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方來客

「正逛街呢，一輛馬車拉著一車舊傢具過來，那桌子腿伸出老長，」郭運輝隨口敷衍，「不小心碰到了。」

一旁的劉光明撇撇嘴，心道：「眼一眨就是一個謊，眉毛都不帶動一下。」

「都這麼大了還是這樣毛手毛腳，跟小時候一樣。」郭氏微笑，吩咐龔伯道：「豐年，你去找些消腫止痛的葯給運輝敷上。」

「不用不用，」郭運輝雙手連搖，「姑媽，我這人皮糙肉厚，這點小傷算什麼。你要是給我敷藥，粘糊糊的我感覺不舒服，反而不好……」

「這孩子……那麼算了。」郭氏無奈，又道：「你爹媽，奶奶，弟妹都還好嗎？」

「好著呢。」郭運輝道：「能吃能喝能睡，姑媽不用牽挂。」

親人正在問寒問暖時，一個西裝革履，濃眉大眼的青年走進藥鋪，向龔伯問道：「老伯，龔先生回家了嗎？」

龔伯抬眼一看，正是上午送來大少爺家信的年青人，儘管這年青人上午送信來時，並沒有說明等龔漢年回家之後要來拜訪，龔伯還是非常高興，忙熱情地迎上前道：「東家早就回來了。請進請進。」

那青年道：「可不可以帶我去見龔先生？」

「行，當然行。」龔伯道：「老爺在書房裡，請跟我來。」

那青年便隨龔伯到後面書房去了。

藥鋪里眾人都不認識這個青年。

「這個人是誰？」龔錕問道：「姐姐你認識嗎？」

「不認識。」龔珏看向媽媽，郭氏也搖頭。

「我去看看。」龔錕年少好奇心重，就要跟去，卻被郭氏制止。

書房之中，客套之後，那青年道：「龔伯父，我是龔劍的同學，李瑞平。」

龔伯把李瑞平帶進來之後，去泡了兩杯茶來放在書桌上，就帶上房門出去了。

「你是劍兒聖約翰大學的同學？」龔漢年道：「還是黃埔軍校的同學？」

「黃埔軍校同學。」李瑞平道：「我受龔劍所託，到長沙第一件事就是把信送到府上，不過上午沒有見到伯父。然後去辦事，如果辦事不順，就不會再來。幸好事情還算順利，就再次來面見伯父，龔劍有些話，紙短言長，只能由我來轉告了。」

龔漢年微微點頭。李瑞平說得輕描淡寫，他卻可以推測到李瑞平辦的事兇險之極，並不能保證再來見他。他輕聲問道：「龔劍，他還好吧？」

作為父親，兒子的平安與否是他最關心的。

「他很好。」李瑞平道：「他讓我轉告他的近況，就是為了讓二老安心。」

龔漢年和李瑞平在書房詳談時，前面藥鋪里，郭運輝已經了解到了表妹表弟的近況。龔錕是雅禮大學的醫科預科生，而龔珏已經是私立周南女子師範學校的正式生，不久就要畢業了。郭運輝羨慕無比，他說來雖然讀了十年書，不過都是讀的私塾，從來沒有進過新式學校，在這講究新思想新潮流的時代，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飯熟了，都來吃飯吶！」吳媽響亮的叫聲忽然傳來。她本來嗓門就高，這麼扯著嗓子一喊，那真是聲若洪鐘。

於是大家紛紛聚集到客廳兼餐廳里。吳媽已經把飯菜擺上了巨大的八仙桌，還是一些家常菜，不過比中飯時更豐盛。

李瑞平也被邀請留下吃晚飯。八仙桌被圍得滿滿當當的。席間李瑞平聽說龔錕是雅禮大學的醫學預科生，便問雅禮不是中學堂嗎，什麼時候叫雅禮大學了？龔錕小小年紀也回答不上，龔漢年解釋，民國九年，雅禮中學堂合併湘雅醫學預科，就改稱雅禮大學了。李瑞平就感慨離家太久了。郭運輝對此不感興趣，引起他關注的是表妹龔珏提到，她班上來了一個插班生，是學校新來的晏老師的女兒。龔珏特別提起這個新來的同學，說她長得實在太好了。

郭運輝小心臟狂跳不止，卻假裝漫不經心，說這個新來的晏老師是不是戴著圓框眼鏡，風度翩翩？得到肯定回答后，又不住詢問龔珏這個同學的情況。弄得龔漢年夫婦都疑心大起。不過這個同學初來乍到，龔珏了解極少，除了知道她名叫晏紫，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反口取笑表哥是不是聽說人家漂亮就特別感冒？弄得一向臉皮甚厚的郭運輝只覺得臉上有無數虱子在爬動，哪敢說出自己的小心思，只能隨口搪塞。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媳婦兒，我們真是有緣啊。」郭運輝暗道：「原來你真名叫晏紫，不是小名叫燕子。管他呢，真名小名都是一個叫法，以後多方便……」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性，想來只要他挾一天風雷，出現在心上人面前，還不是手到擒來？特別是他肋下花口擼子傳來堅硬而溫暖的觸覺，更令他信心爆棚。

飯後，茶畢，李瑞平便起身告辭。而張琦發，劉光明兩個學徒也告退，他們白天到藥鋪開工，晚上各回各家。郭運輝心不在焉，和姑爹姑媽閑聊一會，便甩開表妹表弟，到安排給他的客房，做他大展宏圖，抱得美人歸的春秋大夢去了。

翌日一早，郭運輝天剛朦朦亮就起床，幫吳媽打掃庭院。他本意是要借口送表妹龔珏上學，隨她去私立周南女子師範學校，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做未免太明顯。便按捺住性子，等吃過早飯，張琦發，劉光明來藥鋪上工，便提出來要劉光明再次陪他出去玩。

龔伯不願拂了侄少爺面子，只好答應。於是郭運輝，劉光明這對狐朋狗友，如脫韁之馬，漏網之魚，勾肩搭背而去。引得龔伯搖頭嘆氣，說愚子不可教也。

二人離開鶴壽堂，郭運輝就叫劉光明帶他去女子師範，劉光明昨天晚飯時也在場，心領神會，不過他說女子師範很遠，小姐上下學，也是乘坐合租的馬車，而且他從來沒有去過女子師範，也不知道地點。於是二人一番打聽，得知私立周南女子師範學校在麻園嶺，他們也不怕路遠，開動雙腳，就向麻園嶺而去。走了兩個鐘頭找到女子師範門口，校門緊閉。郭運輝告訴門口保衛找表妹有事，門衛對他們態度生硬，三問不答一句，對他們編造的理由嗤之以鼻。

原來女子師範，顧名思義，學生全部是女生，無乾的男人是嚴禁入內的。何況郭運輝，劉光明這樣遊手好閒，滑頭溜腦的青少年，更是重點防範對象。

郭運輝不死心，說等到下學，就能等到要找的人了。但門衛冷冷地告訴他，除了幾個附近的學生，其他都是住校的，可不一定能等到人。郭運輝不禁氣餒，再說這麼傻等在校門外，未免丟人現眼，就和劉光明離開了私立周南女子師範學校。反正知道了地點，以後總有機會。

劉光明提議去試槍，郭運輝欣然同意。於是兩個精力旺盛的毛頭小夥子，便興沖沖開動腳步去校場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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