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二)
翌日一早,眾人起身後便趕到廣場上去集合,一打眼便看到了解心和無心一左一右站在兩個檯子上。眾人看著其他人一一上去,不久又一一下來了,心裡不由得一陣好奇,心想這些人是在做什麼?又看了一會兒,還是不明白其中門道。李武之是個脾氣火爆的人,他可沒耐心再等下去,要知道他可是早餓了的!於是,他不待和平盛商量,一個躍身就飛到了檯子上!他的插隊行為無疑讓後面的人覺得不滿,紛紛吵著不退讓,無心瞥了李武之一眼,心想不能不替他解圍,便上前一步,朗聲道:「他們幾個是從長安來的,學識自然比你們豐富,他們先來有何不可?難道你們有人比他們厲害,能和他們相比嗎?」台下的人本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如今無心這麼一說,自然是偃旗息鼓,不敢再計較什麼。雖然心裡還是不服,可有誰敢當面頂撞無心呢?李武之並不知道下面的人為何憤恨,只是茫然地看著無心。無心清了清嗓子,道:「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李武之試探性地答了一句。
「對了!」無心輕鬆地一笑,示意李武之去解心的那個檯子上。李武之茫茫然地走過去,解心伸出手來擺了兩招,在這不大的檯子上,李武之想接下這兩招是非常困難的,他右腳一轉,整個人因為慣性而險些跌了出去!好在解心手下留情,力道往裡收了三分,所以李武之在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的情況下還是返了回來。李武之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多謝女俠手下留情!」
解心一笑,道:「你的功夫本就不錯,剛才是反應慢了些,所以本就是我佔了便宜,哪裡有留情一說呢?只是你性格太躁了些,日後可要注意了。」
眾人這才明白這是何意。無憂宮是大祭司所在,但同時也是帝國最好的學校,文韜武略都不熟給國子監,這裡沒有產生將才,那是因為這裡的人不曾上戰場,不曾入朝堂,他們是為了祭祀而學習的。然而,平盛等人卻在這個範圍內,他們是自幼地來學習的,他們可以學任何想學的東西。而這個檯子呢,便是一早考校功課的地方,非得過了關才能去用早膳,一旦過了時間,早膳撤了,便吃不上這飯了。所以剛才李武之插隊的時候,他們的反應才會那麼大。無心負責文試,解心負責武試,兩人既考了別人,也能提升了自己。
明白規則后,平盛便急不可耐地躍了上去,其餘人這次倒是沒有阻攔,因為考校何其困難,李武之剛才居然一次成功,他們便知道這些人來路不簡單,不能惹,所以就乖乖地不說話了。無心見是平盛,心中自然是一喜,她想給平盛一道簡單的題,可李武之剛才的已經夠簡單了,再說一個更容易的,會不會被人說閑話?她雖信任平盛的能力,但又不知道他具體掌握的怎麼樣,她一時犯難,竟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平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柔聲道:「怎麼了?」
無心的臉登時就紅透了,朝陽透過面紗,紅暈更是顯得若有似無。她低聲道:「既見君子……」
「雲胡不喜?」平盛輕省地說出了這四個字,全然不知會產生什麼影響。
解心側過頭,震驚地看著無心。
台下的人沒聽到他們的話,但解心卻是聽得真切。
平盛或許不懂得這感情,但解心卻是理解這份細膩的心思。
無心是解心看著長大的,解心知道無心的每一個微妙的表情所代表的含義。她剛才低著頭,那分明就是羞澀的意思,她剛才怔了一下,分明就是思慮的意思。無心人如其名,她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從小到大,她什麼都不在乎,天真到有些犯傻。可是現在變了,無心開始關注平盛了,而這種關心不是那種泛泛的朋友之情,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無憂宮的弟子是不能動情愛的,可如果無心真的動心了,段傾良會拒絕嗎?段傾良從小把無心寵到大,雖然時有苛責,但這苛責本身就是一種無限放縱。段解心慌了,真的慌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似乎有了褶子,有點疼,有點酸,很不舒服。
解心抬起頭,卻正巧碰上了平盛的目光。
情理之外,意料之外。
解心也怔住了。
他為什麼要看著自己?他憑什麼看著自己?
平盛淡淡一笑,話是說給解心聽的,人也是面對著解心的,反倒讓人覺得無心是多餘的。
「這詩是好詩,只是放在這裡有些不大合適,不過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姑娘放心便好。」
他的聲音像是秋風掃過落葉時發出的沙沙聲,沒來由的讓人覺得有些凄慘,這和一早晨的朝陽是不相符的,和這情意綿綿的場景更是不相配。但奇異的是,這幅不協調的畫竟然異常的美,異常的讓人心動,好像是心底里最後的那一根弦別人撩撥著,有些癢,但同時也有說不出來的歡愉,甚至是刺激。
陽光下的李武之從來沒有殺傷力,而暗夜裡的白鶴,平盛,卻是致命的危險。
未等無心和解心反應過來,平盛便一個飛身到了解心的台前,平盛道:「還請姑娘賜教。」
解心撇撇嘴,心想這人還真是個登徒子,當下就起了個壞主意,想趁這個不大的檯子給他一個秋風掃落葉,這一招是她剛才想起來的,這招威力不大,但就是所需面積大,這檯子站著兩個人,就已然顯得局促,如今再來這麼一招,只怕平盛只剩得狼狽二字了。
然而平盛早就料到解心會如此,他一個騰身躍至空中,讓解心的秋風掃了個空,解心氣急敗壞,向上一個踢高,正趕上平盛墜下來的當口,平盛借著重力,自然勝過了解心。解心一個下叉穩穩地停在檯子上,平盛提著一口氣,腳不沾地,自然看上去比解心贏了一成。
台下一片叫好的聲音,能讓解心這麼狼狽的倒還真是第一人。
解心瞪了平盛一眼,一拍地面就準備躍起來,無心看明白了解心的意思,她是想借力打力,根本就不準備放過平盛,而這顯然就已經違背了今天考校的初衷,所以無心不顧禮數飛離了自己的太子,躍到解心那裡,她抓住解心的手,道:「師姐!你可不能再出手了!」
解心心高氣傲,自然不肯就此收手,可就在她要出手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腳下一軟,似乎要直直地摔下去一般!平盛眼睛一掃,發現這檯子只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如今又來一個無心,無論無心體重如何,都是絕對承受不了的了!那柱子眼看著就要斷了!平盛眼疾手快,也顧不得什麼,直接伸手攬住解心的腰,將她整個人強行抱下了檯子!
可是無心沒反應過來!她緊閉雙眼,心想自己肯定要摔慘了……
然而身子下軟軟的,好像被接住了……
無心緩緩地睜開眼,看到的場景更是狼狽……
李武之被她壓在身下,吱哇亂叫……
無心彷彿受驚了的兔子一樣地從李武之身上彈了起來,然而李武之卻是疼的在地上直打滾。他剛才遠遠地瞥見太子要塌了,下意識地就朝這個方向衝過來了,他見來不及接住無心,便只能躺在地上給她當肉墊子。沒想到無心看起來軟軟小小的,身上的肉卻是很結實,這麼一砸還真是有些疼,他一時間竟還真的站不起來。璉嫿連忙跑過來將他扶起,璉嫿道:「喂!你會不會說句謝謝啊!」
無心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這時走開自然是不好的,何況她的心裡也的確過意不去。
李武之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另一旁的解心一把推開了平盛,道:「誰用你救了!我自己就能躲開!你真是多管閑事!」
「那還不是你意氣用事!」遠遠地,傳來一聲威嚴地厲喝,嚇得包括無心解心在內的眾弟子一齊跪下,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段傾良來了。段傾良看在初生的太陽之下,竟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是氣是和。原來,從剛才眾人到廣場上時,段傾良便已經站在那裡看著了,她目睹了全過程,只見她走到解心身邊,道:「你剛才為何要刁難秦王殿下?」
解心身體一顫,她不知該如何解釋,難道師父是為了無心而為難自己嗎?
「徒兒……」解心的嘴囁嚅了幾下卻說不出話。
「此事全系小王不識大體,還請大祭司不要怪罪解心!」突兀地,傳來了平盛的聲音。
段傾良似乎是笑了一下,因為她說話的聲音變了。
「秦王殿下倒是坦蕩,承擔起罪責來完全不顧後果,本座早就與你約法三章,你可還記得?」
「小王不敢忘。」
「那好,就停你三日的飯食,好好思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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