時再影響府里風氣的改變。

已經過去了一天，不知道小紅她們的「學習」有沒有成效。

腳下的步伐不由輕快許多，陳茶先是去鋪子里挑了盒最新出的海棠胭脂膏，又去戲院里聽了場折子戲，戲文是老掉牙的套路，茶水倒是吃了不少。

最後她拐個彎，準備去榭水樓乾飯。

然後見到了眼前長蛇般的隊伍。

排隊的人大多衣著光鮮，長袖飄飄，布料上繡的都是時興的花樣，男的女的伸長了脖子往前張望。

陳茶也好奇地朝前張望，感慨道：「好多人啊！難道今天榭水樓有活動？」

「不不不，」旁邊一個搖著摺扇的年輕人聞言忍不住搭腔道，「這位姑娘最近沒有聽到風聲嗎？」

「什麼風聲？」陳茶疑道。

「咳……」年輕人謹慎地左右瞟了兩眼，然後收起扇子壓低聲音道：「安平公主知道吧……前兒個領著燕狀元和巴國王爺去了百香樓！」

「所以呢？？」陳茶愈發迷惑。

「這還用問嘛！」年輕人恨鐵不成鋼地往手心裡敲了下摺扇，聲音拔高許多，「你想想！安平公主什麼人！燕狀元又是什麼人！那臨陽王再不濟也是個王爺，百香樓能和這些人扯上關係，後面的勢力得什麼級別！」

見紅衣少女愣住，年輕人砸吧下嘴，道：「這下你明白了吧！再說了，有人親眼看到臨陽王鐵青著臉從百香樓里出來，左眼腫了老大一圈！嘖，高手在民間吶！」

「其實事情……」陳茶臉色變得微妙，想要澄清一下誤會。

「欸，你也知道啊！」年輕人搶過話頭，擠眉弄眼道：「其實事情是有內情的。」

「對，其實是因為……」陳茶鬆了口氣，總算還有明白人。

「其實是因為臨陽王在朝堂上對陛下和安平公主大不敬才遭報應的！」年輕人斷定道。

他用摺扇擋住臉，低聲道：「我爹在朝廷里有點關係才打聽到，那天巴國進貢時，臨陽王也不知說了什麼，氣得安平公主當場翻臉，然後威脅巴國族長不給錢就不放人，所以臨陽王才被暫時扣在京城，昨天臨陽王被揍……肯定和這事脫不了干係！」

陳茶：「……」

年輕人，本宮在你心中原來是這種模樣。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陳茶厚著臉皮道：「公主應該不會公報私仇吧。」

「公主當然不會動手，所以這百香樓才顯得格外可疑。」年輕人神秘地搖頭，「一座能在京城隱藏的酒樓，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藏乾坤，隨便挑一個店小二都是江湖裡數一數二的高手，還有最近剛來的一批丫鬟，長得好看不提，那些個儀態規矩，只有宮裡頭才能養出來！所以這背後的人吶……除了那幾位，還有誰有這等財力魄力和耐性！」

年輕人伸出手朝上一指，露出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笑來。

在斗笠垂下的網紗下，陳茶的表情已經完全凝固了。

一步錯，步步錯。

陳茶心裡拔涼拔涼的，這些人居然已經注意到了百香樓，這上趕著給百香樓送錢的勁頭，她的任務豈不是難上加難！

這時候再解釋大鬍子是自己被門檻絆了一跤，店小二是一群已經金盆洗手的正經鏢客，丫鬟是公主府里剛送來摸魚的打工人……還來得及嗎？

陳茶機械地低頭，摸到敗家鐲子，打開任務進度，正以一種緩慢又堅定的速度，一格子一格子地變化著……「96.3%」……「96.2%」……「96.0%」……

彷彿是奪命的倒計時，每掉一個小數點，陳茶的心就隨著瑟縮一下。

眼前一排長長的隊伍的人或是高談闊論，或是竊竊耳語，每個人的臉上掛著有點興奮，有點躍躍欲試的模樣。

好多人啊！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此刻陳茶只覺得他們吵鬧。

她每天努力敗家取得的成績，如今因為這些人上趕著送錢再次回血……她已經不想再算剩下的任務額度了，於是對著天默念出一個個數字，畢竟人算不如天算。

「小姐，我看你我有緣，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邀請你一起參觀這百香樓？」年輕人看帶著斗笠的少女立於樹下微仰著頭，泛黃的落葉紛紛洒洒落在鋪散的紅裙上，美得像一幅畫，心中不由起了別樣的心思。

陳茶正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聞言一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想親眼看看這些人在百香樓到底想幹什麼，故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午時，百香樓。

因為年輕人預定的是熱門雅間——錢字型大小，所以排了大概半個時辰才終於等到進去。

熱情的丫鬟排成兩列站在走廊門口迎接，看見人來便問好行禮，臉上得體的笑容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本來年輕人在冷風中吹了許久心裡還有些不滿的情緒因為丫鬟們燦爛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還不住地朝陳茶使眼色——看我說的沒錯吧，都是宮裡出來的，素質就是不一樣。

陳茶一臉冷漠。

中間那個笑得最開心的是小紅吧，終於有活干，瞧把孩子樂得。

她覺得府里丫頭划水改造計劃八成要破產了。

「少爺小姐這邊請——」小紅領著眾人往前走，自豪地介紹道：「這裡就是本店招牌的『錢字型大小』，主打特色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奴婢敢說這京城再也挑不到比這更氣派的雅間了！無論您是請客吃飯還是朋友聚餐，您都倍有面子！」

小紅一路走一路解說，年輕人聽得連連點頭，顯然是心動不已。等一進廂房，年輕人眼神唰得就亮了，嘴裡嘖嘖稱奇，「這些都是真金白銀砸下去的罷！這畫竟是薛子清的真跡！」他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很快便發現雅間里無論是燃的香還是屏風上的山水畫，都價值不菲。

「咦？這裡怎麼還有一個書架？」年輕人詫異道，他隨手拿起幾本，一看書名《論一顆白菜如何賣出一頭豬的價錢》、《沒有人比我更懂養豬——不收藏此書作者會哭》、《當大水沖走你家豬圈》……

年輕人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妙。

他揉了揉眼睛，然後看了一眼陳茶，又看了一眼小紅，磕巴道：「這裡竟……竟有如……如此好書！！！」

※※※※※※※※※※※※※※※※※※※※

才發現缺了一小段……悄悄補上，應該沒人發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