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陳茶傻眼了。

年輕人激動地朝她解釋道：「小姐恐怕有所不知，這些是時下最炙手可熱的一類書，家父前陣子派人專門搜集過，卻遠遠比不上這裡的質量和數量！」

「哈？」她茫然道。

什麼時候這種書成了京城圈子裡的搶手貨？

「小姐，時代變了。」年輕人意味深長道：「今年的科舉大改，由原來的經史科轉為全科性選拔，考試內容增加了農，商，水利等，但在之前這些都屬於旁門左道，專業性的總結書籍稀缺，所以這裡的資料顯得尤其珍貴。」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手上那本《沒有人比我更懂養豬——不收藏此書作者會哭》，情不自禁感慨道：「這手感和清晰度，絕對是珍藏版的新書！百香樓的老闆忒大氣！」

「公子真是有眼光！」小紅笑容滿面地應道，她是聽錢賬房說的，雖然百香樓挂名的掌柜是王昊，但真正的東家是誰？當然是自家公主啦！

自家公主那還用得著說，人美心善出手大方，怕她們小姐妹在府里閑得慌，特地給她們找了份兼職，既能出府又能賺錢，這種好事上哪裡找。

「真想見見店家本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見上店家一面？」年輕人憧憬地問道。

「我們東家很少到店裡，恐怕公子今兒見不到。」小紅道。

年輕人頗為惋惜，又重新振作道：「不過若是我以後常來百香樓，總歸能見到的罷，對了，還能帶上三兩好友，聚餐后還能一起探討詩書，真是個好去處！」

「公子說的極是，狀元郎也來過這裡，這間屋子有文氣，最適合您這種才華橫溢的公子了！」小紅連聲附和道。

都是自家的生意，多拉些顧客想必公主知道了也會很高興吧。

小紅驕傲地笑眯起眼睛。

而殊不知她和年輕人的這番話對於陳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這才是第一天……若以後百香樓成為科考應屆生的打卡地，誰都想來蹭一蹭，那客流量和收益還得了。

陳茶虛靠在書架旁，腿有些發軟，稍微挪動整個人怕是要一頭栽過去。

小紅眼尖地發現了陳茶的異樣，趕緊扶了她一把，「這位小姐怕不是在外面站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頂著小紅關切的眼神，陳茶乾笑了一聲。還有半天就要系統結算……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百香樓現在勢頭正猛，她必須趕在百香樓大幅度盈利前掐掉苗子，否則百香樓就是下一個榭水樓。

但要怎麼搞呢？

陳茶腦海里迅速想著對策，要不直接關門大吉？

正想著，機械音忽然響起，把陳茶嚇了一跳。

「系統檢測到宿主需求，根據操作指南，必須先將企業申請破產再進行後續操作，宿主是否同意百香樓申請破產？」

然後陳茶麵前冒出兩個選項

「是」，「否」

居然還有這等好事！！

陳茶一喜，毫不猶豫地點了「是」。

「滴——」

忐忑地等了大概半分鐘，一段電子音道：「經系統審核，百香樓未達到破產條件，申請失敗。」

陳茶的笑僵在臉上，不服道：「百香樓怎麼未達到破產條件？」

「企業申請破產需要符合兩個條件，一是經營上的嚴重虧損，二是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經檢驗，百香樓正處於上升階段，於上述條件均不符合。」

仔細想想百香樓還當真不行，若是放在之前還勉強符合，但如今的百香樓——

三千兩金里抵過之前的欠債，門前的隊伍都排到了戲院門口！

雖說不上賺回本，但肯定不能稱為「嚴重虧損」。

「如果強行關店會怎麼樣？」她尤不死心地試探系統道。

「任務失敗。」

系統一如既往地直接。

陳茶聞言便歇了某些不可說的心思，看來這次剩下的任務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了。

她正出神地想著，忽然聽到一句脆生生的喊聲。

「漂亮姐姐！！！」

然後陳茶感到自己的衣擺被一隻肉肉的小手抓住了。

蜀錦藍衫的娃娃臉少年一路跟著小跑過來，氣喘吁吁道：「阿囡，你跑、跑慢點……」

抬頭見紅衣少女，少年眼神頓時就亮了，驚喜道：「安……安小姐，您怎麼來了？」

陳茶回過神來，見王昊和小童兩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來吃飯。」

「您怎麼還排隊呢？」王昊注意到房間里的年輕人，道：「和我說一聲就好，裡頭給您訂了專門的雅間。」

年輕人一聽這話卻不樂意了，這個娃娃臉隨便闖入他定的房間便罷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居然還想搶他看中的人！

於是年輕人重重拍桌，拔高音量質問道：「你是什麼人？」

還沒等王昊回答，小紅微笑道：「這位就是我們樓的掌柜呀！」

年輕人一愣，上下打量王昊一番，面露疑色，「百香樓的掌柜居然這麼年輕？」

「在下今年二十有五。」王昊心累地解釋道。

他不就是長得顯小嗎？怎麼每個人都要質疑他的年齡。

年輕人仍是驚訝，他以為能在京城買下一家酒樓，而且能按捺下賺錢的心思，必然是年過半百的不凡之輩。可居然……年輕人一時語塞，且看王昊對面前這個紅衣少女的態度，似乎少女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這怎麼可能？！

年輕人又驚又懼，感覺自己發現了不得的秘密。

陳茶餘光掃到年輕人的表情，暗道要壞事，萬一今天的事情傳出去……陳茶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想到許多。

於是，年輕人就看到——

在繚繚的龍涎香里，紅衣少女忽然低下頭，玉蔥似的手揪著衣角，語調似喜似嗔道：「哎呀~小王你這是幾個意思~」

王昊：「啊？？」

少女拖長的尾音莫名引人遐想，「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非要單獨去房間里談~」

她微頓了一下，輕聲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怕爹娘不同意……」

「我不是……」

王昊局促地擺手，臉一下憋得通紅。

少女轉身，歉意地朝他道：「這位公子，小女還有些私事，今天便謝謝公子的招待了！」

他還沒有緩過神來，吶吶地應聲。

原來他看中的姑娘早已名花有主，還是百香樓的掌柜，兩人進展已經到同居這種地步了嗎？！

這個扎著衝天辮的小童莫不是……

年輕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暗暗對比了一下娃娃臉和小童的臉，居然真有六七分相似！！

待兩人都走了，年輕人才緩過神來，奇道：「果然是時代變了！」

到了王昊安排的雅間，陳茶才把斗笠摘下，坐下來長舒一口氣。

她環視四周，見屋裡余香裊裊，擺件奇巧，觸手溫潤，看起來低調卻處處暗藏奢華。

她微仰頭望向王昊，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這能怪王昊嗎？

當然不能。

他只是按照錢賬房的話把百香樓重新裝修了一遍，而且修得極好。所以問題出在哪兒呢？

「公主可是有什麼話要說？」王昊被紅衣少女看久了，耳朵根竟慢慢紅了。

「倒也不是大事，你別緊張……唔……什麼時候來這麼多客人的？」陳茶想起今天看到長龍般的隊伍，問道。

「昨晚亥時左右。」王昊見少女公事公辦的模樣，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竟閃過一絲遺憾。

亥時。

真是天意弄人，她臨睡前看的進度，那時候百香樓還什麼大動靜。

誰知道一覺醒來就不正常了？！

不行，百香樓不能這麼放任自流。陳茶微頓了下，問道：「百香樓如今改造的如何？」

「雅間基本成型，除了之前買錯的一批書。」說起這個王昊也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補救道：「不過新書很快就能換上，老闆說這兩天在進貨。」

陳茶想起年輕人說的話，心中警鈴大作，道：「趕緊換！……也不能太明顯，萬一那些人又誤會了什麼……算了，先撤一批。」

百香樓基礎設施已經成型，銀子再燒在百香樓只會吸引更多的顧客，所以想從硬體方面減少客流量是行不通了，那只有找能操作的地方。

這些人到底看上百香樓什麼？她改還不行嘛！

「還有二樓雅間，注意控制人數。」

經過她今天的觀察，如今這些人無非是排個隊，跟個風，趕個潮。只要穩住二樓百香樓就賺不到錢。至於一樓，別開玩笑了，正常人誰來百香樓吃飯啊！

剩下的錢，還得另尋出路。陳茶一時也想不到什麼主意，乾脆直接回去問胖墩。

申時，公主府。

「小桃，喊錢賬房過來。」陳茶到前廳，見只有小桃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看什麼東西。

「錢賬房最近不在府里。」小桃聞言搖頭，視線卻沒離開。

陳茶見狀走過去輕敲了這小妮子的腦袋，玩笑道：「又在看什麼八卦？」

「哎呀，不是，」小桃笑著躲開，道：「在看燕公子剛寫的文章。」

這才多長時間，居然又寫了篇文章？

狀元郎寫文章都不用打草稿的嗎？像陳茶這種學渣只能羨慕的份了。

不愧是大家之作！文采斐然中透露著接地氣的樸實，旁徵博引中融入個人的評價。

陳茶敬佩地想到，然後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公主，燕公子寫的這道『開水白菜』感覺很好吃欸！」小桃看到其中一段時忍不住道。

聽到小桃的話，陳茶指尖忍不住發抖，怪不得感覺文字莫名熟悉，這不就是在介紹百香樓嘛！

什麼「仿古之作者食味美」，「架上有書可自覽」，「夷歌可稱」……可不是在說百香樓的餐飲品質，裝修布局和娛樂活動嗎？

什麼叫讀書人的一隻筆就能抵千軍萬馬，她算是見識到了。

在燕樂恩的筆下，雅間里一摞摞累贅的閑書是造福學子，文明開化；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冷漠小二是為客人提供最安全的服務；震耳的異族戰歌是時刻提醒沉睡中的人們不忘警惕。

「燕公子的境界就是高！」小桃羞愧道：「那天我就光顧著鼓掌，怎麼沒想到這層深意！公主，我們什麼時候再去一趟百香樓，這次我一定認真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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