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花和小芳
郭運輝和劉光明拚死狂奔，已經跑出去很遠，而這些湘軍士兵手中的老掉牙的漢陽造老套筒，超過五十米，子彈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打中人那要靠運氣。郭運輝劉光明可不知道這點，耳聽得呯呯槍響，子彈破空的嗚嗚尖嘯，只覺頭皮發麻，心膽俱裂，一刻也不敢停下。
他們也知道不能沿鐵路跑，要是遇到另一隊湘軍士兵，那就真的完蛋了。他們跑出幾百米，拐了一個彎，追兵的視線被草木遮擋，就斜刺里衝下了鐵路，直到實在跑不動了，才尋了一條偏僻的小巷進去，然後一屁股坐在牆根下。
「完了完了，」劉光明大口喘氣，「打死了湘軍士兵，抓到要砍頭的……」
「瞧你那熊樣，」郭運輝把花口擼子插回槍套，用衣服遮住，笑道：「你這個樣子，還要去闖上海灘呢。」
「走，」劉光明堅決地道：「今天就走。」
郭運輝道：「走？走到哪裡去？」
「去上海，今天就去上海。」劉光明喘息還未均勻，就站起來道：「今晚七點，就有到上海的一班客船，我就搭這班客船去上海。大郭，你答應了給我十塊錢的，可不能不算數。」
「好，」郭運輝想了想道：「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回藥鋪拿錢。」
「還要回藥鋪？」劉光明道：「要是當兵的找到我們怎麼辦？」
「放心吧，省城這麼大，事發地相距那麼遠，當兵的找不到我們。」郭運輝信心滿滿地道：「我看那幾個湘軍連我們的臉孔都沒有看清楚，就認得我們身上的衣服。」
說到衣服，他又道：「我們先去買兩套衣服換了，恐怕他們當面都不認得我們了。」
郭運輝興奮起來，拉了劉光明折回街市，在看見的第一家沽衣鋪，就買下兩套現成的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進試衣間換了。這次他換穿的是一套灰色西裝，劉光明換的是一套黑色學生裝。
在試衣間里，郭運輝用換下的兩套衣服，包裹住勃郎寧M1910，找老闆娘要了一個袋子裝了，叫劉光明提著。
「這兩套衣服，就不要了吧。」劉光明提著袋子道。
「衣服丟在這裡，老闆看見了，反而令人懷疑。」郭運輝道：「走，先去吃飯。」
進了他們看見的第一家飯館，二人先灌了一肚子水，他們實在渴壞了，把飯館里預備的涼白開都幾乎喝完。等到飯菜上來，反而沒有了多少胃口。
傍晚時分，回到鶴壽堂，正好趕上晚飯。龔漢年一家人紛紛招呼郭運輝劉光明吃飯。
「剛剛在外面吃過了。」郭運輝道：「姑媽，借我十塊錢。」
「你要十塊錢幹什麼？」郭氏疑惑地道。十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下午碰到了一個生意上有來往的老闆，我上次買貨，還差他三十多塊。」郭運輝眉毛都不帶動一下，「朱老闆沒有開口，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身上帶的錢不夠……」
「好，好，做生意講的就是誠信二字，運輝就是懂事，難怪你爹放手讓你獨當一面。」郭氏連連誇讚，起身進卧室取了十塊銀元，出來交給了郭運輝。
郭運輝道：「姑爹姑媽，朱老闆住得不遠，我想現在就去送錢給他。」
得到龔漢年夫婦的允許之後，郭運輝和劉光明出門就大步走向小西門躉船碼頭。
一路上兩人都默默無語。雖說少年不識愁滋味，離愁別緒，人之常情，此去關山萬重，相見無期，不由心事重重。
離小西門躉船碼頭越近，劉光明的腳步就越沉重，似乎雙腿灌滿了鉛水一般。
「這麼垂頭喪氣幹什麼？」郭運輝打破了沉默，笑道：「你要去上海灘打天下呢，就當豪氣干雲，目空一切，這麼要死不活的，像個娘們。」
還別說，劉光明眉眼清秀，身材苗條，換件女裝就是個美女，加上神情如此愁怨，真是我見猶憐。
「大郭，」劉光明哀怨的道：「其實……其實我不想離開長沙。」
「開船莫講翻船話。」郭運輝道：「你不是早就想要去闖上海灘了嗎？那裡遍地黃金，遍地機會，遍地美女，遍地……那個什麼。」
「我不是捨不得長沙，」劉光明慢慢道：「我捨不得我娘，師父，龔伯，張琦發，吳媽……還有……龔珏……」
郭運輝站住，看著劉光明失笑道：「你不會是喜歡了我那有點男孩子氣的表妹了吧？」
劉光明不說話，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喜歡就喜歡了吧，有什麼了不起。」郭運輝毫不在意地道：「哪個男人不喜歡百八十個女孩子的？告訴吧，我從小到大，先是喜歡隔壁小花，後來又喜歡鄰村小芳，現在喜歡……現在喜歡……」
他聲音低了下去。
「你現在喜歡晏紫。」劉光明轉而開始取笑郭運輝。
郭運輝梗起脖子道：「喜歡就喜歡。沒什麼大不了。我要晏紫做我的媳婦兒，對，就這麼決定了。」
其實他和晏紫之間，不但是八字還沒有一撇，連起筆都沒有。晏紫甚至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郭運輝這麼一個毛頭小子。
「大郭，我真的欽佩你。」劉光明由衷道：「敢想敢幹，不像我。」
「你向龔珏表明過心意沒有？「郭運輝道：「肯定沒有，否則就不會這樣懊惱了。」
劉光明默認。
「沒有就沒有。」郭運輝安慰道：「龔珏比你大，並不適合你。而且你到了上海，美女成堆，說不定過不了幾天，你就把她拋諸腦後了。」
「我不會忘記她的。決不！」劉光明道：「她大我兩歲又怎麼了？女大三，抱金磚啊。」
「不錯不錯，女大三，抱金磚。」郭運輝忍笑道：「祝願你此去上海灘，宏圖大展，開天闢地，然後衣錦還鄉，抱得龔珏這塊金磚。
「大郭，我知道你笑話我，我也知道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劉光明道：「龔珏書香世家，更是富家千金小姐，而我，一個窮小子，而且我娘……」
「不，不不，我決沒有笑話你的意思。我覺得好笑的是女大三，抱金磚這句話。」郭運輝連忙解釋。
他又為劉光明打氣，道：「窮小子又怎樣？說不定你闖上海灘，小半年就發大財了。老話不是說，莫欺少年窮嘛。要不要我回去和龔珏悄悄地轉達一下你的小心思？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不要說。「
「說一下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這樣前怕狼，后怕虎可不行。」郭運輝道：「你不在她心裡提早敲下一個釘子，要是你從上海灘衣錦還鄉，她卻有了別人，你就抱著一棵樹去捶心口吧。」
「那好吧。」劉光明終於下定決心，「請你去和你表妹說說，如果……如果可能，請她等我……等我回來。」
「那可不行。」郭運輝道：「要是要等十年，黃花菜都涼了。」
「三年。」劉光明豎三根手指，「三年，約定三年，我一定回來。」
「好，我就這麼和她說。」郭運輝道：「三年還不很晚。所以你要下定決心，干出成績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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