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起青萍之末

第4章 風起青萍之末

場面話說完,兆哥叫聲隨意,他手下四人本是地痞流氓,從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怎麼講,四雙筷子插下去,大白魚就缺了一大塊。趙三哥幾條漢子都是碼頭上的苦力,也不懂謙讓。只見筷下如雨,不一會八仙桌上就杯盤狼藉,一條十五斤的大白魚更是只剩下魚頭魚刺了。

酒至半酣,大夥吃的也差不多了,十餘條精壯漢子肚子溜圓,吃相就文雅了許多。兆耀祖擱下筷子,對郭運輝笑道:「郭老弟,我老兆痴長你幾歲,叫你一聲老弟,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郭運輝伸筷把魚頭叉進碗里,唆的滿嘴流油。

兆耀祖舉起酒碗,道:「來,老哥敬你一杯。」

郭運輝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性子,忙舉碗道:「不敢不敢。」

兆耀祖道:「小兄弟到省城來,是投親還是經商?」

「來學徒。」郭運輝道:「學醫。」

「學醫?學醫好,學醫好。」兆耀祖道:「老哥不是不信你,你真的沒有學過武功?老哥看你年紀輕輕,可你的身手,很有武林高手的風範。」

兆耀祖活了幾十歲,長期在碼頭上討生活,卻從來沒有見到過真正的武林高手。不過他自幼聽到《七俠五義》《說唐》《說岳》的高人俠客的故事太多了,對世間存在能夠高來高去,甚至刀槍不入的高手是深信不疑的。

「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能夠擋住洋槍洋炮嗎?」郭運輝明顯對所謂武林高手不屑一顧,「也許那些真正的高人劍士都隱居世外,我見識過的那些拳師武師,都是花架子。」

「就是。」趙三哥也贊同,「前年外地一對兄弟在這附近擺場子賣藝賣金創葯,自稱是滄州武術世家,掌劈青磚,胸口碎大石,一條棍舞起來密不透風,老唬人了。警所的老吳收佔位費和他們起了衝突,老吳叫了幾個混混,就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兆耀祖手下一個小弟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老吳當時就是叫的我們幾個。馬鬧葯帶著我們,五個人一哄而上,就打得那對自稱武術世家的兩兄弟抱頭鼠竄,連吃飯傢伙什都丟了。」

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兆耀祖另三個小弟也哄堂大笑,顯然對趙三哥稱呼他們為混混毫不在意,只記得當時追打「武術世家子弟」的痛快。

趙三哥淡淡道:「其實他們也是討口飯吃。」

兆耀祖道:「馬鬧葯這人,發起狠來也是一塊滾刀肉。可他今天在郭兄弟面前只有挨打的份,看來老弟天生就是趙雲武松之輩了。」

「還別說就是有人天生厲害。」跟隨趙三哥的幾個碼頭工人,都老實木訥,到了這經常路過,卻從來沒進過門的臨江樓,幾乎沒有開過口,這時一個看來年齡最小的青年忍不住道:「不說老虎,豹子吧,我鄰居家有一隻公雞就特別厲害,占著上下幾家所有的母雞。有次我看到附近七八隻公雞圍攻它,都被它啄得羽毛亂飛,四散逃命……」

他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趙三哥一巴掌,「你娘的怎麼把郭老弟比作扁毛畜牲?老子看你就是羨慕那公雞佔有所有雞婆。「

「話糙理不糙。」兆耀祖道:「郭兄弟就是天生厲害。」

眾人紛紛附和,七嘴八舌,把郭運輝說得如同趙子龍再生,李元霸再世。

「我怎麼能比得那些英雄人物。」郭運輝實在不好意思,連連搖手道:「我就是打架鬥毆看得多了,就尋思怎麼最快最準確地打倒對手,如此而已。」

「郭兄弟。」兆耀祖道:「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老哥覺得你學醫實在是浪費。你看看剛才臨江樓老闆,對老哥是何等恭敬?為什麼,還不是因為老哥厲害。「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瞟了郭運輝肩頭一眼,似乎他拍了郭運輝一磚頭,不是偷襲,而是正面打擊的。

郭運輝心道男怕入錯行,什麼時候地痞流氓也成了七十二行之一?

「我看老弟如果不嫌棄,就跟老哥混,保證你吃香喝辣,逍遙快活。」兆耀祖發出正式邀請。

「我答應了父母來省城學醫。」郭運輝道:「我可不敢違背父母之命。」

兆耀祖準備的說辭就說不出來了。畢竟「孝道」這頂帽子太大,郭運輝一句話就堵住了他。

「那好吧。」兆耀祖道:「老弟在長沙城,以後有什麼為難,只管來找我。不說整個省城,這小西門一帶,兆哥還是罩得住的。」

他四個小弟紛紛幫腔,把兆哥吹捧成了省城之主。

「娘的,趙恆惕都快要罩不住省城了,你個兆猴子能罩住。」趙三哥暗暗腹誹。趙恆惕是當今湘軍總司令,湖南高官,軍政一把抓,隻手遮天。只是南方的國民政府與北京的北洋政府南北對峙,軍閥混戰如同拉鋸,大戰小斗從來沒有停止過。如今南方政府北伐呼聲高漲,連底層百姓都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郭運輝聽不慣兆哥等人的自吹自擂,吃人家的嘴短,又不便反駁,便扭頭看向窗外江景。正好看到湘江上,上游一艘英國炮艇,下游一艘日本炮艇相向駛過。江面寬闊,兩艘炮艇分左右航行,互不相干,也沒有示威挑釁的舉動,自然相安無事。只是兩艘炮艇航速很高,船尾拖著長長的航跡,激起的波浪高高揚起。兩條航跡相撞,浪涌更是兇猛。江上的漁船,貨船都是木船,噸位不大,儘管都早早地靠邊躲避,仍然被兩艘炮艇激起的浪涌打得如風中落葉一樣劇烈搖晃。那些長居水上的船工,漁民也紛紛蹲下,緊緊抓住船舷等物固定身體,以免被晃下湘江去。

江上沒有風,風平,浪不靜。

霎時,郭運輝覺得喉頭被無形之物堵住了似的,連呼吸也不暢了。

「只看見那些高官,督軍的打來打去,要是哪一天,英國炮艇和日本炮艇,呯呯啪啪的相互開打,那才叫精彩熱烈。」兆哥一個小弟興奮地道。

「打,打你個鬼頭。」兆哥給他腦袋上來了一巴掌,罵道:「炮彈不長眼,一發過來,這一座樓恐怕都要飛上半天雲。」

郭運輝想起和父親駕著小貨船來往江漢間,只要看到外國炮艇影子,就早早靠邊航行,不止一次被浪涌晃得頭昏眼花,頓覺滿桌酒菜都索然無味,站起來道:「趙三哥,兆哥,各位兄弟,我吃好了。先行告辭。」

「好,」兆耀祖因為郭運輝拒絕了他的邀請,心有不豫,「老弟慢走。」

趙三哥起身道:「我送送你。」

郭運輝和趙三哥下樓到街道上,置身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才覺得心胸一空。

「你要到哪裡學醫?」趙三哥道:「我送你去。」

郭運輝道:「藥王街,鶴壽堂。」

二人便沿街而行。

「鶴壽堂龔漢年。那是省城名醫。」趙三哥道:「老弟你怎麼忽然想學中醫?」

以他對中醫的印象,郭運輝這個年紀開始學徒,年紀已經偏大了。

「龔漢年是我大姑父。」郭運輝道:「父母希望我學中醫。」

他不想告訴趙三哥他是身負血債,才遂了父母心愿來省城學醫,岔開話題道:「兆哥就是個混碼頭的地頭蛇,怎麼臨江樓老闆這麼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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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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