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二)
且說無心跟著師姐回到無憂宮后,師父段傾良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煩,她本不想讓無心去長安,奈何端泰帝堅決要見她們二人。段傾良見無心回來了,焦急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她先是查驗了無心的身體,確定她毫髮未傷后又連忙檢查她腕上的紅玉鐲,見一切都如常,她方才問道:「此次你們去長安可有何見聞?長安局勢如何?隴右與劍南的傷情又如何?你們可做好了準備?你們不常出門,尤其是無心,你可要多加小心。」
無心俏皮地一笑,她覺得師父太啰嗦了,她又不是小孩子,這點事情還做不好嗎?就算她不懂醫術,可她會仙音化雨啊!師姐不是說過嗎?這世上就沒有仙音化雨治不好的病。
除了她臉上的傷疤。
不過,那倒也不是因為仙音化雨本身,而是她們功夫修鍊的不到家,待再過幾年,她們的法術精進了,除掉這道疤自然不是難事。
無心一直這樣期待著,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年又一年。
看出無心走神了,解心連忙拽了她一下。不成想無心因想事情太專註而被嚇了一跳,「哇」的一聲喊了出來。
段傾良搖搖頭,她就知道這個小徒弟是長不大的。
無心低下頭,不好意思了。
段傾良道:「你們此次去賑災乃是朝廷之意,按照祖制,我們無憂宮不得與朝廷之人有太多糾葛,故而……」段傾良讓人給解心送上了一方面紗,「你們都戴上面紗,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解心看著這面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首先,無憂宮並無此祖制,甚至,無憂宮不就是給帝國祈福的嗎?怎麼可能和朝廷之人毫無糾葛呢?其次,這方面紗和無心的一模一樣,師父根本就不是要省去麻煩,而是不想讓無心的傷疤被外人知道,她只是不想打擊無心而已!
「怎麼?你有何異議?」段傾良提高了音量。
「徒兒不敢!」解心跪下,旋即將這面紗戴在了臉上。
果然,從小到大,師父寵愛的只有無心一人而已。
她早已習慣了。
段傾良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兩人退下。只是兩人剛走沒多遠,段傾良就又將無心喊了回來,無心朝解心無奈地笑笑,抱歉,我不能陪你去吃點心了。解心亦是一笑,手微微地指了指門口,沒事兒,我在外面等你。
殿內只剩師徒兩人,段傾良走下高高在上的神座,以平常母親的口吻對無心說道:「這是你第一次獨自一人出遠門,切記要注意安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的面貌,更不能讓他們見到你的血液,還有紅玉鐲……」
「師父啊……」無心不耐煩地搖了搖段傾良的手,「您每次都要這麼囑咐我,我從小到大都聽膩了!我覺得我長大了,可以出去看看了!您看師姐,她都下山採辦那麼多回了!而我卻連一個人出無憂宮都不曾!您不覺得您有點偏心嗎!」
段傾良氣極反笑,戳了一下無心的小腦袋,道:「為師說了這麼多次,你可有半次放在心上過?你說為師不讓你出門,你可記得你小時候去長安時惹下了多大的麻煩?無心,師父是為你好,你明白嗎?」
「是是是……」無心深諳師父的脾氣,這時候必須順毛捋,「師父您老人家深謀遠慮,體貼甚微,是徒兒我不識好人心,行了吧?徒兒我這次出門一定小心再小心,絕對不出任何問題!您就放心吧!」
看著拍著胸脯保證的無心,段傾良真是哭笑不得,她自然知道無心的戲言做不得真,可事到如今,她卻也不得不盡信,她只願師姐的在天之靈能保佑這個孩子,不讓她遇上任何,哪怕只是一點的麻煩。她護佑了這個孩子這許多年,如今一朝放手,心中如何捨得?只是千言萬語,也終究要送她離開。
這孩子有她自己的命,自己的劫,她攔不住。
無心走出來后便看到了久等的解心,她先是道一歉,解心佯裝不滿,兩人旋即不約而同地開懷大笑,便一路有說有笑地跑去了空谷嶺,空谷嶺是整個無憂宮裡最美的地方,這裡有凡間沒有的花鳥魚蟲,有凡間沒有的溫泉水,以及映射其上的彩虹,更神奇的是,在這裡,你能見到一年四季的景色!當然,如此美景必然要配上珍餚齋的點心,珍餚齋的點心全都取材自葯田,每一口都能助長法力!
兩人坐在一片花海中,真的是兩位仙女模樣。
只可惜這花摘不得,一摘就全都化成雲霧了。
解心問道:「無心,剛才師父跟你說什麼了?怎麼用了這麼久?」
無心嘆口氣,道:「不過又是將那些囑咐重新嘮叨了一遍罷了,我也是佩服師父,她居然能把那些話不厭其煩地說了這許多年!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噗嗤」,解心笑了一下,她雖不知那些嘮叨是什麼,但從無心的反應來看,顯然是些頂無聊的內容,而且多半還不是好話。
無心若有似無地打量著解心的面紗,頗為惋惜地說:「師父也真是的,讓我這醜人戴面紗也就罷了,還讓師姐你也戴著,真是可憐了你這刀削斧鑿般的好皮囊……要我說啊,你出了無憂宮就將這面紗摘下,左右師父也不知道。」
解心苦笑,心想無心還不明其中原因。
無心半躺在花叢中,任憑那些花遮蓋住自己的面龐,解心躺在她身側,道:「這次是你第一次自己出遠門,不說師父,就連我也擔心你……你可千萬要保重,切不可逞強,有什麼事情就用一線牽聯繫我,還有……」她側過頭去,卻發現無心已然睡著了!
解心無可奈何地笑笑,這或許就是明明師父偏愛,她卻對無心討厭不起來的原因吧。
無心的天真是對這個殘酷世界的最好的良藥。
解心想要守護住這天真,儘管這很難。
隴右在無憂宮的東北面,而劍南則在正東面,為了節約時間,師姐妹二人不得不分兩路而行,在這幾日的同行中,解心已經把自己能囑咐的都囑咐了,剩下的就只看無心的造化了。
而在這幾天里,無心可是相當興奮,因為她終於出門了!她都已經十年不曾離開無憂宮了!她都忘了山下是什麼樣子的了!她在街邊買了不盡其數的小擺設,統統讓他們送回無憂宮去,她可不知道自己下次出門是什麼時候!她說什麼都要給自己留些念想先!
解心取出自己的大半盤纏交給無心,道:「你這幾天花費不小,剩下的錢恐不足以到劍南,我這些銀子你先拿去,不過事先說好,回了無憂宮你可得如數還我!」
「不算利息吧?」無心笑得有些頑皮。
解心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無心覺得不痛,遂而笑得更貧,解心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旋即忍不住,還是陪她笑了起來。
且說兩人分離后,解心一路輕騎,不日便到達了隴右,見她到了,平益與平孟皆是一驚,她雖戴著面紗,但朦朧之間仍可辨明是一絕世美女。誠然,解心生的非常美,是遠超凡俗女子數倍的美,任誰見了都會心動,一方面紗根本不足以改變什麼。
平益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從未見過如此角色,他王府中的那些歌舞伎頓時失色!
解心被他看得有些厭煩,便開口問道:「不知隴右旱情如何?兩位殿下可有良方?」
平益微微恢復的心神瞬間又被解心的嗓音所虜獲。
「此次旱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我們……我們還尚未想好如何應對。」平孟不無尷尬地說,他曾向平益發去求助的目光,卻發現前者仍舊只是在發獃而已。
解心冷笑一下,心想這兩位王爺還真是徒有其名,平日里說的是如何如何厲害,真到了立功揚名的時候卻無計可施,如此怎能成大事?從她這一路而來的情況來看,旱情雖重,但並非束手無策,只需一招求雨便成,她是聖凰血脈,此不過是舉手之勞,不知怎的,他們竟然毫無所知?罷了,既然他們不開口,那她就於今晚暗中施法,快些了解此事,然後去劍南幫無心,她知道無心是處理不了劍南的瘟疫的。
這樣決定了,解心尋了個由頭便回去了。入夜時分,解心一人立於院中,用匕首輕輕地劃破指尖取血,血液「滴答」落於地上的瞬間便蜿蜒生出了無盡的綠意,她雙手合十,誠敬地向上天祈禱,口中念念有詞,宛如遠古的頌歌般莊嚴,終於,她跪在地上,雙手平整地舉過頭上,漸漸地,烏雲開始在她頭頂聚集!
躲藏在牆后的平益驚訝地看著這一切,而在「轟隆」一聲雷響時,他終於無法剋制地驚呼出聲。
能有如此祁雨能力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無憂宮大祭司也就只有聖凰血脈了。
傳說,聖凰血脈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當今皇后不就是大祭司欽點的聖凰血脈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對解心的一見鍾情不是偶然。
就在這場大雨中,平益對自己的志向更加堅定!
。