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臨產疑話

第12章 臨產疑話

晰夫人的孩子果然降生在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大年二十九晚上亥時一過,晰夫人便開始陣痛了。將軍府上上下下頓時忙碌起來。所幸臘八節一過,長夜便把鹿城裡唯一的穩婆王氏接進府中來,一聽得晰夫人有動靜,便迅速去她房中助她生產。

那夜我本已迷糊睡去,又被嘈雜的人聲驚醒。行兒來了,匆匆說了一下情況后,我便披上一件厚厚的衣服,匆匆往晰夫人房中而去。

和到她房中才發現,長夜苜郡主已經在那兒了。他二人正坐在廳中,看著手忙腳亂的下人們來回走動。看我進來了,長夜便對我說道:「你來了?鸞夫人和芸夫人都在裡面,你也進去幫幫忙!」他指了指裡間的琉璃屏風。

我急忙往屏風后而去。只見晰夫人躺於床上,額頭上已沁出細細的汗珠。芸夫人正坐在床邊,拿著帕子不斷幫她擦著汗。鸞夫人則跪於床前,雙手緊握她的手。王穩婆在床尾,一邊看著晰夫人的狀況,一邊吩咐丫頭們做這做那。

見我來了,王穩婆便說:「藜夫人來得正好!快脫去鞋襪上床去,讓晰夫人躺在你身上,這樣會舒服些!」我迅速除去鞋襪,芸夫人起身讓我到床上去。我在靠牆的一側坐了,輕輕托起晰夫人身子,讓她靠在我身上。王穩婆又對晰夫人說:「晰夫人,接下來陣痛的時間會越來越長,間隔會越來越短!只要一感覺到痛,您就用力!」

「晰夫人別怕,奴生予揚的時候,痛一陣也就生下來了!」芸夫人在一旁輕聲安慰道。

可是,晰夫人生孩子似乎生得特別辛苦。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呼吸越來越細,全身也越來越沒勁了。

「晰夫人,用力啊!」我們大家七嘴八舌地喊著。她勉強又使了一回勁,可孩子還是沒生下來。

長夜在外間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我想他一定擔心壞了。

「我進去看看吧!」只聽苜郡主說道。

「夫人,不可!」是香梅的聲音。

「你有著孕呢,可驚不得!快坐下!」長夜說話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琉璃屏風裡,晰夫人力已用盡,快要暈死過去了。

「各位夫人,快別讓晰夫人暈過去了!這種情況,怕是得請大夫了!」王穩婆抬手擦擦額上的汗珠,跑到屏風外,把情況簡要地說了一下。

只聽長夜大吼一句:「快去請!」便要衝進來。

「使不得!」苜郡主焦急道,想是她已攔在了長夜身前。只聽她道:「產房裡儘是血光,於戰事不利!老爺自己不信邪,可也要為三軍將士所想!萬一將來有什麼變故,三軍皆以為是老爺的過錯就不好了!」

一席話擋住了長夜進來的衝動,可從他粗而急的呼吸聲,以及沉重的腳步聲,聽得出他的焦慮。

我們幾房夫人不斷地喊著晰夫人,不斷地掐著她的臉、手和腿,生怕她失去意識了。

「晰夫人,您可不要睡啊!」我握住她另一隻手,低下頭來對她說道,「您想想將軍啊,想想你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你們一起的歡笑,一起的眼淚,一起上戰場殺敵,一起慶祝勝利!您一樣一樣說給奴聽,好不好?奴聽聞您跟在將軍身邊最久,那您是否還記得您與將軍初次見面時的情景?是否還記得您與將軍互訂終身的情景?您都一樣一樣地說給奴聽好不好?……還有您與將軍的孩子,您和他馬上就要見面了!您不想他出生的時候,看不到自己娘親的笑容吧!」我本意要引導她想一些美好的事物來激起好的力量,可說到後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最後,竟從眼眶裡滾落一滴淚來,滴在了晰夫人臉上。

「你這是做什麼呀!好好地落什麼淚呀!」鸞夫人不悅地說。

「快擦擦!」芸夫人將手中帕子遞給我,我擦了擦臉頰。

就在這時,張大夫來了。鸞夫人、芸夫人連忙讓開來給張大夫把脈。張大夫把過脈后,又看了看晰夫人,從葯匣子里拿出一小片參片放入晰夫人口中,叫她含在舌下。

張大夫拎著葯匣子繞到屏風外,想是拿出了一件物什,只聽他說:「快把這葯拿去煎了來給晰夫人喝下,情況緊急,水開了就端過來吧!」

「大夫,她怎麼樣?」長夜沙啞著問道。

「晰夫人體弱,現已沒了生產的力氣!那副是提氣的葯,她喝了便有力了!只是嬰兒長時間在產道內怕是要出事,所以得快些!老夫只問將軍一句,若萬不得已,是保大還是保小?」

「無論怎樣,定要保得晰夫人周全!」長夜毫不猶豫地說。

屏風內,鸞夫人聽了這話,便道:「我去看看他們煎藥!」

芸夫人亦道:「我去換個帕子來!」

一時間,琉璃屏風內便只有我和王穩婆隨侍在側。王穩婆在床尾急得不行。晰夫人含了參片,多少有些力氣了。她扯了扯我的衣角,似是有話要說。

我低下頭,盡量將耳朵貼到她唇邊。只聽她虛弱地說道:「我素日里就體虛,怕是不行了!……你答應我,將來若是將軍身陷險境……你定當要保得將軍周全……保得將軍府上下、一門老小周全!」

我心下一愣:這是什麼話?我只是長夜身邊一個不得他憐愛的小妾,如何能在他身陷險境時保得他周全?如何能保得整個將軍府周全?莫不是晰夫人痛糊途了,將我錯認作了他人?

當下也不及細問什麼,只得道:「晰夫人多慮了!大夫都來了,您不會有事的!」

「葯來啦!」不多一會兒,鸞夫人端著葯進來了,芸夫人亦換了乾淨的帕子來。

大家又配合著喂晰夫人喝下這碗提氣的葯。

晰夫人又恢復了生產的力氣,氣氛又開始緊張起來。王穩婆不斷地為晰夫人打氣,晰夫人亦振作精神,開始用力了。我和鸞夫人一人握住她一隻手,恨不得和她一起用力。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眼看著晰夫人力氣又要耗盡了,大家急得不得了!晰夫人看著我,嘴唇微微顫動,似乎在說「答應我」!我忍著淚,點點頭。晰夫人似乎很欣慰,她凝聚全身的力量,拼盡全力一用勁,只聽王穩婆喜道:「出來了!出來了!恭喜各位夫人,出來了!」晰夫人亦在此時,因虛脫而暈死過去。我們幾位夫人亦再也忍不住,都「哇——」地哭了出來。新生孩兒又瘦又小,哭聲也不洪亮。此時我們一哭,更是聽不見他的哭聲了。

聽得動靜,長夜再也顧不得什麼,跟著張大夫沖了進來。

「晰兒,晰兒!」他衝到床前,從我身上抱過晰夫人,把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張大夫急忙抓起晰夫人的手,把起脈來。

「晰夫人只是暈過去了,待老夫再開一副葯,想辦法喂她喝下,就沒大礙了!」張大夫說完便出去了。

只聽得苜郡主在外面對張大夫說道:「不如張大夫在咱們府里住些時日,等晰夫人穩定了再走吧!」

屏風內諸人都鬆了一口氣,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了。我也才發現自己雙腿因蜷著坐而酸麻不已,一時站不起身了。而手上亦被晰夫人在用力時掐到了紅腫。

鸞夫人、芸夫人立於床的兩頭,而王穩婆早已將孩子抱出去給苜郡主看過。

「是個小公子呢!」聽王穩婆說道。

此刻的長夜,卻似丟了三魂七魄一般,口中不停地嘟囔著:「晰兒,晰兒……」一邊不住地親吻著晰夫人的額頭、髮際,旁若無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長夜這麼喚晰夫人。這一聲聲晰兒都飽含多少感情。長夜這樣一位開國英雄,現在竟如此地失態。他是那麼喜愛晰夫人,這種喜愛讓我心底漸漸升起一絲羨慕。我同樣身為他的妾,他卻無法將對晰夫人的喜愛分我一點點,而我卻也沒有資格去從別人身上來體會這種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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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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