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邂雙姝一見鍾情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詩經·關雎》

「喂，我姐姐喜歡你呢！」明眸皓齒的女孩兒，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上，清目流盼，眸中帶水。

……

一顰一笑，歷歷在目；銀鈴歡笑，尤在耳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陳端抑揚頓挫，輕聲吟唱，將馬背上發獃的孫策拉回了現實。

周圍一干人憋紅了臉低聲輕笑，孫策故作不知。

想想孫策戰場上那一往無前、渾身是膽的雄偉壯姿，死且不懼。面對殺人如麻的『江東猛虎』的父親時，也是直言頂撞，凜然不懼。在見得那喬家姊妹后，竟勇氣全無，手足無措，首次露出小女人般的忸怩姿態，活脫脫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先前的打虎英勇，弭失殆盡。一席人與孫策自幼相識，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羞澀的一面，如今多是崇拜瞻仰他的氣魄才甘願追隨左右的，孫策也是作為他們的榜樣偶像要被超越的存在，驚奇之餘，哪能輕易放過這個揶揄打趣地機會。

「人非草木，伯符亦常人也！」陳端似替孫策解圍，但大家聽了，卻哈哈大笑，這分明是一句反話。

孫策，再怎麼故作老成，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內心保留著那一份純真、羞赧。

對於他的嬌羞，大家絲毫沒有鄙視嘲諷的意思。相反，試想，若是整日陪伴在一個凜若冰霜、不苟言笑的人身邊，就如孫策的父親，戰場上雖然能夠威嚴懾人、號令如山。但私下裡，士兵們都敬重害怕他，不敢主動接近。如此，又該是何等的單調。短時間裡尚可，時日一長，軍心必然生亂。作為三軍統帥，既要有威嚴，以震懾全軍，擊鼓必進，鳴金則退。同時還要做到平時事必躬親、體恤下屬，做一個平易近人的將軍，與士卒親如父子。姜子牙在《三略》中就說：「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這樣才能「兵有全勝，敵有全囚」。作為孫堅的長子，孫策卻與之截然不同，平時的他性格開朗、直率大度、禮賢下士、善於納諫，同時說話妙語解頤、談笑風生，不乏詼諧幽默，所以壯士豪傑都願意為他效死力，而小人都愧疚的躲開。古往今來，除了傳說中至聖至明的三皇五帝，出現了堯天舜日，還有誰能有如此完美的品德。也難怪陳端見到孫策后稱讚他「貌美心善，智勇兼備，古之未見全有、而伯符一人獨佔也！雖鋒芒畢露、跖犬噬堯，難有善終，亦能守一方水土，保萬人平安富貴！」雖孫家敗落，受盡苦難，陳端卻甘願始終追隨比自己小大半歲的孩子，也有這一方面的因素。

古之能成大事者，多為特立獨行、與眾不同，不能以常人的思維行徑理解，也正是如此，方是非常人，成非常事。如今他們又驚奇地發現了孫策另一個特別的一面，怎能不喜？他嬌羞、可愛，就像鄰家陽光男孩一般，讓人覺得親近、溫暖，從而不自覺地去關懷、疼愛他。

「宋叔，以後你們就不要公子公子的叫我了，大家都是在外面共患難相扶持，沒有什麼尊卑之分，叫公子顯得生疏。我也不是那些達官貴族的子弟，你們這樣稱呼，倒像是在取笑我了。以後叫我的字『伯符』就成。」對於他們的揶揄，孫策不作理會，故作不知。內心卻計劃著調轉話題，減少尷尬。

「伯……哎呀！」宋謙惱怒地胡亂撓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叫道：「公子，剛才你為什麼不讓俺告訴她們你的姓名呢？」

才吐出一個「伯」字，宋謙又改叫「公子」了。隨即他以手摸頭憨憨一笑，道：「叫得習慣了，俺一時改不過來！」

眾人聽了，都被他的憨厚逗樂了。孫策哭笑不得，對他也是無可奈何了，瞪了他一眼，道：「隨你吧！」

至於宋謙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廬江皖縣的喬氏姐妹。

「哈哈，這次還虧得伯符阻攔。」回答宋謙的，卻是一旁遛馬緩步的陳端，「你想想，我等此行出來是幹什麼的？是去長沙探路、殺人放火，而非遊山玩水、吟詩作賦。既然如此，一個不慎便有滅頂之災，以假名示人，到時真事情敗露，也不至於危機到孫家祖祠！」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無不拜服孫策機謹急智。

「好了，發生諸般事情已經耽誤了半日時辰，還不快些趕路！」有張有弛，閑話已畢，孫策正色喝令眾人，當先揚鞭策馬而去。

「策哥兒，你不再去送送那對姊妹花么！」不知是誰叫了聲，一干人哄堂大笑，縱馬追趕上去。

馬蹄揚塵，如履平川。孫策左手提韁，右手執鞭，微弓著身軀，動作瀟洒而嫻熟。涼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爭相鬥艷的鮮花，奼紫嫣紅，從眼前一閃即沒。

和風煦日、沁人心脾，孫策眼前一花，隨即一張明艷如花的臉蛋出現在腦海，思緒一開，回憶如潮水般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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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啊！」一名女孩淺笑著奔跑到孫策跟前，猶如一陣清風拂面，自來熟地向孫策打著招呼。

一群人猶自說笑，陡然看到他們口中的那兩位「國色天香」已然走到了眼前，還主動向孫策打招呼，驚奇莫名。除了自己的母親，從未與女孩接觸過的孫策，當著眾人的面被美女搭訕，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是當場當機，鬧了個大紅臉。

眼前的女子，明眸巧目，一頭瀑發隨意地繞過削肩披灑在身前，發梢末端還俏皮地用絲帶打了一個蝴蝶結。一襲白色暈紗留仙裙罩身，微風吹來，隨風而動，翩躚若仙子。

最為特別醒目的，要屬那一雙美麗的水目，顧盼間異彩閃爍，活力靈動，帶著孩子般的純凈天真。

仙姿佚貌，爛漫清純。孫策保證，這是他生平見過的最美的女孩。也難怪他會這麼想，他才多大，又多是與一群族裡男孩混跡在校場里，本來見過的女孩就不多，更何況還是稀有的「玉女」。當兩名女孩子在清澈的樂水裡追逐嬉戲，到後來的潑水打鬧，陽光映照，花容月貌，巧笑倩兮，當真月里嫦娥。只敢驚鴻一瞥，孫策的內心卻莫名地一陣悸動，驚為天人，一笑傾城。他知道，從此他的心中住下了一個人，揮之不去。

他不知道的是，兩名女孩子之所以互相**追逐，正是因為他。

在孫策偷看她的同時，她也長大了水靈靈的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烏黑的長發用長巾簡單地紮成一個馬尾，劍眉斜插入鬢，朗目中點點奇光，挺鼻薄唇。一道淡紅色的傷疤點綴在鼻樑之上，分外醒目。奇怪的是，這醒目的傷疤，不但沒有破壞他雕像般威嚴的面容，反而增飾幾分雄性的魅力。

或許是因為剛剛搏鬥過的原因，他的衣衫盡濕，污垢粘身，肌膚上傷痕纍纍，觸目驚心，略顯凌亂狼狽。可這絲毫不影響他那英俊瀟洒的臉龐，結實的胸膛看起來格外安全溫暖。器宇軒昂、玉質金相，健壯而又不失風雅，威武中透露著文雅書生氣息。文武雙全、玉樹臨風，好一個翩翩少年。

「果然是我的佳姐夫，姐姐眼光還真不差！」小女孩眉開眼笑，心中暗喜。原來早在孫策一行人經過，她二人便時刻關注，孫策救人斗虎的舉動，更是震撼了二女的眼球。蓊鬱青春，正是少女懷春之際，如此**倜儻的男子，可遇而難求，她二人早已芳心勃動、以身相許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到姐姐眼眸里的不同，自小與姐姐長大的她，哪裡會不明白姐姐的小小心思。下一刻，她就已經把這個男子當做自己的姐夫了。現在，她更是不顧姐姐的阻攔，擅自走到「姐夫」的面前，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搭訕一句：「你好啊！」

只是——女孩疑惑地微瞥螓首，他怎麼半點反應也無，難道長了這麼一張俊逸的臉，空有一身力氣，卻是個「傻子」？！

不會吧！傻子「姐夫」，想及此，女孩身體不禁一個寒顫。

看到男子的尷尬，還有妹妹兀自臆想的表情。年稍長的女孩快步追了過來，悄悄一扯妹妹的衣袖，皺眉搖頭示意。打頭再去瞧那少年時，恰巧他也抬頭看來，四目片刻的對視，心遭撞擊，卻都是心虛而迅捷狼狽地轉開。女孩面色酡紅，眼瞼低垂，如電流擊過，澎湃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復。

「小女子喬冰，公子有禮了！這是我的妹妹喬雪，她不懂禮，希望你不要見怪。」雲發錦緞的姐姐眼帘微垂，輕輕一個萬福，身姿娉婷綽約，儀態萬方，有煙柳之美。比之落落大方的妹妹，卻多了幾分嫻雅端莊，文靜賢淑。

「喂，我姐姐在跟你說話哩！」見男子毫無反應，本來還因為姐姐為她道歉而撅嘴不服氣的喬雪更是火冒三丈，對著孫策叉腰大喝。即使是個「傻子」，有兩名絕世美女站在面前跟他說話，也該有所表示啊。

被美女呵斥，孫策一怔，蠕動嘴唇竟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著孫策求助的目光，他身後的一群人卻都是掩嘴憋笑，一臉無辜，故作不知。

「真是個『木頭人』。」喬雪嘀咕了一句，又抬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起初見他身著雖簡樸卻爽利整潔，身後還跟著一群像是家奴的人，喬雪理所當然地想即使不是宦官世家至少也算個富貴子弟。可仔細一接觸，才發現其中的差距。行徑怪異的他，與蜂繞蝶舞的喬雪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要不就是他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裝瘋賣傻。

不過一切都不要緊，只要有名有姓，就不怕查不出他的身世，別到時候真找了一個傻子或是殺人重犯來做姐夫。

看出女孩眼中一閃即逝的鄙夷，再加上瘙癢難耐的驚艷心動、對孫策羞臊狼狽不堪的急恨，早已按捺不住的宋謙當先一步，吐出一口濁氣，終於可以露面了，也是釋放對孫策恨鐵不成鋼的著急。昂首挺胸，朗聲回答：「公子乃名門世族，姓……」

「姓」字剛出口，原本木訥的孫策陡然站出身來，面容微紅雖有些手腳局促卻口氣堅定：「在下王虎，山野小子一個，碌碌無名之輩。」

他的舉動，與之前判若兩人，把所有人嚇得不輕，全都疑惑地看向他。一旁的宋謙，一口氣沒吐完，嗆得直咳嗽。

「王虎？！」嬌艷如花的喬雪眨了眨美麗的剪水雙瞳，不禁再次上下打量了眼眼前的少年，若有所思。隨之掩嘴一笑，打趣道：「王虎王虎，虎中之王。你的爹娘還真有先見之明，給你取了一個這麼好的名字，怪不得你能打虎呢！」

她的話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可擱在旁人身上，用自己的父母和名字談笑，完全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孫策身後的人，無一不色變。主辱臣死，身為孫策的家臣兄弟，先前是見小姑娘天真爛漫，且沒做什麼過分的事，當然都裝傻充愣的在後面看戲。可現在人家都指著鼻子罵到老主公頭上了，他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長劍在手，一雙雙凜冽肅殺的眼眸，氣氛陡然變得緊張，把兩個初經人事的小女孩著實嚇壞了。若是這群人真是土匪逃犯，被逼急了要幹什麼凌辱之事也大有可能。喬冰畢竟年長，又是躬身又是替妹妹道歉，連一向活潑的妹妹喬雪，此刻也畏畏縮縮地躲在姐姐的身後，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兔子。

孫策憐惜，好好的一個活潑爛漫的女孩子，硬是被驚嚇壞了。怒聲喝止住他們：「都做什麼！把刀都收起來！有本事去戰場上殺敵立功，在這裡欺負女兒家，算什麼本事！別給我丟人現眼！」

眾人垂首耷肩，收起刀劍，先前的肅殺之氣隨之消失不見。氣氛一松，喬雪哪還敢多留，拉著姐姐就走。喬冰不忘屈膝作了一禮，隨著妹妹翩躚而去。期間又多次回首來望，留戀難捨，情意溢於言表。

……

「策哥兒，快些趕路吧！」不知誰提醒的叫了一聲。

孫策抬頭，這才發現沉浸在回憶里的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頭。

回首深情地一望，彷彿穿過了長長的時空，與那一雙如水的雙眸再次深深地凝視。

「駕！」隨後猛地一揚長鞭，策馬馳騁而去，不再留戀。

凝視著意氣風發的孫策擦身而過，如風似流，眨眼把眾人遠遠地甩開。最為了解孫策的陳端不可覺察地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擔憂之色，心中暗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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