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棺尾紋
「師……師傅。」面前站的是那個自出生時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方辭，是那個未滿百天就眾星拱月的方辭，是那個年十七而立帝君趾高氣昂的方辭。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我七渡帝君了。
「盡央，過來，為師有一物贈予你。」拜師禮該走的流程已經走完了，我該表示表示了。
方辭抬頭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紅潤的臉唰地一下就變得寡白寡白的。這小子，直覺也太准了吧。
沒錯，我堂堂七渡帝君，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接觸機會的。
「這是為師的身家性命，贈與你可好？」我把系發的白鈴繩取下，一陣清風剛好吹來，青絲如瀑般激蕩在他的脖頸間。方辭似乎是整個身體都在抗拒，手指顫抖了起來，像是年事已高的老翁。
「這……這太貴重了，我……徒兒承受不起。你……師傅您還是……」方辭支支吾吾，可真是把我逗笑了。
「噢，是嗎？盡央這宛如玲瓏玉瓷一般的手腕居然空無一物，為師可是要內疚的。」我拉過他的手臂，輕撫過他的腕骨和手心，十分仔細地把系發繩纏在他的手腕處，系了一個無比繁瑣的結。
「額紋為師不捨得強加與你，難道連這麼一點小心意，徒兒也不肯接受嗎？」我故意牽起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登時間，方辭臉一下紅，一下綠，一下直接黑了。表情更是令人生畏，像是一隻隨時要撕碎獵物的獅子。沒在開玩笑，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眼睛緊盯著手腕處我還在胡攪蠻纏的小動作，怔住了。
乘熱打鐵，乘勝追擊。
「徒兒你看，一對兒。」我露出我的左手腕，和他右手牽在一起。
「……江南！你給我等著！我喊我阿爹宰了你！」方辭突然反應過來，像是受驚的兔子。
損失了我一顆白鈴，不過沒關係。正好有機會再去尋他一回。
……
……
尋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刺眼的鮮紅色，詭異的荊棘圖案，襯得方辭的臉色愈加蒼白。
棺尾之荊棘林，妖魔亦聞之變色，入之皆不得生還。有傳，便是帝君入也九死一生。說得不錯，傳聞為我七渡帝君之往事。
棺尾紋浮現，必入棺尾山，必見荊棘林，若三日後未見第二人，則毒發，灰飛煙滅。
我都幹了些什麼。
怪不得見他就異常歡喜，不見他就思之如疾。
白鈴與他，錯了，是白鈴選擇了他。
我被悄無聲息地被白鈴佔據。一步步緊逼方辭，直接推他入了地獄。
我都幹了些什麼。
「放開我。」方辭面露難色，眼神有些飄忽，整個人都十分虛弱，仙法竟未存半分。
難怪成了這個樣子，一定很難受吧。
若是他知曉自己會如此都是因為我，我該如何去面對他。
「對不起。」
我甚是懦弱，不敢告知他實情，所以，我逃了。
獲取原諒，博取同情，都晚了。如今要做的，唯有挽救他，那個本該光耀星辰的蕪沒帝君。
就算是我七渡帝君灰飛煙滅，我也該救他。因為，是我欠他的。
黑鈴在白前帝君之所，我需要前山令。我必須在黑鈴選擇宿主之前得到它。
「不須，速來。」就算是用搶的，我也要拿到。
青不須，青淵，雖不知他的根本底細，但是憑他擁有白前帝君的前山令，就可知這人絕非碌碌之輩。是善是惡我無法分辨，如今當務之急是取得他的信任，拿到前山令。
「師傅，少見吶。您竟主動喚我。」不須搖扇現身在我面前，看著他，彷彿在照鏡子似的。
只是今日，他竟高出了我半個頭。
「七渡有一事相求，青淵可否……」他用摺扇堵住了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人像是隨時都可以看穿別人。
「無需多言，前山令在你仙閣之中，師傅你小心些。」青淵撫上我的臉頰，輕聲說道：「師傅，就算你失手了，還有我。」
這人，壞透了。
失手什麼的，我堂堂七渡帝君，怎麼可能讓世人笑話。
事實也如此，我拿到了，黑鈴。
黑鈴宿主，小事一樁，第二日，我就代替黑鈴宿主，選擇了滅亡。黑白鈴，歸於方辭，仙鈴使之稱，歸於方辭。只是少了我一個七渡，沒什麼大不了的。
依規矩，我本該灰飛煙滅。
但是我卻苟且偷生，化為一縷仙識，藉機又入了輪迴。江南絮又成了江明月。
我的記憶戛然而止，事實上，還有中間一段空白我毫無頭緒，我為何沒死，我為何成了江明月，我為何飛升，我為何不識方辭。
算了，應該不重要。
「絮師傅，您可憶起？」青淵已非往日模樣，但卻依舊讓人看不透。
「江南，是我的錯。」方辭似乎是要哭出來的模樣，讓我不禁想起當時年少的他。
不知，他是如何看我的。今後我又該怎樣面對他。
「這一覺，真是好長，好長。」
三日後，方辭主動來找了我，閑聊了三兩句，飲了一盞熱茶就匆匆離開了。青淵帶了一壺酒給我，讓我過些日子去他仙殿做客。留下兩隻墨綠酒盞，也離開了。
我也終於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知曉了為何每個人都懼我，躲我。因為，我是七渡帝君，
那個仙界魔道，七渡。
魂歸劍，是白鈴的化身。七渡帝君回來了，自然被喚醒了。方辭遭了反噬，以人心為引勉強吊著一口氣。遲遲不對我動手，是因為黑鈴未現，怕我承受不住。
但是現如今我也並無大礙，原因我已猜出了大半。青淵，持有黑鈴。
那麼，為何已毀的黑鈴會重見天日，為何黑鈴會在青淵手中，為何持有黑鈴和白鈴的兩位宿主都還留存於世，為何我依然是仙鈴使？
他們不肯和我說實話，一時間似乎都躲得遠遠的。我拿回了黑白鈴，做回了仙鈴使，七渡帝君。
還記得當時也是如此，仙界之中，與我為伍的都有自己的目的。要麼想要仙鈴，要麼想要修為，要麼想要我的性命。
時至今日，我竟有些羨慕自己，做一個江明月，而不是江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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